《幸好》楚小乔

13、吻

　　邵小千窝在宿舍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被夏箐拉着去看舞社的迎新首演，这样一打岔，早把换药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国标舞社是E大众多社团中最受欢迎的一个，E大这几年来十分看重大学生的情商培养，在新校区的教学楼内特意留出一层来作为活动室，二楼一整层被隔成了四个比较大的区域，其中的二号房就是练舞室。

　　说是练舞室，真正进去，着实宽敞，几乎相当于一个小礼堂了。邵小千和夏箐好不容易挤了上来，就被舞室内的气氛吸引了。

　　头顶的吊灯和射灯几乎全开，经过镜子反射，光线在晃动的人群中浮动，越发让人眼花缭乱。音响里播放着经典小野丽莎，优雅而暧昧的曲调在空气中轻柔浮动。

　　而在正前方，今晚活动的主持人正拿着话筒试音，周遭的学生们个个兴奋异常，却并不喧哗，有序地和身边的朋友或女伴儿亲热耳语。

　　邵小千利用身材娇小的优势，拉着夏箐侧身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凑到了前面。

　　临时搭建的台子显然是废了不少心思，猩红的地毯上撒着白色的玫瑰花瓣，头顶的射灯交叉在中间的主持人身上。

　　在他身后，则是红丝绒的帷幕，偶尔瞥见帷幕内一闪而过的惊艳场景，竟是几对穿着表演服的舞者。

　　邵小千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如此火辣的装扮，顿时兴奋地扯了扯夏箐的衣服：“你快看！”

　　“哇，这也太专业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来报名，一个迎新首演都能搞出这么大动作，今天晚上总算没白来。”

　　“夏箐，你看，那个好帅的样子，这样的身材，学医也太浪费了。”

　　邵小千看着帷幕后的男生，一时有些发呆，一身黑色礼服熨帖地穿在身上，可谓量身定做，只在袖口和领口露出一抹亮眼的白，隔着这样嘈杂的人群，邵小千却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安静异常，没由来得让人想接近，然而只是一晃，那人就隐进了后面的帷幕里。

　　夏箐抬起手在邵小千面前晃了晃，笑道：“怎么，看呆了？小花痴。”

　　“哪有，我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邵小千在人群中扫视一周，笑道：“来这儿的怎么都是情侣，哎，夏箐，你看，那不是三班的江依依和方舟吗，这才开学多久啊，动作居然这么快。

　　的确，远离了父母的‘谆谆叮嘱’和班主任的‘用心良苦’，加上学长学姐的亲身示范，象牙塔里随处可见的出双入对的小情侣。

　　习惯了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第一次体验如此炫目多彩的美妙时光，邵小千有些应接不暇，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有模有样的男主持人。

　　只见他拍了怕话筒，现场很快安静下来：“大家晚上好，今晚是国标舞社的迎新首演，又是一年迎新，我已经是社团的老人了，明年的迎新怕是没办法再和大家见面了，不过看到这么多水灵的小学妹，我都有留级的打算了。”

　　驾轻就熟的幽默博得大家一片欢笑，配合着后台搞笑的短乐，现场很快热烈起来，口哨声响成一片，甚至有大胆的女孩子在混乱中高声调侃。

　　“学长，市场已经被小鲜肉占领了，你还是安心的走吧！”

　　这下子连主持人都被逗乐了，笑道：“看来我再站在台上就要被大家轰下去了，废话不多说，还是惯例，开场的第一曲探戈由我们的今年的新社长谢安和舞伴共同献上。”

　　灯光陡然暗了下去，主持人悄然退下，灯光在一瞬间全部集中在了舞台中央，悠扬清越的小提琴声似是从遥远处流淌而出，男舞者伸手轻挽着身着亮蓝色舞裙的女孩子，一同走向舞台中央，优雅地向台下众人行礼。

　　邵小千扯着夏箐：“我刚才看到的就是他，想不到E大还有这样高质量的货色啊，不过看样子肯定不是新生了，他旁边的女伴儿真是美呆了，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吧。”

