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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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向来都是忘性大的生物，他们的情感往往极度丰富又极度冷漠，来的极快去的也极快。
——这一点在多数人身上体现的很清楚。
伊织雅人的离世在葬礼结束之后便不再有人提起，紫纹似乎也就此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往日正常的运作模式。而在那次任务时隔大半个月之后，葵也终于被解禁允许出门。想起前两日首座一如初见时那般和蔼的对她说“这几天对不住葵小姐了”，葵就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她没什么与人为恶的心思，但是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要让她对这个老人有什么好感，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葵被解禁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利光家。这段时间隼来的次数也不多，其他人更是几乎看不到人影，葵也是关心他们的，自然要去看望一下。即便解除了禁闭，短时间内也没什么任务交给葵，葵便相当自在的开始了自己的假期。这样看来，葵似乎对在这里的生活更加适应了。
——如果长谷部他们看到自己这样，应该会很欣慰吧？
葵想到这里，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黯然。
首座虽然答应葵要帮她找回去的方法，但单从那次任务的事情看，葵就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去信任他了。眼下关于回去的事情也一点消息都没有，时间拖得越久，回去的希望就越渺茫，她固然不会就此轻易放弃，但一直做一件毫无结果的事情，就算是她也没有办法坚定不移的做下去。
更何况，关于隼先前问的那些话……
葵多少还是会有些纠结的。
好事总不会成双成对的出现，而坏事也往往不会只发生一件。
日子的安逸让葵一度以为生活就会再度回到之前的样子，甚至于让她险些遗忘了在朔彦死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这样的悠哉心态在某一天她外出回来时得到了终结。
就在葵刚准备进房间的时候，突然跑来的侍女慌慌张张的告诉她，紫纹中传来了消息说，黄泉之门即将打开。
“……你是说，黄泉之门？”
葵像是无法理解对方的话一般，下意识的把那个让她忍不住神经一紧的词汇重复了一遍。
“嗯，正是这样。事出突然，公主殿下和安纲大人已经先一步去首座那里了，安纲大人临走时嘱托我等小姐回来后把这件事转告小姐……”
没等侍女说完，葵就立刻跑出了房间。
——该死，她居然忘记了？！
葵很少会有这样懊悔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黄泉之门打开之日，就将是奈央丧命之时。但是这段时间的生活安逸到让她几乎要忘却这件事情的程度，当然，她并没有要阻止这些事情发生的意思，她仅仅只是——
仅仅只是什么？
“……告别。”
原本在快跑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葵神情有些恍惚的喃喃着说出了这个词。她停了下来抬起头，下意识的看向了某个方向。
奈央说，葵的命数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也就意味着葵是必定会离开这里的。葵起初也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但是眼下来看，她离开的契机恐怕真的和黄泉之门有关。
一种必然很多时候都会与同时间的另一种必然相连，哪怕两者间表面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
——如果这次就是你离开的机会，那也就意味着你和这里的一切要彻底再见了。你确定你真的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你已经做好舍弃这里的准备了吗？
葵的心底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声音，它冷冷的质问着葵。
——即便离开也并不意味着你就能回到本丸，你或许可能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新世界，你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吗？
可是，如果她现在不离开，以后她还会有机会离开吗？虽然奈央说了她的命数并不在这里，但是也并未说过命数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上，命数并不是一种能轻易掌控的东西。
——所以，你要赌吗？
不。
葵在心底否认了那种结果。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敢于豪赌的人，若是想要离开，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哪怕她最终会为此而后悔，但若是她就这样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后悔也会是必然的事情。
她已经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
——奈央，安纲君，和也君。
她必须为此作决断。
——璇夫人，爱小姐，繁君，柚葵。
她……
——还有，隼。
脑中突然闪过了那个名字，葵的呼吸忍不住一滞——事出突然，恐怕利光家此刻也忙于应付黄泉之门的事情，想来她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她几乎可以想到那个少年笑着对她说“如果葵不告而别的话，我会生气的啊”这样的话的模样。关于之前那件事，隼并没有再和她提起过，就像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只是葵一个人的错觉一般。葵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所以便也没有再提起。
她从来不会一直去考虑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是因为她知道只要给她更多的时间，那些事情总会有明白的一天。可现在，她却突然有些畏惧起了答案揭晓的一天。
她到底，在怕什么？
——你在害怕后悔啊。
像是为了回应葵的纠结一般，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了。
“……吵死了。”
