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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垂 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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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云一路飞奔着穿廊过户。她好奇地尾随茂卿到端阳厅,偷偷躲在门外听他们的对话。筑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个女人是什么人,居然说爹爹是茂卿的爹?筑云从他们的对话中懵懵懂懂地悟到,父亲不只要认下茂卿这个“儿子”,还要让茂卿继承王位?那个茂卿究竟是什么人?继承王位的,难道不该是她吗?
终于找到王妃时,筑云累得上方气不接下气。筑云甚至没有来得及停下来歇一口气,径自冲到王妃面前:“妈妈,我听说、听说……茂卿是爹爹的儿子?”王妃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吓懵了。筑云抓住王妃的手跪在席上:“爹爹是不是要把王位传给茂卿?”
王妃霎时发出了笑声:“傻孩子,从哪儿听来的闲话?”
“爹、春石先生、茂卿,还有一个女人,在端阳厅里说的。”筑云着急地问,“妈妈,你不是说爹会把王位传给我吗?为什么现在他们说爹要把王位传给茂卿?茂卿怎么就变成我爹的儿子了?”
王妃安抚筑云道:“那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茂卿不是你爹的儿子,他的名字不在玉册上,不可能继承王位。筑云,你放心,你是济川王唯一的女儿,除了你,还有谁能去继承这个王位?”
是的,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也是济川王室唯一的继承人。母亲一直是这么同她讲的,但筑云知道母亲的话有时候并不绝对可信,比如,她就曾经听说,她的几位从兄其实也是继承人。筑云的心里,还有另一个疑团未解:“可是……那个女人说,我爹是茂卿的爹?妈妈,是不是爹和别人生了小孩?”
“不会,”王妃笑道,“就算有,也不会是茂卿。那时候妈妈已经嫁过来了,你爹没那个胆量。那个女人的意思,大概是你爹要认茂卿为养子。”
“养子?”
王妃颔首:“这样名义上,茂卿就是你爹的儿子,是你的哥哥了。但是,养子是不能继承家业的,这在王室或者百姓家都一样。筑云,你不用担心。”筑云理解地点了点头,王妃把女儿揽到身边,“筑云,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练功吗?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可不许偷懒了。”
筑云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小声地解释:“我不是偷懒,真的。我这就回去。”筑云立刻钻出母亲的怀抱,一溜烟消失在房间外。
王妃顺手取了几上一颗李子放进口中,铃兰望着筑云消失的方向,说道:“王女说的女人,一定是春石先生的夫人。今天早上,春石先生是偕同夫人一起求见王爷的。”
王妃不屑地嗤笑:“听说春石是那个女人的第五任丈夫,她有十一个儿子、五个女儿,是跟不同的丈夫生的。那两个小兄弟,是她最小的孩子。这种女人,既无值得称颂的品貌才华,亦无显赫的出身,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个儿子,有一天会跟王位结缘——”王妃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也就是个梦罢了。”
茂卿旷了一天的课,虽然父母与他谈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走了,浑浑噩噩的茂卿没有回到师父那里,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下午本应该同先生学习文学,但他一觉醒来时,早已过了该去上课的时间,于是茂卿便想着不去了。茂卿的缺席,对先生而言,是一件十分反常的事,他一直是个勤奋、守时的好学生。先生等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便去找济川王,反映了情况。
济川王让婢女到茂卿的寝室找找,茂卿果然就在寝室里。婢女请茂卿去上课,茂卿不吱声,也不下榻,婢女只好如实回禀济川王。济川王知道强求不得,只说“且由他去”,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当然需要一个理解和接受的过程。
茂卿的这个过程不算太长,第二天,他就按时出现在教习武功的师父面前。虽然,到的比筑云晚那么一丁点,筑云已经扎完马步,练习挥剑。
“茂卿公子,你迟到了。”师父的语气不严厉,但配合他不苟言笑的脸,极其让人畏惧。茂卿失落地低着头:“是,师父。”师父命令道:“扎一个时辰马步。”茂卿不声不响,走到校场边缘扎马步。
一个时辰的马步,代表他今天几乎什么也不用学习了。筑云的木剑一下一下在他的视野里挥动,一下比一下挥得有劲,扎的高高的马尾辫随着她的运动有规律地摇摆。“啪嗒”,那是一滴汗,从筑云的眉毛边沿滴下。
筑云挥剑的模样,就像对面是千军万马,而她一身视死如归的勇气。茂卿不知道筑云何来这样的刚勇,常常令茂卿忘记,她其实是一个女孩。连女孩子都如此努力,自己有什么理由不振作呢?
虽然不理解济川王和父亲、母亲的作为,但自己的生活,总是要按部就班地过下去。茂卿决定把自己的情绪收拾收拾,总有一天,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会有个合理的解释。
垂钓,是济川王从四十岁以后养成的一大爱好。为了寻找垂钓的乐趣,他专门命人把王府西北方的几亩农田挖成了鱼塘,投入鱼苗饲养,专等他来钓鱼。鱼塘四周筑起了围墙,围墙内侧栽种柳树和桑树,郁郁葱葱的树木掩盖了又冷又硬的砖块,使得整体环境变得柔和起来。济川王又在池塘中筑了一条泥路,泥路通往池塘中央的茅草亭子,当他蓑衣斗笠坐在泥路上垂钓时,远远望去与田间闲散的老翁无异。
筑云喜欢鱼塘,但并不喜欢垂钓。她认为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地坐上几个时辰,是在浪费光阴。可是当济川王的另外一边,坐着另外一个孩子的时候,筑云变得格外有耐性起来。她不时看看钓竿,不时瞅瞅父亲,又偷眼去瞄茂卿。
不动、不动、动了!
茂卿的耐力显然好得有限,不到两刻钟,便开始到处张望。筑云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当茂卿向她望来时,即向他做了个鬼脸。茂卿默然转头,继续安静地看着水面。筑云知道,那不过是装出来的平静。
她已经不想在这里装下去了,筑云把钓竿放在脚下的草坪里,转身跑向茅草亭。茂卿的目光随着筑云跑到了亭子里,忽然听到身边的人一声咳嗽,茂卿赶忙收回了注视,听得济川王道:“筑云的性子急,不能体会钓鱼的乐趣。”
茂卿看了看波澜不惊的水面:“父亲,这里真的有鱼吗?”他为自己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管生父叫“爹”,而管济川王叫“父亲”,足够的尊重,也恰到好处的生分。
“我在里面养了那么多的鱼,当然有。”他养了那么多的鱼,只为了供他垂钓。这就是济川王,可以做到的事,许多百姓想都不敢想。茂卿有时是有些羡慕的,当了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他却想不出自己要怎样去滥用这权力。“茂卿,你在看筑云?”
茂卿默认:“我刚来的时候,筑云总是找我打架。现在,她连话都不愿意同我说。”
“你担心筑云讨厌你?”
难道不是吗?谁都不想被人讨厌,而他茂卿,在这个王府里,是极其不受欢迎的。茂卿跟王妃很少接触,从他们有限的对话里,茂卿都可以感受到王妃对他的轻蔑。从王妃开始,到筑云,到婢女,对他的来临,都抱着谨慎的审视态度。在那样的目光里,茂卿生活得如同一只蜗牛,时时刻刻只想藏进自己的蜗壳里。
“筑云不讨厌你,茂卿。”济川王说,“她不愿意接近你,是因为害怕失败。”
那么,下次——如果还有下次比试的话,他是不是应该,让着她一点呢?茂卿暗暗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