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幕末の新撰组外传》绫晓月天

14、征兆（下）

　　我未曾清楚地想过，加入新撰组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拯救这里的人吗？这样说是否会被人所耻笑。因为，我连我自己也无法拯救。
　　而今，面对着一群维新志士，我别无选择，只能与他们交战，看着平日里温柔娴熟的步姐现在已是面目狰狞，俄顷，已经有五名志士惨死在她的刀下，我不忍心看下去，却只能无奈地将一切残忍并咽下去。
　　经过长期的修行，我变得十分灵活敏捷，我不否认我不敢杀人，因此只能极力躲过他们的攻击，但敌方的数量实在太多，我怕我过不了多久就会撑不住了。
　　“小静！小心！”
　　打斗之余，步姐不时扭头看看我的情况，她越是看我，我便越是紧张不安。这样下去，我只会给她贴麻烦。
　　刹时间，一个凶神恶煞的武士放高喉咙，像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挥刀向我砍来，我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僵硬地举起手中的刀挡住了他的攻击，他的力气甚是惊人，我差点被他压坐在地上。
　　“去死吧！走狗！”谁知他另一只手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剑，向我刺来。我一时吓呆了，上次是多亏总司赶到帮了我的忙，可是这次呢。看着他深恶痛疾地喊“走狗”，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自责，现在，我根本没有权利动手杀眼前这个人，是该等死吗？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鲜血飞溅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等待着那即将袭来的剧痛，却被步姐微弱的声音唤醒。
　　“小静……”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让我震惊了。步姐死死抱着我，背上的短剑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身躯，飞溅的鲜血洒遍了我的全身，就连我的脸庞也残余着她体内的温热，她脸色惨白。而那武士见此情景，便欲再用手中的太刀向我砍来，步姐凭着她最后的力气，夺过我手中的太刀一把割下了她的头颅。周围的武士明显是心有所悸了，连连退了好几步。而此情景已不再让我害怕，我看着步姐手中的太刀滑落，她重重倒在我的怀里，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角却仍不失微笑。我终于失声哭了出来。
　　“歩姐、歩姐……”
　　“听着，小静，你很坚强的，”步姐深深吸了一口气，咳出了许多血，“所以，不要哭，以后你会面对更多。”
　　眼泪不停地从我的眼眶中滑落，淌落到步姐的脸颊上，她极力装成轻松的样子，微微一笑，“好好活下去。”说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的血液不再温暖，腮边的液体也变得冰冷冰冷，我使劲咬着下唇，唇破了，血不知不觉流淌了出来。我将步姐轻轻放下，拿起那把滑落于地的太刀，愤怒地注视着那些维新志士。
　　“你们不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耻吗？！”我大声喊道，“说什么维新，那又为何要践踏生命！”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眼泪与鲜血一同凝结在腮边。看着他们漠然的表情，眼看只有我孤身一人，便一齐执刀向我奔来。
　　人在悲愤的时候，原来可以那么清醒。
　　不知何时，天开始下起大雨。但雨水并未能够模糊我的双眼。
　　眨眼之际，已经有三个人陆续倒在血泊中。
　　不知何时，其他的人已经仓皇逃走。我蹲坐在步姐身旁，许久许久。

　　不久后，总司他们匆匆到来。并派往几人收拾局面。当一把伞撑在头顶，冰冷的雨水不再打落于我的脸庞，我下意识的将步姐抱起，紧紧搂在怀里，好让她不再经受那些世俗的风吹雨打。她的脸颊已经惨白，唇色已失，不变的是她的微笑。雨水掺和着泪水，浸洗着我的瞳孔。
　　“小静，回去吧……回家吧。”总司的声音充满着忧虑。
　　回“家”，我多么想快点回家啊，若不是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动荡的时代，一切便根本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为何要来到这里呢，在东京的那场地震，我原本就应该死的，上天又为何要让我苟活在这里呢，这样不是会让我生不如死吗？！
　　“为什么……”我发出微弱的声音，总司却清晰地听到了，“为什么我会成为新撰组的队士，为什么我必须面对那些维新志士，为什么我那么不争气，那么爱逞强却总是要别人来保护，为什么死的是歩姐而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小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本不应该那么自私……”总司的话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接着便倒了下去。
　　“小静！小静！你怎么了？你的额头好烫……振作一点……”
　　总司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神啊……求你不要再让我醒来了。