葵拼命摇了摇头，仿佛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掉一般。很快，葵纠结的神情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其实她很明白，现在再多的纠结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她早已经下定决心……所以，到底也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总之，还是先尽快赶过去吧。”
黄泉之门——毋庸置疑，它的另一端是聚集了天下所有污秽与怨恨的极恶之地。黄泉之门开启之时，无数想要回到现世的恶鬼挣扎着跌倒在了三途川的洪流中，最终将以身筑起连接两岸的长桥，那便是由亡魂堆砌而成的通道，它将彻底连通现世与死者的国度——
那只是平常人所听的到传说，但只是稍想起来便已觉得足够骇人，现实却总是要比所谓的传说更加糟糕。
——嘎吱。
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葵顾不上遮挡，脚下泥泞的地让她不得不在落脚时小心翼翼起来。在进入森林后不久，她就找到了奈央留下的指路纸鹤，循着纸鹤，她一路摸到了化外之村的所在之地，但是这里……
“嗤！”
飞溅而出的血液又洒了葵一身。葵抹去了脸上溅到的那部分，以防止血淌到眼睛上遮挡到视线——身侧握刀的手几乎麻木，她的袖子也差不多是被血浸透了。不知道是雨蒸腾成了雾气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在这里，稍远些的东西就已经看的模糊不清了。这也让原本就危机四伏的环境变得更加凶险起来。
奈央他们的位置大概还要在更靠近黄泉之门的地方，而葵也发现，越是接近中心，那些眼下只能被称之为“怪物”的生物的攻击就越发的频繁而凶狠起来。
有风。
熟悉的战栗感突然之间再度袭上了葵的心头，葵下意识抬起了头——虽然看的模模糊糊的，但是在不远处出现的，的确是她前几次遇见的那个黑影。
——恐惧。
但与前几次的失控不同，这一次葵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抬起，长刀横在了胸前。
——因为，思维很清晰。
“你到底是谁？”
像是被她的话语惊动，黑影晃了一下。就在葵想要再接近一些的时候，黑影却开始移动了。葵犹疑了一下，但还是跟了上去——她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即便前几次遭遇过那样的状况，那也大多只能算作葵自己的原因。事实上真要说起来，对方的确一次都没有伤害过她。只是葵总是被那种恐惧的感觉占据所有的思维而陷入一片混乱，所以才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很多时候都会去回避这个问题。
除开多了前面的黑影以外，葵接下来的路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对方的目的地似乎也是黄泉之门的样子，确认了没有偏离奈央他们的路线的时候，葵才放心的跟了下去。不过相比之前，黑影出现之后那些怪物出现的频率倒是降低了不少，虽然时不时还是会冒出来，但也远比之前几乎不间断的出现要好得多。
“……殿下，这样下去的话……”
蓦地，葵听见了安纲的声音。她看了黑影一眼——对方似乎已经不动了——于是她也没再去管黑影的事情，当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了过去。越是靠近中心，能见度也越低，眼下葵目力可及之处都是一片雾蒙蒙，如果不是她将灵力作为感应散布出去一部分，在这里恐怕是寸步难行的了。
“……葵？”
奈央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葵的出现，但看到葵的奈央却是一脸意外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奈央通知她的吗？
听到奈央的话，本想要靠近他们的葵不禁步子一顿，她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困惑。
——等等。
意识到自己先前似乎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葵下意识看向了奈央身旁的人。那个平日和蔼可亲的青年今日也是一如既往笑眯眯的模样，眼下却没来由的让葵生出一种胆寒来。她这个时候想了起来，那个侍女所说的人并不是奈央。
——那个侍女说，是安纲大人让她转告的葵。
“安纲君，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
面对葵试探性的疑问，安纲原本眯起的眼眸微睁，但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终于察觉到葵与安纲之间的不对劲，奈央担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
“葵小姐还记得在下与你的那次谈话吗？”
“……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只是一次普通的谈话，但却让在下确认了一些事情。”
“不，这样说可能还不够准确。更确切的来说，是在下在与葵小姐的接触之中，不得不‘想起’了一些事情。”
安纲的语气淡淡。葵皱着眉听他叙述，想要尽可能的从安纲话语或者神情中多少得出一点信息，但也只是徒劳。
“不过看上去只有在下有那样的认知，而葵小姐对于在下所知的事情还尚且一无所知。”
“……”
“当然，那些事情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
安纲突然又眯眼微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葵的身上。
就在葵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狂风，就这样夹带着雨点与碎石而来，猛烈而肃杀——
“失礼了，大小姐。”
葵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却在下一秒被一片阴影笼罩。朦胧之中，葵察觉到了那股逼近锋利的敌意似乎正是冲着自己而来。这个时候她已经反应不及，只能被动的想要举刀接下那一击。
“铛——”
刀剑相击发出的嗡鸣声彻响在葵的耳畔，但她的手中却没有承受到任何的力道。葵这时才发现，那个几乎被葵彻底遗忘的黑影，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态挡在她的面前。
那张终于显露出来的面容——
在看到对方的模样的时候，葵不禁露出了一脸惊异的表情，而同样看到这些的安纲却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没等她意识到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两把刀又再度相交。面容相似到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就这样难舍难分的纠缠在了一起，安纲虽然还是笑着，眉头却轻皱了起来，似乎也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而且他刚刚说的话，是在叫她……“大小姐”？！