　　夏箐笑道：“不如一会儿结束了主动去搭个讪，心动不如行动啊。”

　　小千啐道：“灯光晃得都看不清脸，万一我认错了呢，人家又有美女相伴，我还是算了。”

　　宽敞的舞蹈室因为这一曲探戈突然变得拥挤起来，稍后几排的人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不由身子前探，踮起了脚尖。

　　而邵小千的海拔本就有限，如此一来，更难看得真切，只好透过人群的缝隙朝台上观望。

　　伴随着小提琴的前奏，两个舞者相对而站，左手相握，男伴优雅地将女伴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肩上，璀然一笑，右手绕到女伴身后，轻放在她背后，面颊贴近，随着音乐曼然晃动。

　　他的西装衣角随着节奏微微晃动着，与女伴的纱裙时而交织，又随着转动陡然分离，那抹亮眼的蓝纠缠着暗沉的黑，一如男女间最亲密的共舞和追逐。

　　小提琴中伴着钢琴独有的轻快有力，随着这琴键的节奏，舞者的步伐也随之加快，男伴引领着女伴步履轻盈，几乎难以察觉到变换舞步的停顿，一切动作都如同本能一般流动在肢体的每一个关节，柔软而强劲。

　　乐声在沉郁之后重新滑向高昂，男舞者举重若轻地将女伴上半身放低，仅是一瞬，女舞者曼妙柔软的曲线已被灯光勾勒出美妙的弧度，引起台下一片骚动。

　　舞步继续加快，男舞着嘴角轻勾，似是特意迎合这热烈的气氛，忽而将女伴轻巧地放逐在怀抱之外，优雅地旋转。

　　他的手牵绊着她，两人的衣角体香在方寸之间交缠暧昧，转瞬又回归叠合，发丝缭绕，呵气轻柔，将这一首经典的舞曲演绎得淋漓尽致，惹人无限遐思。

　　直到一曲终了，仍有短暂的静默，继而爆发出如潮的喝彩和掌声，两位舞者双双行礼退场，终于隐寂在帷幕之后。

　　邵小千沉醉在刚才的场景中，眼前尽是方才两个人优雅的舞姿，因为离的稍远，加之人群拥挤，她没能看清楚舞者的面貌，却从缝隙中看到了整支舞中男女的脚步变化。

　　黑色的高跟舞鞋与皮鞋翩然共舞，不着痕迹地追逐与引领，令她心思神往，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舞蹈也可以表达如此复杂的感情。

　　她的心底有些小小的失落，相比那些在灯光下如此耀眼的人，她却显得这样普通，长相不美也不算丑，平淡无奇的学生时代，身无所长，简单地像一颗淹没在路边的小草。

　　“小千，小千？你想什么呢？”

　　邵小千微微一愣，发现夏箐正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她。

　　“叫你好几遍了，都没反应。”

　　“喔，没什么，刚才的表演太精彩了，就是时间太短了，我还没看过瘾呢。”

　　“嘿嘿，接下来的内容更有趣呢。”

　　只顾着想心事，邵小千错过了主持人的预告：“什么内容？”

　　“嘘……”

　　只见灯光重又暗下来，只是这一次，连台上的射灯也全数关闭。

　　窗外夜色浓稠如汁，似是为了配合这幽暗又涌动着兴奋的夜晚，天上连一颗星子也没有，虽是开着窗子，室内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小小的骚动过后，主持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们每一届的迎新都会安排一个小小的惊喜，是给各位学弟学妹的福利，舞蹈室的灯光会熄灭两分钟，如果喜欢的人在身边，那你可以大胆地做一件平时不敢做的事情，如果喜欢的人不在身边，那么各位水灵的学妹要小心了，说不定刚才你已经被哪个……唔……”

