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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观 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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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川王下令当日随行松阳馆的侍从们,对松阳馆所发生的事守口如瓶。但到了第二天,筑云还是零零散散听到一些下人们的议论。筑云听说,那天下午有人趁乱朝茂卿放箭,似乎有人想杀死茂卿。再过几天筑云听到这个流言时,就变成王妃想杀死茂卿了。
三名婢女各自抱着待洗的褥子,却站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她们讨论得起劲,筑云和烁华到了附近,也没有察觉。听到她们说的正是那日松阳馆的事,并意有所指地提到“那位夫人”时,筑云恨恨地跳起来:“你们这么喜欢在背后说主人的坏话,要把你们绑到妈妈面前说个够吗?”
婢女们吓了一跳:“王女、王女!奴婢没有说主人的坏话,王女听错了……奴婢只是听说松阳馆的事,担心公子和王女的安危。王女没有受伤吧?”
筑云大叫:“没有,没有!你们快滚!”婢女们匆忙抱着东西跑开。烁华看着气冲冲的筑云不敢说话。筑云突然转身从她面前快速跑过。
筑云一路跑向茂卿的寝室,透过开着的大门,看见茂卿与骐卿正在交谈。筑云突然停了下来,随手抓起墙边的扫把,气势汹汹地冲向房门。“王女!”紧随而来的烁华一声惊叫,门内的两人迅速作出反应,闪身后退。骐卿一反应过来是筑云,急忙抓起手边的瓷瓶砸向筑云的扫把。
筑云手一歪,虽然抓住了扫把,但没能打到茂卿。没等茂卿开口,骐卿生气地质问:“王女,为何如此无礼?”
“现在人人都在传在松阳馆是我妈妈要害茂卿,一定是你们造的谣。我不许你们那样污蔑我妈妈!”
骐卿嗤笑:“筑云王女,我们可没对任何人说过那样的话。如果你非要知道个清楚,应该去问问王妃,而不是我们。”
筑云眼中噙着泪光,既委屈又愤怒:“王府里会这样陷害我妈妈的,除了你们,还能有谁?我妈妈是好人,你们才是坏人。你一来就是抢我的王位的,现在又让我妈妈被冤枉,你们才是坏人!”
沉默了许久的茂卿终于忍不住了:“我既不想抢你的王位,也不想让王妃受冤枉。你有那么多委屈,为什么不对王爷去说?因为不是我们冤枉王妃,也不可能由我们还给她清白,王府里说了算的人,难道不是王爷吗?如果王爷站出来说,王妃是冤枉的,还有人敢那么说话吗?”
筑云语塞。即便在她的立场,也知道这一种推论是多么的顺理成章,所以无论是爹、茂卿、其他人,甚至筑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王妃是最大的嫌疑人,因此没有人站出来为王妃澄清。茂卿很少踏出王府,谈不上和什么人结怨,除了立嗣一事。而这件事情上,双方的敌对立场显而易见。筑云丢下扫把,转头跑出了茂卿的寝室。
“妈妈、妈妈!”筑云还没进到王妃的寝室里,嘴里就不停地嚷嚷。铃兰从屋里跑出来:“王女,王妃不在。”到处寻找母亲的筑云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铃兰,湿润的眼眶令铃兰不禁惊讶地捂住了嘴。筑云突然扑到铃兰身上号啕大哭。
济川王站在端阳厅屋檐下,庭院里摆了两只大水缸,几尾绚丽的鲤鱼在水缸中翻转游动。济川王把手心里最后几颗鱼食丢进鱼缸里:“你知道吗,昨日城北的农民在田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至今尚未确定身份。近日的济川,越来越不太平了。”
王妃倚着门,看济川王喂鱼:“太平盛世之中也有食不果腹的人,王爷不必自责。”
“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济川王道,“国家没有治理好,一定是君主的责任;地方没有治理好,一定是官员的责任;王府如果不太平,一定是我的责任。”
王妃瞟了一眼:“王府中,不太平吗?”
济川王指着鱼缸:“你看,这两条鱼在争食,这就是不太平;有时候你看不到鱼在争食,但水面翻涌,说明鱼在水底下打架,这也是不太平。这些鱼总是打架,一定是其中有只不安分的鱼,经常挑衅其它的鱼。为了保护其它的鱼,我要把它找出来,赶出这只鱼缸。”说着,济川王在鱼缸边蹲下来,认真地观察起来。
一番话像石子一颗颗落入王妃的心里,王妃冷冷看着他:“王爷最喜欢哪只鱼?”
济川王指指缸中:“这只红的。红得纯粹、彻底。但是,它是这一缸中,最骄傲的鱼,我经常看到它攻击其它的鱼。你说,它是不是在仗着我的宠爱,为非作歹?”济川王问了王妃一句,又面向鱼缸,“鱼啊,鱼啊,你到底只是条鱼,有一日我不想养着你了,就要把你丢到砧板上做成美味,你怎么还敢仗势欺人?”
