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桃花农

2、二

　　二

　　傍晚六点半，泷泽秀明的轿车出现在堂本家的门口。
　　轻车熟路地进了门，拐到平时习惯待的小客厅，果然看到伊崎央登和伊崎右典正坐在沙发上凑着脑袋嘀咕些什么，一旁吧台上堂本光一举着酒杯正在欣赏里面莹蓝的液体，神色陶醉。
　　一看他走进来，央登先拉着右典起身迎了过来，一左一右拍上他肩膀作为招呼，泷泽也不客气地各回以一拳，三个人笑作一堆。
　　光一也到了跟前，优雅地举起酒杯：“欢迎，我们的白马王子殿下。”
　　泷泽笑骂：“去！别把你自己的专属称号安到我头上。”
　　光一不以为然地摇摇手指，“此话谬矣。白马王子是要来保护公主们的，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王子了，哪比得了你，一向专职护花，王子之称不归你归谁。”
　　泷泽的一贯风流人人皆知，便是欲辩也无从辩起，只得含混带过，说起别的来，“对了，怎么你家刚王子反而不在？”
　　伊崎右典插科取笑：“他家的刚早跟别人跑啦，扔下他一个人在这儿对着我们。”
　　光一也不反驳，只柔柔看过去一眼，右典立刻噤口，比了个封嘴的手势躲到央登怀里，也不知是威胁有效还是想乘机撒娇。光一笑着摇头，对泷泽答道：“他去接个人过来，加个人一起玩儿你不介意吧？”
　　没想到是这样，本来想和好友轻松闹一晚上的泷泽有点失望，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没关系啊，多个人也更热闹些，再说刚结交的人，肯定是不错的。”
　　“自然不错，我想保不准还会让你们惊喜一下。”泷泽没怎么注意他这句话，因此错过了他讲话时略带神秘的表情。
　　到了快七点时，厨子进来报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光一正想询问他们看要不要先用些小食垫垫肚子，脚步声已经传了进来，伴着刚独特的明亢嗓音，转眼两个人已经走进客厅。
　　厅里四人目光自然一下子全集中到刚进来的人身上，却没人注意到泷泽一见到堂本刚身边的人时就变了脸色，光一作为主人先走了过去，伸出手欢迎：“今井先生光临敝宅，真是荣幸之至。”
　　来的正是今井翼，他也伸手与堂本光一握住，客气地说：“今天冒昧打扰了，我们也见过好几次面了，年岁又没差多少，请叫我今井就好，‘先生’就免了吧。”
　　光一微笑点头，同刚一起伴着今井翼走到另外三人面前，刚拉着他便给他们作介绍：“这位是今井翼，是我当初留学时就认识了的同学，现在他学成回国了，你们以后都不能欺负着他，听到没有？”
　　说到后来，央登和右典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光一还保持着微笑看着他，今井翼也笑着上前鞠个四十五度礼，接口说：“我是今井翼，请多多关照。”
　　右典立感有趣，摆个痞子造型冲他摆摆右手，“在下姓伊崎名右典，乃旷古绝今大帅哥一名，不知可有荣幸请美人共饮一杯？”逗得众人都笑得止不住。
　　伊崎央登不落痕迹地移身到哥哥前面，礼貌地点头：“我是伊崎央登，右典的兄弟，希望以后有更多机会接触。”
　　等他说完话，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泷泽秀明身上。虽然刚才他们互相介绍时他一直在拼命调整心态，抒解过于紧张的情绪，但效果并不大，此时轮到他正对向今井翼，只觉得身上各处脉膊都在兴奋地跳动，完全无法压制。
　　想伸出手，又怕面前的人不肯回握，只能开口说出公式化的言词：“我是泷泽秀明，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注意到今井翼在听到“朋友”一词时嘲讽地抬了抬嘴角，非常小的动作，几乎根本没有动，以至于让他不敢确定是否只是自己想象太过。
　　今井翼的表情维持得极为完美，笑着回答：“久仰大名，我也一直这么希望。”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答句仍是让泷泽的脸色闪了一闪，笑容就有些撑不下去，而今井翼却就那么自然地看着他，一派镇定自若。
　　神经敏感的堂本光一早就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不正常，虽然心里疑惑，却也不说破，只适时地插进来带开话题：“我们已经等你们两人回来等了好久啦，放着美食不用早饿得肚子直叫了，既然来了就赶紧开饭吧，一会儿酒上来要多罚你们几杯。”
　　进了餐厅，众人分宾主落座，堂本光一自然是坐上主人席位，几番推让下今井翼还是坐在了光一对面的主宾位置上，伊崎家两兄弟挨着坐在光一右手边，堂本刚自动自发坐到光一左手位置，而留给泷泽的则只有一个选择，今井翼右手边的空位。
