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墨三千》陆千金

6、姣墨三千（六）

　　面对男朋友那喜悦的目光，她想要拒绝，可是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不，她会拒绝你。”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是一双洁白修长的手，轻轻把盒子推回她男朋友面前。男人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虚虚地搭在李姣姣肩膀上面，言语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子轻佻，竟然也学会了成熟稳重。

　　李姣姣僵在那里不敢回头，甚至连动一下都不敢。这声音太熟悉也太陌生，她怕是一场梦境，所以宁可选择回避。

　　迎接她的，是男朋友不可置信的目光，“姣姣，他是谁？”

　　“他……”

　　“我是吴墨棋，很高兴认识你。”李姣姣一句话还没说完，吴墨棋已经朝他伸出手。两人虚握了一下，才继续说：“也是姣姣的学长。”

　　“你好，我是林一，是姣姣的男朋友。”

　　“我知道，”吴墨棋拉开李姣姣身边的椅子坐上去，然后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员，“给我一杯清水。”

　　“怎么，”林一疑惑地看向李姣姣，“姣姣你跟他提过我吗？”

　　“并没有。”李姣姣没来得及说话，回答的仍旧是吴墨棋。他脸上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起来好看又迷人。“我和姣姣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了，这次来扬城谈事情，正巧看到姣姣在这里，所以来打一个招呼。”

　　林一恍然，只当一开始吴墨棋是开玩笑的，露出一个笑意来。“学长也真是的，这么喜欢开玩笑。姣姣怎么可能会拒绝我的求婚。”

　　他是有自信这样说的。

　　跟李姣姣交往了将近两年时间，他很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事情并没有太多逆反情绪，总是乖乖地听父母的话，信奉的是得过且过。她是适合一起平平淡淡过日子的女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向她求婚。

　　“开玩笑？”吴墨棋饶有兴致地笑着看向她，“姣姣，你告诉他，你会拒绝她吗？”

　　林一也看着她。

　　两双眼睛都定在她身上，顿时带去相当大的压力。李姣姣硬着头皮抬起头，回望林一。

　　最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轻声说：“林一，抱歉，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林一不能接受

　　这个回答，“不能嫁给我你还跟我谈了两年恋爱？李姣姣，你是在玩过家家吗？”

　　这件事情的确是她做错了。

　　她不应该为了父母的愿望而随意找了一个男人，她不应该明明不喜欢他，还想着要跟他过一辈子。即使多人过完了一辈子也没找到爱情。可是她不一样，她一直一直，都有一个喜欢的人。

　　如果今天吴墨棋没有出现，说不定她就真的答应了。可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个拉错了的红线，纠纠缠缠绕着让他走到自己面前。在这样关键的时刻。

　　他来的太及时，也太不是时候。又让她再次沉溺在那个曾经的梦里面，甚至这次，几乎都没有出来的机会。

　　林一也是聪明人，看到李姣姣为难的表情，又看了看状似信心满满的吴墨棋，瞬间已经已经明白了一些，或许不应该的事情。

　　“我知道了。”林一苦笑了一声，默默把桌上的丝绒盒子收起来放到裤袋里面。起身离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多说什么，也没了必要。还不如早点离开，让自己稍微光彩一点。

　　李姣姣目送他离开，觉得他可能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他走出去很远，李姣姣才有勇气面对吴墨棋。“学长，好久不见。”

　　他勾唇微笑，“是挺久的。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小学妹想要结婚了？”

　　“人总是想要结婚的，不是所有人都像学长一样……”剩下的话还有半截在喉咙里面，她没有说出来。但是不说，其实他们也都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像吴墨棋一样，能够为了曾经出现过那样一个陆遗珠，终生只为一人去。

　　他们都是很现实的人，到了年纪就要遵从这个世界的法则。就算再不喜欢，也要安分守己，找个合适的人，过一辈子。不然这一生，不是太孤单寂寞了吗？

　　他仍旧是笑的，一双眼睛好像能够洞穿她所有的小情绪。“这么巧，我也想结婚了。不如嫁给我吧？”

　　她整个人顿时愣在当场。

　　许久才找回自己的理智，“学长，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姣姣，认真一点考虑我的提议，嫁给我。”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他叫的那杯水姗姗来迟，这时候才由服务生端上来。她岔开话题，轻声说：“学长，你的水来了。”

　　“别管那个，”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她，好像要告诉她，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成分在。“姣姣，你好好想想，我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你想结婚，我也是时候。这样子凑一对不是很好吗？”

　　李姣姣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了，印象里面的吴墨棋虽然是一副花花公子游手好闲的模样，但是绝对不会提出这样荒诞的提议。

