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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香味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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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乔森问起这个,应时便立刻变得不自在起来——这就像是你一直在觊觎别人家阳台上晒的腊肉,然后突然被主人家抓了个现行一样,让人尴尬得开不了口。
见应时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乔森便解释道:“我不是质问你,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毕竟之前我失控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如果外面满大街都是这种味道,那我就尽量避免出去活动,否则就太危险了。”
应时没逼得办法了,只好把头扭开,不去看乔森的表情,这才说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自从我变成吸血鬼以来,接触到的所有人里面,只有你闻起来最好……好闻……”
应时本想说“好吃”,但马上想到这话一说出来恐怕会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这才磕巴了一下,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换成了“好闻”。
乔森没有在意他这一瞬间的不自然,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应时说话的神态上了。应时这种被抓包的羞窘,在他的眼里就是另一层意思了——应时似乎在隐瞒什么,他的这句话一定别有深意。乔森想。
之后乔森一直在思考他的这句话,就有些出神。而应时则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这对人类的身体来说负荷有些大,精神便有些萎靡,因此两人的谈话也没有进行太久。
见乔森看起来已经没那么消沉了,应时便打了个呵欠,起身准备回房间睡觉。
“等等,”应时刚站起身,乔森就喊住了他,“你的手机。”
乔森边说边把手机递给应时,“你主管给你打了几个电话,还有短信,我没有接。”
被乔森这么一提醒,应时终于想起来,他已经连续旷工两天了。他赶忙接过手机,打开短信一瞧,李主管果然是在质问他怎么没有去上班。
无故旷工三天就要被开除了,但是他现在的状态肯定是没有办法去上班的,而他也不指望乔森能替自己去顶班。应时拿着手机,一下子苦了脸。他给李主管回了条短信,解释说自己最近遇到了点麻烦,想请几天假。
没有立刻得到回复,应时也不知道这假他给不给批。把手机揣回兜里,应时心情沉重地往房间走去——回的是他自己的房间,两人虽然互换了身体,都没有提起互换房间的事情。
这时乔森又喊住了他,应时回过头,就听见乔森问道:“我的手机呢?”
“我不知道啊,”应时满脸茫然地看着乔森,拍了拍身上的兜,“不在我身上。”
乔森知道这件事应时没有隐瞒自己的必要,就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多作纠缠,最后他果然在自己的房间当中找到了遗失的手机。
我果然是误会他了,他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看着手机上几个来自应时的几个未接来电——那是他刚刚为了找应时而给自己打的——乔森想,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有点愉快。
这种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打开通讯录,拨出一个电话为止。听着耳中传来的嘟嘟声,他的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
但没让他多想,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一个活泼的男声在电话另一头用E国语问道:“乔森?”
听到这个声音,乔森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他同样用E国语回道:“维克多,是我。”
可对方听到他的话之后,语气立刻就变得谨慎了起来:“你不是乔森,你是谁?”
乔森愣了一下便立刻反应过来,他现在的身体是应时的,所以声音也变了,难怪对方没有认出他来。于是他只好说道:“我是乔森,7981994,伏特加好过杜松子。”这是他的编号和暗语,专门用来和其他猎魔人接头用。每个猎魔人的编号都不同,因此也能用作表明身份。
听到乔森报出暗号,对面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是乔森?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我身上发生了点事情,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这个不是重点,我找你是想问你件事。”乔森说,他没打算把自己和应时交换身体的事情说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被称作维克多的青年在电话另一头说道,显然没打算对乔森的隐瞒追根究底,“你要问我什么?”
回忆了一下应时方才羞窘的模样,乔森开口问道:“如果一个吸血鬼,觉得某个人闻起来特别香,这代表什么?”
乔森和其他的猎魔人一样,大多数时间都是独来独往,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朋友。他现在联系的这个名为维克多的青年,就是他在猎魔人协会里相处得比较好的朋友。与乔森这种只对战斗技巧感兴趣的打手型人物不同,维克多更倾向于研究那些其他种族的习性。所以对乔森来说,想了解应时那句话背后的含义,没有人比维克多更合适了。
听到乔森的问题,维克多惊奇道:“咦,你怎么突然想了解这种事了?你之前不是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吗?”
但乔森可不想对他解释太多,更不可能说“因为我很在意一个吸血鬼对我的看法”这种话,便支吾道:“我刚刚说了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你就不要问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问的那件事?”
“好吧,我不问了,不过你要是有困难记得找我帮忙。”维克多说,他又想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据我了解,吸血鬼的口味一般来说是和他对一个人的感觉有关的,也就是说他如果对一个人越有好感,那么那个人的味道就越吸引他。”
听到这句话,乔森惊讶之下手一松,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于是维克多的最后一句话他并没有听到——“不过也可能单纯和血液的品质有关,就像人类也会特别偏爱某种食物一样。”
这时乔森已经没有什么心思继续和维克多交谈了,他匆匆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坐在床边上发了好一会的呆,突然笑了起来——这么说来,应时原来对自己也有好感!
