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已断，梦相随》海中一主

18、离京

　　一场大雨浇透了大地，带了一些凉意。

　　连着几日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实在不适合赶路。

　　小二喂了马刚进屋，一个高大黑衣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沏一壶茶端上来。”黑衣人站在楼梯上冲下面喊。

　　小二赶忙应了声“是”，看着黑衣人背影心想：这些人看着气势汹汹的，喊个茶么，又不是指挥千军万马，那么大嗓门何必呢。

　　小店地处偏僻，前几天来了这么一拨人，因为恶劣天气小住了几天，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颇有气势的黑衣人就是贾彦。这拨不省油的头头自然是安王爷。

　　此刻安王爷气定神闲坐在窗口听雨，突然就想端一杯清茶，望着远山翠竹，颇有一番思情画意。

　　他打了十年仗，这样宁静的时刻尤其稀少而珍贵。

　　符左本分站在一侧，眺望窗外。

　　贾彦端了一壶茶进来，三人端杯文绉绉的喝茶。

　　“王爷。”慕容尘坐在床边，随行简大夫正在给他取脸上身上的银针。他终于可以说话了。

　　“王爷，你不能这样，他们已经知道错了。”慕容尘面朝安王爷的方向认真说道。

　　将小宝托付之后，他本是安心等死，结果安王爷将凤冠上的明珠偷来做药引，为他驱毒。他也没抱多大希望，结果用药之后竟真的越来越好。大难不死，他的命还真不是一般的硬。

　　还记得当时，简大夫将明珠磨烂入药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抖。贾彦还打趣道：“把它当做一颗豆子你就不怕了。”

　　简大夫老泪纵横：“王爷，老夫随王爷征战多年，沙场上救人无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可以这样害我。”

　　安王爷蹲在磨药的器皿前，看见那些齿轮运转，坚硬的明珠从漏斗放进去，出来就是粉末了。惊讶地连连比划：“这东西厉害呀，改良一下可以变成武器也指不定呢。”

　　哭喊的简大夫立刻正色道：“那是，老夫走遍大楚，才发现这么一个好玩意。”他将器皿转过来，下面有个印，出至“鬼手”。

　　鬼手是民间颇有名的老字号门店，专门制造各类神器，磨豆子的，耕种的，升降起落各类生活用具，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简大夫正夸夸其谈他的神器，安王爷不怀好意的笑，又比划道：“明珠是你亲手磨烂的，本王作证，现在咱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传出去半句，咱们一起死。”

　　好不容易停止抖动的简大夫顿时又抖成了筛子。

　　不过，能有慕容尘这种稀有小白鼠，简大夫还是很开心的。

　　他甚至夸下海口，配合他的独门针法，慕容尘的眼睛也有希望改善。

　　激动的小宝抱着他的大腿激动的直叫唤。

　　本身慕容尘的身体才刚刚见好，本不适合远足。安王爷偷偷摸摸的遛出京城，一是为了躲避盛怒的皇帝。皇帝自然猜到凶手是谁，可惜能怎样呢？只能在朝堂上一通大骂，假装还下了一道旨意，捉拿飞天大盗。一杆人等受到惩罚，当值的禁卫军总管被扣了半年俸禄，皇后身边的侍卫，公公们被赏了几十板子。二是楚曦祭日快到，安王爷想赶在祭日前接回绣画的骨灰，合葬在一处，以免绣画孤苦于荒野，凄苦寂寞。

　　走的较急，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符左驾驶，作为安王爷专属座驾，一辆贾彦驾驶，捎上带路的慕容尘和简老头。

　　他将小宝托福给黑龙卫的萧将军，就怕路上出点幺蛾子，他不好向他大哥交代。结果，赶了两天路，穿了两个市，听了贾彦的报告，他才将小宝和崔江海从另一辆车里面揪了出来。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小宝和崔江海正在卖力的收拾随行衣物，打扫屋子。

　　安王爷说了，他不养不听话的闲人，想吃饭就得靠卖苦力来挣。

　　慕容尘听见小宝累的直喘气，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好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安王爷听见慕容尘的微词，知道他有些不开心，比划着让符左翻译。

　　“王爷说，做错事就得罚。这才当了他几天儿子就不听话了，不给点教训以后还得了。”

　　慕容尘道：“小孩子罚罚也就罢了，好歹崔大人……”

　　崔江海热泪盈眶望着慕容尘。他那日被霸王硬上弓之后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没脸回去见他的胖老婆，一度在房事上不举。而且，那日之后，他见了皇帝就跟见了鬼似的，呼吸明显不畅，于是也跟着出来逃难了。

　　不提也罢，提了就一肚子气。楚陌想，他这次怕是将那个小气的弟弟得罪深了，先是偷了千年明珠，现在又把他弟弟偷偷藏的心上人拐走了，皇帝的影卫怕是要出动出来找他算账了。

　　可是看着崔江海就头疼，不欺负一下不能解气。

　　小宝和崔江海靠劳动换了一顿午饭，吃了饭手脚累的发软，便回房睡觉。简老头年纪大，也回房小憩。

　　安王爷趁着没人，打算和慕容尘聊聊。

　　楚陌比划着，依旧符左翻译。

　　“王爷问，你今后什么打算？”

　　慕容尘道：“以前想过好生把小宝养大成人，现在有了王爷教诲，我想小宝也不需要我了。”

　　楚陌听出了弦外之音：“怎么，你想把那小子丢给我，你就不管了？”