　　一阵哐啷声传来，似是话筒架被碰倒在地，主持人口中含糊不清，大家顿时被眼前的变故搞得云山雾罩。

　　正在这时，话筒里突然传来悦耳的女声：“大家想干嘛就麻溜的，废话连篇的主持人已经被我扑倒了！”

　　笑声如潮，顿时将场内的气氛引爆，紧接着便是起伏不断的尖叫声，欢笑声，还有女孩子娇羞的低语声。

　　不知何时，邵小千和夏箐已经被人群挤散，她大声叫着夏箐的名字，却瞬间被周围的笑闹声掩盖。

　　邵小千在推推搡搡中凭着感觉朝门口挤去，可是脚下却根本站立不稳，慌乱中甚至差点被身旁的男孩子错抱了满怀，幸好对方听到声音不对急忙后退，不然就可要闹了大笑话了。

　　这两分钟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她用力地瞪大眼睛，可是却连一丝一毫的光线都捕捉不到。

　　音响里还放着那首暧昧轻柔的爵士，小野丽莎略带沙哑的嗓音像是一把细软的小刷子，轻扫在每个人的心上，令人心头一颤。

　　只是此刻，邵小千却只想从这里出去，她艰难地朝前挪动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绊到了脚下，此刻怕是没人会有心思扶她一把，万一再有几个不长眼的一脚踩在身上，那结局岂不是更悲催。

　　可是老天偏偏要跟邵小千唱反调，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正在邵小千绕过面前一对亲热的情侣继续前进的时候，突然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她顿时重心不稳，狼狈地朝前方倒下去。

　　邵小千疾呼一声，胡乱挥舞着双手，很快就抓住了一个离她最近的人。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有人突然朝他扑过来，就顺势伸出双手轻扶了一下，邵小千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住了身子，顿时如八爪鱼一样攀上了那人的肩膀，借力站稳了脚跟。

　　是个男人，邵小千手心沁出微薄的汗，衣服的触感更加清晰，她的小指碰到衬衫袖口的那枚纽扣，不自觉地一缩，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浮动在方寸之间，似是淡淡的松香混了香草的甜香，让人无端心头一跳。

　　邵小千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正遇到那人低下头来，就在这极短的一瞬间，邵小千的唇畔倏然一热，温软的触感像极了果冻轻轻滑过，带着清冽的烟草气息，裹挟在温热的呼吸中，盈满她整个鼻腔……

　　邵小千猛然回想起那个夏夜，与好友郑雅子在小床上促膝低语，雅子所提过的与陆宁的初吻，神思一晃，便如受惊的飞鸟，转瞬跳离了陌生的怀抱。

　　周遭一切声音渐渐在耳边隐去，只有她自己的心跳，那样清晰，一声声响在耳侧，灼热而急躁，几欲从腔子里跳出来。

　　也不知是音响太过吵嚷，还是人群拥挤氧气不足，她的脑海中像是有一个不断打转的小人儿，强烈的眩晕感侵袭着她。

　　像是醉酒，可头脑无比清晰，她不觉咽了咽嗓子，干涩异常，被脸上的热度连累，耳朵都滚烫起来，邵小千退后几步，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晃出一圈刺眼的白光，紧接着舞蹈室的灯光全部亮起，她站在原地，不禁抬起手挡了挡眼前的亮度。

　　她眯起眼睛朝前看去，却瞧见萧沐拿着手机，白刺刺的闪光灯正对着她的脸，见灯光开启，才将手电筒功能关掉。

　　“是你！”邵小千又惊又恼，面颊上沁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恨恨地瞪了一眼萧沐：“你、你……”

　　平日里伶牙俐齿、睚眦必报的女孩子突然没了下文，顿时一把将萧沐推开，逃似得跑出了舞蹈室……

　　萧沐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只手还保持着刚才挽留的姿势，女孩子这顿脾气发的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他摩挲着手里的手机，嘴巴里不情愿地嘟囔着：“好心当成驴肝肺，放了鸽子还发脾气。”

　　然后颇有些懊恼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对着自己的眼睛晃了晃：“也不是很刺眼啊……还真是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