　　然而，我很快清醒了。雨还在下着。总司背着我正在回屯所的路上，没有那纯白的和服，取而代之的是让我视而生畏的浅葱色的新撰组队服。我并未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但他还是察觉到我已经醒来。
　　“觉得不舒服吗？屯所快要到了，再在休息一会儿吧。”他还是十分温和地对我说话，一个字也未提方才的事情。我将下巴靠在他的肩旁上，不知怎么的，此时的总司，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大，让人很安心。但是，当我一想到壬生狼，一想到人斩，我就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完全处在与自己迥乎不同的世界里。
　　因为我的自私与懦弱，这个世界，已不再有她的生命，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很快，我们便抵达了屯所，总司要求请医师，被我断然拒绝了。我佯作轻松地敷衍了几句，便一个人回到屋子里，总司将屋里的队友都叫了出去，说是有要事商量，其实我明白的，他想让我独自安静一会。
　　整个房间空无一人，连空气都变得和心情一样沉闷。我轻轻将纸门拉上，拿出一条蓝色和服打算换上，当我脱下身上那件白色和服，身上血淋淋的痕迹映入眼帘，我的手开始发抖，泪水再次浸湿了双瞳。我极力将一切悲伤咽下喉咙，将那件被鲜血染红的衣服紧紧抱在怀里，身子依着柜子边沿缓缓滑下，独自哽咽着。

　　莲叶素心真，污泥不染尘。露珠作白玉，何故也欺人。

　　朦胧之中，感觉有人走了进来，渐渐靠近，欲抽去我手中的衣服，我一惊，立刻睁开眼睛。看到总司俊秀的脸，正担忧地看着我。此时我意识到自己只有一件沾满血迹的衣遮着胸前，虽然屋子里光线不足，但情况甚是不妙。我下意识地将自己缩起来，紧紧抱住那件衣服，但只怕自己细胳膊细身子定是破绽百出。
　　“怎么了？衣服不能给我吗？我只是帮你拿去洗而已……很抱歉打扰到你了。”看总司仍然一脸忧色，似乎并未意识到我现在上身正丝毫不挂，但这样便更危险，“你的脸色好难看，还在不舒服吗？”
　　“没……我没事。这件衣服已经再也洗不干净了……你先出去吧。”我向后挪了几步，扭过头不去看他。
　　总司没有说什么，只是留下一句“抱歉”便离开了。
　　方才的他，又换回了纯白色的浴衣。在我的身旁，他留下了一件温暖的白色和服。

　　见总司走远了，我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赶快换上他送来的和服，隐约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余温，被总司所抚摸的东西，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
　　然而，我的心情仍然处于低谷期。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我穿上木屐，感受着雨后初晴的空气，心里稍稍有些平静了。
　　这件事后，过了一些时日。我就这样迷迷糊糊迎来了初夏6月。