　　泷泽苦笑，这些朋友们还真有自觉，给他这么一个好座位，真不知道吃完这餐饭后回去要吞几片胃药。
　　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沉稳有礼地坐了下来。
　　虽然现在当权的已是年轻一代，但堂本家的饮食仍是一向以中餐为主，专门挖来的大厨尤擅海鲜。凉菜拼盘过后，扒鲍鱼冬瓜球、白汁酿鱼、浮油鸡片、挂霜丸子一端上桌，立刻引得众人筷子不停，央登更是故技重施，努力央求光一将家里厨子转让给他。
　　“就算不能转让，好歹让他去指导指导我们家的厨子，也能做到这么好料的我就满足了，不然我会天天想来你们家蹭饭吃。”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下却不忘了忙活，此时的伊崎央登哪还有半点□□上的狠戾。
　　堂本光一眼皮也不抬一下，专心致志地替刚剔鱼刺，等剔出一整块鱼肉后放到刚的碗里，看他吃得满足，才微笑着抬头答话：“你伊崎家厨子的法国料理无人能比，你舍得？”
　　这句话正戳到他的弱处，除了央登以外的人都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就连不十分清楚情况的今井翼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一旁的泷泽注意到他的笑颜，竟一时怔怔愣了。好久好久好久没看到过他这样笑了，眼睛微眯，嘴角三分翘起，若是观察仔细了还能发现他左边翘得高些，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令人显得稚气可爱了很多。
　　今井翼偏转过头，跟泷泽看着自己的目光对上，脸上笑容立时如太阳遇到乌云般收了回去，扭头不再看他。泷泽虽然暗暗可惜看不到他的笑容了，但也知自己已经惹得他不怎么高兴，只好收敛了眼神，跟其他人闲聊起来。
　　尝好菜当然少不了品好酒，堂本家精于饮食，菜上过一轮，仆人就手持酒瓶靠了上来。堂本光一在一旁解说：“咱们今天准备的是上好竹叶青，色香味醇，口感绵滑而清冽，和胃消食，你们几个算是有口福，要是平时单个儿来，我可绝不会拿出来的。”
　　仆人绕桌一周为几人依次斟酒，到了今井翼时，他也举杯令人斟满。别人当然没反应，泷泽看了却是诧异，下意识就说出口：“你不是不喝烈酒的吗？干什么要这酒？不怕醉了么？”
　　在座几位都是聪明人，一听他的话都疑惑地看向他，而泷泽的注意力却仍落在今井身上，盯着他拿杯的手。
　　今井翼淡淡横过来一眼，笑了一下，“泷泽先生这话奇怪，我一直就能喝酒啊，泷泽先生说的恐怕是儿童时的我吧？更何况，就算真醉了，以堂本家的好客，相信也肯定会照顾好我的，这点倒还不必泷泽先生费心。”
　　泷泽被他的话一呛，就觉心口一堵，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心人士从他们的形止，早有了分寸，立刻起身圆场：“既然都能喝，那才正好。来，我们大家一起，就为今天难得的聚会干一杯！”
　　其余人也站了起来，泷泽知道光一好心，勉强忍了心中憋闷一起举杯，免得坏了气氛又把局面闹僵。
　　碰了杯，大家重又开始聊天说笑，泷泽借口去洗手间，先暂时离了席。进了洗手间内，对着墙镜，他扭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捧冷水，再用力擦干，看着镜里面发丝半湿，下巴带水的自己，手指着说道：“泷泽秀明，你清醒些吧，还想着以前的事情有什么用。你看看，当初记得比你深，记得比你牢的人也已经都不在乎了，你还要怎么样呢？选了不去留住的人是你，这些年难道你有等过吗？既然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指望人家一心一意仍然爱你呢？丢脸也丢够了，再不清醒，不只烦了别人，连自尊也要赔出去了！”
　　骂完了，心里却仍是痛，闭了眼睛只觉伤感，纵横情场游刃有余，从未被哪一任的情人困住过，就算称不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没被哪个情人找上门来闹过，反有些到现在还是朋友，为什么现在偏要为了一个今井翼辗转难安？若是真有一直喜欢着他，那自己这七年来的情起情落，又算什么呢。既然他能一副若无其事从没认识的样子，自己怎能反而做不到？
　　当下狠了心，才推门走出去，再回到饭桌上时，泷泽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不再多看今井翼一眼，不慌一分，不乱一丝，平日的潇洒完全还了回来。其他几人见他突然转变了过来，本来预备好的问题一时间都再问不出来，只能没了言语，而今井翼仍维持着平和态度，谈笑自若，竟没人注意到他微微白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