　　她是曾经幻想过吴墨棋跟自己求婚的，但是绝不是这样的，绝不是多年以后再次相见，他突兀地提出来，甚至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

　　“很吃惊吗？”吴墨棋这样问她，然后轻轻握住了桌上那杯清水。是温热的，像是只要这样握着，就能给人无穷的勇气。“其实我自己也是吃惊的，但是这些都不是很重要了。因为刚才，在听见你男朋友向你求婚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学妹，不能让别的男人抢过去。这样的心理其实很奇怪，但是我还是按着本心做了。姣姣，现在我只想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其他的都不要想。”

　　怎么会不愿意呢？

　　李姣姣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或许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能够抓住他，她已经因为自己当年的矜持和骄傲错过了他好些年，现在终于又有一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是答应，还是拒绝？

　　答案很昭然若揭。

　　“愿意，我为什么不愿意？”既然下定了决心，心里自然轻松很多，就连话里，也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在。“这么好的优质男人摆在我面前，还向我求婚。我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你？”

　　吴墨棋早就不是当年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了，人总不能无所事事一辈子。在这消失的几年当中，他被家里的老爷子一脚踢到部队里面改造去了。

　　然而部队能够磨砺掉他性格里面的张狂，却没有办法改变本性。几年之后出来，他已经俨然是一个兵痞。父亲对他这样的改变无可奈何，但是在陆遗珠死之后，他又一直没有上进的心思。父亲没有办法，找了一个闲职，算是把他安置了。

　　他这次来扬城，也的的确确是来谈事情的。他知道李姣姣毕业之后回了扬城，也知道她一直在躲自己。所以明知道她在哪里，却一直都没有寻找过。却没料到相遇竟然是这样凑巧的事情，再相见的时候竟然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她穿着陌生的裙装，坐在一个男人面前，静静聆听他求婚的言语。

　　他其实是站在一边看了她好久的。用目光从她头顶发梢描摹到眉眼，依稀经年，她已经改变了好多。但是一眼望过去，他却仍然能清晰地知道，她就是李姣姣。

　　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但是这次却仍旧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想自己从陆遗珠身上学到最好的就是，做事情不好考虑太多，既然想做，那就去做。他不想让李姣姣嫁给那个男人，索契他上前打断了他们的求婚。他想要让李姣姣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所以他向她求婚了。

　　这是很不符合他性格的做法，但是他很享受着一瞬间。

　　最终李姣姣同意了他的求婚，他一早就知道她喜欢自己，所以才这样轻易地说出了结婚的话。其实很多事情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需要说得太清楚，不是吗？

　　他们结婚，并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双方身份地位相差得太多，不说外面的人怎么看，先是家里的家长就不能同意。

　　吴墨棋去拜访李姣姣父母的时候，他们甚至连门都不让他进。只是隔着门喊：“李姣姣，你要是心里有我和你妈，就去给我把林一找回来。”

　　“爸，我是真的吴墨棋，你开开门好吗？”

　　“不好！”李老爷子倔强了一辈子，这一次也不例外。“你想进这个家门，就得带着林一一起来。你还太小，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跟着那个男人，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我们都活在当下啊。”李姣姣对自己的父亲并没有埋怨，因为曾几何时她自己也是那样想的。现在跟吴墨棋在一起，也并不是想开了，而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明明有喜欢的人，并且还有机会跟他在一起，却要放弃。

　　李老爷子无论如何都不肯开门，李姣姣跟着吴墨棋去了京城。

　　吴家是大户人家，为了见他爹妈，吴墨棋连行头都给李姣姣添置了好几身。吴家人倒是见了李姣姣，也很有礼貌。只是那里面总是有一种疏离，就像她是从远方来的客人，礼貌客气，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并不是自家人，能够讲体己话。

　　“妈，这是姣姣，我决定了要结婚的对象。”吴墨棋介绍的时候，重点加重了结婚的对象这五个字。在他心里面，既然李姣姣是自己认定的人，那么就一定要好好护着。不能够让她受一丁点委屈，即使是他妈，也一样。

　　吴墨棋的母亲温和有礼地对着李姣姣笑，“李小姐请坐，秦妈，给客人倒茶。”