“葵！跟上我！”
在那两个人纠缠的同时，奈央已经一脸焦急的跑到了发愣的葵的身边，不由分说的拉起她就往某个方向跑了起来。已经完全被当下的情况给弄糊涂了，葵在跑出一段路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突然停了下来，这让原本拉着她的奈央差点被惯性带倒在地。
“奈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纲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对……可能是受了黄泉的影响。”
葵注意到奈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是游离，很显然她对这个猜测也不是很肯定。她相信奈央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但是刚刚奈央的动作，她心中不由得又有了别的疑问。
“但是，你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葵能相信我吗？”
沉默了一下，奈央并没有直接回答葵的话，而是一脸忧心忡忡的这样反问道。很显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会选择去相信奈央的。
但是……
“我相信你。”
葵不假思索的这样回答。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奈央，这一次也是一样。至少在这件事上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奈央不是那种会加害于她的人。
——就像是一种铭刻在骨血之中的信任，让人完全生不出任何的动摇心思。
“那就跟上我。”
面对葵坚定的眼神，奈央原本轻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她点了点头。这一次葵也没有再迟疑，直接跟了上去。
两人在跑开一段路之后——事实上因为地面过于泥泞，最后只能说是在艰难的行进而不是跑了——葵听到了前方不远处清晰的低吼声。等她站到了奈央的身边，循着奈央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入目的场景便是一个像是人类，但又明显不会是人类的女子形象的妖魔被捆缚在那里，正拼命挣扎着，口中发出的正是葵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其中夹杂着的愤怒与怨恨让人不禁为之一颤。
“这是……？”
“她是朔彦的母亲。”
奈央一脸平静的轻声这样说道，声音几乎要消散在已经变大的雨中，不过葵还是很清楚的听见了。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奈央。朔彦的母亲，那也就是化外之村的村长了，本该是人类却变成了这副模样，结合紫纹最近的动作，其中的缘由想来恐怕与奈央的父亲也脱不了关系了。
“没关系，这里我会解决，葵不必多虑。”
“……”
像是看出了葵的担心，奈央摇了摇头，接着她抬手指向了两人的下方。顺着奈央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葵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察觉到其中的气息，她终于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就像所有的风暴一样，风暴中心往往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
而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恐怕就是眼下这场风暴的中心了——也就是，黄泉之门。
“葵，这里。”
相当简短的一句话，但其中的意义也已经完全明了了。
葵盯了那个漩涡半晌，一旁的奈央也没有催促葵，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葵知道，奈央是在给自己时间。
——但是……真的是这里吗？
葵不是在怀疑奈央，她更多的是在怀疑自己。但就在葵纠结的当口，不远处先前被甩开的两个人似乎已经再度靠近了。金属相击的声音就如同鼓点一般敲击在了葵的心头，仿佛在催促着她下决定。
就在葵咬了咬牙闭上眼，准备跳下去的时候。
“葵！”
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葵一脸惊讶的睁开了眼，虽然不知道来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但是在转过身的同时她却被一股力道推着向后倒了过去——
“殿下！”
“葵？！”
耳边传来了不同人的呼喊，葵最后看到的，是奈央一脸轻松微笑着的模样。她伸手想要去抓却抓了个空，奈央似乎对她说了什么。
——再见，葵。
“……奈央……”
坠落的同时，葵听到自己这样喊了一声。
——葵知道，奈央履行完了对她的承诺。现在，这位紫纹的公主殿下将要完成她最后的责任。
而在那之后，这个世界上将不再会有奈央。
……也不会再有她。
这样想着，葵闭上了眼。
——再见了，隼。
在葵坠入漩涡的一瞬间，那个原本与安纲纠缠的人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向了葵的方向。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似乎也因此多了几分活力。
下一秒，他垂下眼帘，在安纲的注视下，他就那样一点点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此时的雨更加大了起来，几乎让人要睁不开眼。而另一边的蓝发少年似乎对此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看着葵坠下去的地方。那里已经完全被奈央的灵力包围了起来，只是其中似乎还能察觉到遗留下来的几分葵的气息。
……本来还想要道别，他到底还是没能赶上。
——不过葵那家伙，她就这么急着离开吗？
这样想着，隼唇角微微上扬。濡湿的长发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脸侧，少年的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眸光。平日里被头发遮挡住的耳朵露了出来，在他的耳垂上，戴着一枚与葵那枚一模一样的耳钉。
所以说，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不会的。
一切，才刚刚开始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hapter.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