　　慕容尘道：“我的身份终究敏感，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当年的凶手王爷找不找，怎么找，我真的无力相助。我现在又盲又残，也不想做小宝的拖累。等将绣画的骨灰交给王爷，我也算为楚曦做到仁至义尽了。”

　　楚陌本来很悠闲在聊天，这一听一股子邪火就窜上来，心想：你大爷的，我偷明珠救你容易吗，你这是翻脸不认人呀。

　　于是比划的又快又狠，边走边比划，飞舞的指头都快戳到了慕容尘脸上。

　　慕容尘下意识微微后仰，他单腿坐不稳，便用双手撑着身体。姿势仰成一个角度，看起来就像在等待别人的轻吻。

　　符左看着那些快速的手语，同声翻译道：“王爷说，来容易想走难。你吃的那颗明珠乃皇后凤冠上的千年明珠，价值连城。想走，先把珠子钱给我留下！”

　　“……”慕容尘无语。没人让你救我呀，你不是自愿么。我还以为你是念着当年我和丑鬼的那份情谊救我呢，这不会是让我赔钱的节奏吧。

　　慕容尘知道自己眼瞳泛白尤其吓人，便习惯半垂着眼睛，浓黑的睫毛挡住了眼瞳，在下眼睑落了一层暗影。

　　楚陌看的心痒痒，咽了一口口水。

　　“我没有钱。”慕容尘想了想老实回答，“我也不愿欠王爷太多，这样吧，我做您护卫保护您来顶债，王爷你看？”

　　楚陌差点没笑出来。他低头看了看慕容尘半条右腿，又看看他半睁半闭的眼睛，心想就你这样你还保护我？你当我这骁勇王爷是个草包？

　　于是比划：“你别拖我后腿就不错了，就你这样还能保护谁呢？”

　　慕容尘抿着唇没有反驳。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夹杂着风卷树叶的莎莎声。慕容尘听着这天地间的旋乐，只觉得内心无限的感动，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安王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慕容尘道。

　　楚陌喝了一口茶，低沉声音“嗯”道。

　　“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大代价救我？”

　　楚陌比划：“我花什么了？明明是皇帝遭大了，千年明珠呀，就这么进了你的肚子。”

　　“……”慕容尘抬起头，微微睁开眼睛，表情显得凝重：“我说正经的。”

　　楚陌抬头看他，看了一会才比划：“你是慕容家的人，你偷走我大哥心血绘制的地图，烧毁质子府，谁知道那些凶手是不是你们慕容家派来的？谁知道你有没有里应外合？谁又能证明你说的没有一字之差？我怎么会完全相信你，原谅你？我还打算用你的命去慰籍我大哥在天之灵，怎么可能让你死的那么痛快。我要挖个坑，活埋了你……”

　　符左说道一半，说不下去。楚陌瞪他一眼，他才困难的往下说：“符左你来挖这个坑给你爹出口恶气……”说自己的名字感觉好奇怪，符左觉得说不下去了。

　　符左心想：这种斗气吵架能不能不让我翻译呀，很怪异尴尬的好不好，贾彦那个闲人，让他说不行么？

　　楚陌一直在观察慕容尘的表情，见他微微蹙眉，最后干脆闭上眼睛，人已经沉浸在痛苦回忆中。

　　楚陌清了清嗓子，阴雨天他的喉咙会隐隐作痛，让他说话更是困难，吐出来的声音破锣一样，嘶哑的听着就揪心。

　　“你…信？”楚陌道。

　　慕容尘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信。”

　　楚陌道：“傻……子……”

　　慕容尘：“………”

　　他真的搞不懂这个古怪王爷的性子了，他努力回想，当年的丑鬼是什么性格呢？好像不太怕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寡言……有时也会低着头和他说上两句……就一个感觉……嘴损！

　　有一次，宴会上慕容英喝醉了酒，对他动手动脚。那年他刚刚十五，气力武功都不及大哥。他被大哥按在草地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正在绝望的挣扎，突然几匹马奔向花园，惊动了宴会上的人们。大家纷纷向花园走来，慕容英不得不放开他。

　　他衣衫破烂慌忙逃走，有人在暗处拉了他一把，他定睛一看，是丑鬼。

　　丑鬼将粗布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他正要说谢谢，丑鬼突然推开他道：“所以我说过，男人长这样不是什么好事。”

　　慕容尘：“……”我想呀！

　　丑鬼又道：“不要看我……不要感激我……不要谢我……不要报答我……继续让我透明……千万别害了我……”

　　慕容尘：“……”既然那么害怕被发现，你何必救我呢？

　　慕容尘想着大哥脸上情！欲的表情，压着他时明显硬！了的下！身，只觉得一股股恶心涌上心头。

　　“我迟早要杀了他。”那天，几近崩溃的慕容尘咬牙道。

　　丑鬼坐在他的旁边叹了口气：“小的说两句实话，三爷听了别往心里去……”

　　“你自己长成这样……还没有自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慕容尘听不下去了，他哪里花枝招展了？他只是穿的整洁罢了。心里一股怒气发泄不出来，起身掏出九节鞭就要抽下去。他要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奴才。

　　鞭子还没展开，丑鬼忙道：“三爷，你就这样对救命恩人吗？是小的将马赶了过来，救了三爷你呀。如今你还要打小的，小的心拔凉拔凉了！”

　　慕容尘：“……”

　　现在回想起来，这人一直就没个正形，不说则已，一说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