济川王撑着腰站起来,冲着鱼缸一挥衣袖:“若还要在这缸中荣华富贵,从今以后,你给我老实点。”为了保护茂卿那条小鱼,在对她宣战吗?王妃缄默不语。济川王转身看到王妃冷着张脸,若无其事笑呵呵地说:“王妃,茂卿入住王府两年有余,这个孩子的品性,你我心中都有数了。我以为,是时候商量他与筑云的婚约之事了。”
王妃漠不关心地问:“宗正司那边,可有什么进展?”据她得到的消息,宗正司从上次允了茂卿以女婿的身份继位之后,济川王的人虽然一直在京城游说,然而事情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如果她的外孙始终无法继承王位,她为何要逼迫筑云定下婚约?
济川王如实道:“没有。”
王妃干脆地否决:“筑云不喜欢茂卿。”
“筑云那么小,谈什么喜不喜欢?”济川王又说,“茂卿这个孩子,值得筑云去喜欢,筑云长大会明白的。”
“喜欢茂卿的是王爷,不是筑云,请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们的女儿。”王妃的声音冰冷,“王爷你可是见到了,我为了我的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你若要逼迫筑云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我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制止。”
“你会让你的女儿,变成寡妇吗?”
“我可不希望那样。我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济川王凝视她半晌,她始终是高傲冷漠的表情、桀骜不驯的目光。济川王无奈:“那么问我也希望王妃你,收起你的獠牙。我只是在给筑云指一条最好的路,这条路走不走,最终还是由筑云自己决定,不是我,也不是王妃。”
骐卿单薄的身影行走在回廊间。十五岁的骐卿已经初具少年的英挺,高挺的鼻梁、修长的凤眼、浅褐色的皮肤,虽然瘦得过分,在同龄人中却是异常的高。年满十四岁的男性就不得在王府内院担任职务,骐卿以茂卿侍从的身份长居内院。内院的奴婢,很少见到比骐卿更年长成熟的男子,这个少年,显然成了许多奴婢关注的焦点。
骐卿在端阳厅外驻步:“王爷,骐卿求见。”
“哦,进来。”
骐卿进门后,又轻轻将门合上。远远向室内望了一眼,心情猛然像被一把小锤子不断敲击着,激动起来。骐卿尽力控制着脚步,避免自己太过雀跃而跳起来。“王爷。”骐卿向济川王见礼,继而面向另外一人,迟疑了一下,道,“父亲、母亲。”话音刚落,骐卿蓦然掩住了口鼻,泪水汹涌翻腾。
“骐卿……”春石夫人声音颤抖,她几乎伸出手来把孩子揽入怀抱,可是生生克制住了。两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把两个孩子抛在济川王府不闻不问。可是她认为,既然送出去了,就不要依依不舍,对家人、对茂卿都不好。她的茂卿可是要继承济川王位的,不能让任何因素,阻碍了茂卿的前途。骐卿虽然只是来担任茂卿的侍从,但若她见了骐卿,却不见茂卿,必然令茂卿感到难过。是以无论对两个孩子如何思念,她都只得假装漠不关心。而这次相见,是因为将有更长的别离。
“骐卿,今日把你叫来,是有事对你和茂卿说。”席上的济川王开口,“茂卿不在府中,。你的父母就已经到了,我知道你们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团聚,因此先把你喊来了。你们母子,一会儿可好好叙叙。”
骐卿向济川王跪下道:“谢王爷体谅、谢王爷体谅!”
“不久之后,你可能就要随茂卿去京城。此一去,又要很久很久,见不到你的母亲了。”骐卿不明所以地望着济川王,“事关重大,暂时不可对任何人走漏消息。”
骐卿茫然地听济川王说:“茂卿十岁了。按照我朝律例,诸王世子满十岁之时,即可入京学习。”骐卿好像明白了一些。让茂卿入京,是否就意味着济川王已经确认茂卿为其继承人?但是骐卿听说,茂卿的继承权颇有争议,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传位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的事。济川王似乎一直在向朝廷争取,这就是济川王争取的结果吗?
春石纠正他:“不,王爷,茂卿并非世子。”济川没有世子,茂卿是以候选的继承人身份入京。
“是,是口误。”济川王继续对骐卿说话,“你应知道,有人不希望茂卿入京。”王妃无疑是其中为首者,且骐卿听闻,大臣之中,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所以此次你们入京的行程是保密的,出发之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包括茂卿。你爹会协助你,安排入京的事宜。”
“骐卿,”一旁的春石夫人出声道,“身为侍卫,你还要保护茂卿的安全。”骐卿糊涂了。他的任务,似乎不仅仅是陪伴茂卿入京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