　　是日。心情稍有好转的我，正一个人独自散步。
　　走着，走着，竟和近腾局长不期而遇了。他蓦地看了看我没精神的表情。
　　“那个，许静，你过来。”
　　虽说，遇到局长就没什么好事情，但本着我也是许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了，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
　　他将我带到了他的屋子，局长的屋子方位很好，冬季避寒而温暖，夏季防暑而凉爽。他一进屋子便对着门坐在榻榻米上。
　　“帮我敲一敲背吧，最近总是很吃力。”他声音异常地和蔼，我也不好贸然拒绝，便在他身后就坐，将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他的体会瞬间传入我的十指之中，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力气，便选择在他的肩膀上揉几下，慢慢地，自己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方才的事情我听说了……是总司告诉我的。”近腾局长说道。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局长的下一句话。
　　“你想不想知道……你初来道场的那一天，我们为何同意让总司试验你……”近腾的语气十分得平静。
　　“咦？”我稍稍有些疑惑，话说回来，我初来道场的那天，似乎是总司推荐的，当时隐约感觉总司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而且之后也发生的事情也很奇怪，土方先生在看到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什么“确实很像”，像谁？这些事情我到现在还未弄明白，也差点忘却了。
　　“那天，当你体力不支昏倒后，总司将你暂时安置到自己的屋里，之后他向我和土方要求让你入队……”近腾顿了顿，近乎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根据道场上你的发挥，我们的确有理由让你入队，但当时土方是拒绝总司的要求的。”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土方知道总司的心思。当时总司对我们说，你长得……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
　　“我也不清楚，总司对于这件事情似乎并不想告诉我。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我想你可以去问他。”
　　“……”我的手顿时僵在了那里。根据那天土方看到我所说的话，大概他知道总司过去的那位故人，那位故人对总司来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是没错的，但是，总司会说我长得像那位故人，难道是真的？世上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小静，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近腾局长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我连忙应道。
　　“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你，应该在不停地质问着自己：‘我为什么要加入新撰组，我为什么要成为杀人的魔鬼？’……吧。”近腾转头看了看我，神色显得十分安详，像是不愿意触动我脆弱的心灵。
　　我有些惊讶，蓦地看着局长，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了这些，我只是想让你重新思考一下，你来到这里只是偶然。既然是偶然，如果你现在想要离开这里，我不会反对。”近腾看着我，嘴角略显温和的笑意，那种微笑不带任何瑕疵。
　　“局长……”说实话，当我看到步姐躺在我身上死去的那个时候，我曾想过要永远离开这里，或是就那样死了一了百了，那样便不会再去面对杀戮，便不会再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此时的我，才回想起步姐临死时对我说的话，“好好活下去”。虽然她希望我尽早地离开新撰组，但是，就算我本不该属于新撰组，就算我来到这里完完全全只是一个偶然，现在我也不能够离开，歩姐是因为他们的突袭与我的临阵迟疑而丧命的。债，我必须还她；罪，我必须让他们承担！
　　我收声了许久，最后还是抬头，直视着近腾局长，“我不会逃避，既然我选择了这里，我就不能退缩。”
　　近腾看着我坚定的表情，略显惊讶，紧接着，他欣慰一笑，“我想……总司他一开始大概就不只是把你当作他的故人……”
　　“咦？”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近腾接着说道：“因为你总是那么坚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那样，总是让人无法拒绝你，我想总司也是那么想的。不是吗？”
　　我“坚强”吗？这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脆弱，但是，也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去休息了。”近腾局长慢慢起身对我说道。说真的，他还是第一次那么关心我。
　　“嗯，”我忽然精神了许多，“噢，对了，局长，步姐已经不在了……”我说到这里，心里还是隐隐疼痛，“可否让我接替厨房的工作？”
　　“咦？你？可是……”近腾有些吃惊。
　　“歩姐曾经做的事情，我会替她做。她曾呆过的地方，曾忙碌的地方，我想感受一下。”
　　近腾局长点头，欣慰一笑。
　　“那好吧。不要再伤心了，这件事情，新撰组一定会向其问罪！”近腾说道，“不要太勉强自己。”
　　“嗯。”心情不再如毛线般杂乱，向近腾局长告辞后，我走出了他的屋子。抬头看看暮色，时辰确实不早了。

　　歩姐所留下的东西，我会帮助她照看好。她的仇，我定要为她报。这是我在这里最后的责任，直到她能够安息后，这里便不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