乔森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非常有可能:应时没有带着人类的身体逃跑,那么就说明他对于变回人类的想法并没有那么执着。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宁愿忍着不适,都要每天和自己一起吃晚饭,那不就是因为他想要和自己多呆一会吗?而且自己在应时闻起来那么香,他都克制着没有咬上来,恐怕也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不忍心伤害自己吧。除此之外,从应时平时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也是有迹可循的,每次自己做出对他友善的举动来,他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这些迹象不都表明了,其实应时心里也有他乔森吗。
乔森虽然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如果应时知道他此时的想法,恐怕会对乔森的猜想啼笑皆非的喊一句——这都是误会啊。
实际上应时对乔森的确有好感,但并不是乔森以为的那方面。他愿意每晚和乔森一起吃饭,确实是因为想要和乔森多接触,但也是为了伪装成普通人类,并且回味一下当人类的感觉。而他没有咬乔森,则是因为他那一直保留着的,属于人类的道德观使他无法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不仅仅是对乔森,换成其他任何人他都会克制着自己不去伤害别人。应时一直把乔森当作朋友,唯一的朋友,他相当珍视这份友谊,所以对乔森的每一份善意他都相当珍惜。而且应时并非不想变回人类,只不过他知道作为吸血鬼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对自己的身份已经认命,并不想把乔森再拖下水。而且乔森身份特殊,如果他变成了吸血鬼,恐怕遇到的麻烦会比自己大的多。
如果硬要把应时对乔森的感觉往友谊之外的某些欲望上面靠的话,可能食欲方面还更靠谱些。
不得不说,乔森一开始对应时那种充满了阴谋论的猜测,可能离真相还更近一些。
可现在误会自己和应时是两情相悦的乔森,却再也不会用任何一点阴暗的想法来揣度应时的用意了,爱情使人目盲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吧。
这时的乔森真是又高兴又纠结,高兴的是自己的感情居然能收到回应——这事说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乔森活了二十五年,还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虽然这个“人”是个吸血鬼——而纠结的,则是从小被抚养他长大,也同样是猎魔人的外公所教育的那些人类与魔物誓不两立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容易就消除。虽然他现在已经有点动摇了。
在这一刻,乔森终于能够理解猎魔人协会中那些和平派的想法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简单的介绍一下猎魔人协会这个组织。猎魔人协会起源于基辅罗斯时代的E国,那时候的欧洲饱受各种魔物的侵扰。于是那些饱受魔物迫害,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的人们便自发地团结了起来,共同战斗与对抗魔物。这就是猎魔人协会的雏形。
从这段历史不难看出来,猎魔人协会最初的宗旨是“复仇”,而这一宗旨在协会之后几百年的发展里都没有动摇过。所以猎魔人对于魔物的成见一直是根深蒂固的,大部分猎魔人一见到魔物都会不由分说地上前斩杀。
但或许是因为时代进步的关系,“人权”这一概念越发深入人心,协会中有一部分猎魔人的想法也有了改变。他们认为如今不少魔物虽然本身对人类有威胁,但却并没有真的做过危害人类的事情,它们也在适应时代,学着与人类和平共处。对于这种魔物,可以对他们宽容一些。
这些主张对于魔物区别对待的猎魔人被称为“和平派”,而那些依然秉承着协会一贯“看见魔物先杀了再说”宗旨的猎魔人,则被称为“保守派”。两个派系互相看不顺眼,你说我是“优柔寡断的懦夫”,我说你是“种族歧视的老顽固”,谁也说服不了谁。
“和平派”的成员大多是一些新加入协会的人,而像乔森这样,一家好几代都是猎魔人的,则是“保守派”的典型代表。不过现在很多“保守派”家庭中的年轻人都开始倾向于“和平派”的做法,例如乔森的朋友维克多就是这种情况。
维克多曾不止一次地感叹,乔森明明只有二十五岁,思想却和他那个七十五岁的外公一样保守。不知道如果他得知乔森居然会因为一个吸血鬼而开始动摇,会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
最终乔森喜悦的心情还是压倒了纠结占了上风。他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打算喝点酒来高兴一下——这时乔森完全没想到吸血鬼那已经停止运作的肝脏能否代谢酒精的问题。
不过他也没机会亲身验证一下这个问题了,因为那瓶酒并没有喝进他的肚子里。
就在他从柜子中拿酒的时候,手背不小心碰到了挂在柜子门口的护符。
一阵令他灵魂都开始颤栗的疼痛顺着他的手臂传到了他的全身,他的手一抖,一整瓶伏特加倾然倒地,酒瓶在一声清脆的响声中四分五裂。
乔森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跪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当中,即使是坚毅如他也忍受不住这种疼痛,发出了一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