　　她这句话一出，就多多少少让李姣姣有点尴尬。吴墨棋介绍自己说得分明是未婚妻，到了她这边，就变成了客人。

　　亲疏立现。

　　“我们墨棋从小就喜欢新鲜的东西，当初他父亲也是看不惯他流连花丛的恶行，所以送他去了军营。”吴母端着一杯茶，脸上的笑容看似慈祥，说出的话却一句一句都经过精雕细琢，轻易就让人没有防备地身受重伤。“不过我倒是很佩服李小姐你，这么多人没有拿捏住的浪子，倒是叫你抓住了。只是我终归有些担心我这个儿子，不能够定下心好好过日子。到时候再叫李小姐伤心，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吴母是京城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千金闺秀，自然很能明白什么样的话最能够伤人。其实她原本能够把话说得更隐晦一点，只是李姣姣并非出身名门，说得文雅，她还怕李姣姣听不大懂。

　　爱子心切，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她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过得好一点。或许现在李姣姣跟吴墨棋是相爱的，但是爱情就像火焰，总是要熄灭的。她不希望这两个孩子，在经历过那灼人的火焰之后，被剩下的烟灰弄得双眼通红。

　　平心而论，从前吴墨棋喜欢陆遗珠，她就不大乐意。但是虽然陆遗珠是有夫之妇，但是至少她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千金。两个相似的人，过起来总是容易一点。所以对于吴墨棋在苏城的逗留，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李姣姣不一样。她不过是扬城一家普通家庭的女孩儿，从小过的生活吃的东西跟吴墨棋一点都不一样。

　　李姣姣是个好孩子，但是他们不合适。反正到最后总是要分开的，那么还不如她来当这个恶人。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面，也总好过最后痛得无能为力。

　　“我觉得人不能太畏首畏尾，将来的事情就交给将来解决好了，墨棋，你说对不对？”李姣姣很明显跟吴母不是一个段数的，干脆把皮球踢给吴墨棋。

　　他倒是很给面子地打了圆场，笑着揉了揉肚子说：“妈，我好饿，可以开饭了吗？”

　　“你就知道吃！净在客人面前丢人～”吴母嗔怪地说了一句。

　　吴墨棋揽住李姣姣的肩膀，“姣姣是我媳妇，那不一样。”

　　吴母不想在这时候就撕破脸皮，只好微笑着请李姣姣去吃饭。吴家一向信奉的是饭桌上不说废话，所以这顿饭吃得倒是很安静。吃过饭之后吴墨棋就要送她回去，原本今天把她带回来，也不过是想告诉一下家里人他的决心，至于他们同不同意，他并不在意。

　　在他送李姣姣出门的时候，吴母却叫住了他：“墨棋，你留一下，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他把钥匙给了李姣姣，让她先去车子里等着。等她出门之后，才看向吴母。她此时此刻正坐在沙发上面，慢悠悠地插花。无关兴趣，不过是生活里面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因看起来能够更优雅一些。

　　“墨棋，过来坐。”

　　“不用了。”他随意站在门口，摊了摊手。“姣姣还在等我，妈你就长话短说吧。”

　　吴母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墨棋，我想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今天你爷爷和父亲都没有回来。”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不喜欢这个少奶奶。

　　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这样子拒绝的事情就由吴母来完成。更是变相地给一个下马威。

　　吴墨棋挑了挑眉，不屑地耸了耸肩。“无所谓啊，我娶媳妇回来，又不跟他们过日子。妈，我无拘无束惯了。你要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儿子，还是趁着时间早，再跟爸生一个吧。”

　　“你这个臭小子！”吴母气急，拿起一支百合就往他那边扔过去。力气太小，扔到半路就歪歪扭扭地掉了下去。

　　他走过去捡起来，走到她面前，把花朵轻轻放到桌上。看着母亲的怒容，说是不动容，也是不大可能的。只是终究是自己的人生，他不想被人束缚着。所以即使她再生气，他还是要坚持自己的选择。“妈，别生气，容易老。要么我一辈子不娶，要么就是李姣姣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竟然是毫不留恋的样子。

　　“就算是从前的陆遗珠虽然有伤体统但是我们还是容忍了，但是现在，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女人？她跟你一点都不相配！”吴母很不明白，陆遗珠跟李姣姣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女人。

　　先前他为了陆遗珠那么难受也就算了，可是现在，为什么竟然要娶这样一个跟陆遗珠一点都不像的女人！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准备往政界发展，所以娶什么样的媳妇，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没什么相配不相配，只要我喜欢，那就很好。”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李姣姣，但是既然没有办法接受她成为别人的媳妇，那就干脆娶回来好了。反正他也需要新的生活。

　　走出大门，李姣姣正站在车子边上，脚下真无聊地踢着一旁的草。

　　吴墨棋微笑着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觉得这样子真的很好。

　　终于也让他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如果对象是李姣姣的话，他是愿意好好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