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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交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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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叶莺早早地就回到宿舍——独自一人。
只是稍微吃了两勺我给她买的饭,她就坐在桌边和我一样复习起了当天的课程。我没敢问她怎么突然就勤奋了,因为直觉觉得和志波家的没落有关。
书本翻过最后一页,她突然抬了抬头,朝我道:
“海燕说,他明天要去参加跳级考试。”
我先是震惊了几秒,在想到中午看见的内容后,觉得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就点了点头道:
“他的成绩是挺好的,应该能通过。”
“我知道。父亲大人将家主之位传给了他。”
听见她长叹了一口气,又像往常一样将头转向了窗外,原本清丽的声音多了一丝沙哑,
“海燕,他是要背负起家庭的责任。”
“你知道么?很多人听到没落的消息都走了,昨天还随着我们一同搬到西流魂街的,只有金彦银彦和波尼。”
强盛时阿谀奉承,衰弱时避之不及,人的天性,在此表现得如此彻底。虽然一直呆在学校里,我却能想象得出原本的世家没落的无奈和哀伤。
平子真子和上个学期一样坐在窗外看天空。叶莺半睁着眼对着他的方向看了很久,起身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就径直打开宿舍的门走了出去。
她应当是去找他的。
我是个普通人,虽然不齿其他同学的势利,但为了自己,我也必须在平常假装跟他们打成一片。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她只想找一个无论从哪方面都彻底理解她的人去依靠、去倾诉,那个人也不会是我。这么想想,似乎我自己也有些势利,我和平子不同,不可能为了她去孤立所有的人,也没有他那种天生就君临人上的领导才能。
心里带着些失落和伤感,那时的我就侧身看向了窗外,从这个角度,我可以轻易地看见她出宿舍后的情况。
虽然在行为上以自己为上,我终究是担心这个情绪下的她的。
她果然朝平子真子走去了。
应该也注意到了她,平子真子微微垂下了看着天空的头,站起身,视线对着她。
叶莺的脚步有些飘,我看见平子真子向前迈了一步,大约是想要去接她,但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蓦地,她停下了步子,就这样直直倒了下去。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我刚想出声,看见平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叶莺站着的位置。晚风依然静静地吹着,他的金发软软地搭在背上,明明很瘦,两手却轻易地托着叶莺仿佛没有了支撑的身体。他露出了稍微愣怔的表情,转了转手腕将她全身的力道都依靠在他身上,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
“平子!”
没有时间磨蹭,我当即打开窗朝他大声道,
“叶莺的宿舍在这里,快带她进来!”
他颔了颔首,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窗台上,继而从写字台上跳下,异常温柔地按着我的指示将叶莺放在她的床铺上。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看错了。
但这样看来,他确实是早已学会死神四大技法之一的瞬步,而且速度已然达到毕业要求——那本该是几个月后才会学习的内容。
平子真子转过头,烟灰色的眸将我省视了几秒,大约是认定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果断坐到床榻边,又将手掌搭在叶莺的头上感受了一下,简短道:
“看来是发烧了,去准备热水和毛巾。”
他的关西腔很有磁性。
仿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慑力,尽管不是个喜欢听人摆布的人,我却没有多想就按他说的做了。
他将毛巾拧干,叠起放到她头上,又朝我道:
“温水。”
我依嘱准备。
他托着她的头慢慢抬起她的上半身,喂了她一口水,然后叶莺轻轻咳嗽起来。
我问:
“要去请校医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将她放回床铺上,撤去自己的双手,刚朝我说了个“那”字,忽得就噤声了。
他低下头,金色长发落到床铺上。隔着那几绺头发,我看见他的手被叶莺握住了。她没有睁开眼,应当只是无意识的。
叶莺的双眼紧紧闭着,双眉狠狠地皱起,好像做了什么噩梦。她微微启唇,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深沉而嘶哑,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父亲大人……你要……好起来……”
“海燕……”
“我以后……一定不给志波家……丢脸……”
我觉得我的鼻尖有点酸。
稍微恢复了一下情绪,我慢慢道:
“志波家家主似乎……”快不行了吧。
家族在自己的手中遭受这样的事情,无论多么精神力顽强的人,恐怕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平子真子只是垂着眼睑,没有回答我。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道:
“算了,不要叫校医了,如果被那帮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资又多了。”
“那怎么办?”
可是我并不知道该怎样照顾病人。若是不想被人发现的话,叶莺最好明天早晨之前就恢复才好。
平子真子说:
“我来吧。以前在流魂街上,可是经常发烧呢。”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来照顾叶莺?”
“嗯。”
我看见他缓缓地反握住了叶莺抓着他的手。
如今回想起来,他的那句话就好像一个承诺——这个承诺,持续到现在,并且持续到未来。
那时的我智商确实捉急,完全没有从中推测出什么八卦新闻,只是本着室友的本职,一切还围绕着叶莺生病这件事,嘱咐道:
“叶莺她说话很直,也很脆弱,万一待会儿……”
“啊,我知道。”
他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明明没怎么和她相处,凭什么这么笃定?
心里不怎么高兴,我不满道: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你都知道?”
他朝我侧了侧头。
“你说为什么?”
如此哑声说了一句,他又伸手拿起她额上的那块毛巾,替她擦去了脸颊上的虚汗,声线沉稳,
“因为叶莺酱……是我的初恋情人啊。”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平子说这句日后仿佛不要钱的话。
每天晚上,叶莺都隔着这扇窗看着外面的平子,或许,他也时时刻刻在观察她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平子真子这句话是玩笑还是真心,但是那一刻,我莫名就扬起了嘴角,心情愉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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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子照看得很细致,被子的厚度,喝水的冷暖都严格把握着,叶莺渐渐地舒展开了眉,也舒展开了她的五指。
大约半夜三四点时,终于退烧了。
平子侧身坐在她床铺边眯着双眼盯着她看了许久,起身朝我道:
“让她多喝些水,我回去了。”
“你不照顾她了?”
他点了点头,直接瞬步消失了踪影。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只是退烧了,叶莺还没有醒来,我无法理解他就这样离开的意思。
叶莺睁开眼的时候离上课时间还有两小时,我那时候很困,她却睡饱了,似乎已经忘了发生的事,就抓着我问这问那。
从某种程度说,她真像个小孩子。
“昨晚你突然晕倒发烧了,平子真子等你退烧了才回去休息。”
被她吵得烦了,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就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她的声音带着些不可置信:
“哈?你说平子?”
“对啊,有什么疑问么?”
我也恶劣地回道。
她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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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课时,叶莺的精神很好。
我很困,老师讲的内容有些听不进去,就干脆也学着她之前的样子东张西望起来,实在不行晚上再让叶莺给我私人补课吧。
上午第二节课时,我看见前排的平子真子往后扫了一眼,没多久叶莺的目光也移向了他。视线交错时,他们两个都楞了一下,又迅速撇开了头。——这真是很有趣的场景。
这天中午平子真子没有最后一个离开班级。
他们两个很默契地都一下课就移驾了食堂,然后买了饭肩并肩一言不发地一同朝那棵大树走去,只是没有一同坐下。叶莺坐下后,平子真子先走到她面前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停顿了几秒,才面无表情地蹭到树的另一边啃饭。
我明显看见叶莺稍稍有些恍惚。
神奇的是,不知是否是青涩年少害羞的缘故,他们依然没有说一句话。
——当然不排除是我那个角度听不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