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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独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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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与剧院的同事是接到警方电话后赶过来的,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其实已经接受了宋悬离世的事实,只是再度确认而已。
这不是“薛青”的情绪,这是容常的情绪。
也就是他觉得格格不入的地方——
容常,并没有完全接受剧情中这一刻的“薛青”。
他在抗拒。
方镜山似乎窥探到了问题的一二所在。
他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里吧,都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
宾馆内。
方镜山洗完澡后,踩着拖鞋敲响了容常的房门,把还在房间里的谭麟轰走:“你找个地呆会儿,我和老容谈谈。”
谭麟走时还不忘带上门:“好好说啊!别生气,别吵架啊!”
容常站在窗边,回过身来望他。
他身姿挺拔,看起来还是那么地平静、稳定且强大。这种平静稳定的气场经常以让人忽视他的年纪。
其实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也会害怕,也会恐惧。
方镜山并没有谈今天的拍摄于剧本的内容,反而转头说起了其它:“我和我妹妹是龙凤胎,出生之后身体都不太好,家里人都担心地很。”
“我奶奶呢,是个没什么文化的老太太,后来她就信了佛,在老家的屋子里供了尊佛像,贡品香火,从不落下,岁岁年年,求我和妹妹平安康健,长命百岁。后来我和妹妹就不太爱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奶奶在佛前求来的,我觉得是。”
“老家隔壁县的佛庙,殿前放生池里有两只活了七八十年的老龟,据说是建国的时候放下去的,一直没游走,踏踏实实活到了现在。奶奶听了,就特意跑过去,替我和妹妹求了两对金龟坠子,还花大价钱买的开光的。”
方镜山从口袋中伸出手,掌心里正是一个金龟坠子。
他把自己脚腕上系着的红绳解开了,将一对小金龟取下来了一个。
“宋悬的离开,是他除了独舞,本就一无所有。我不一样。”方镜山顿了顿,继续道:“我有父母妹妹,有周柏珊珊,有……你,有我喜欢的电影。我还要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容常骤然紧紧地抱住他,用力之大像要把人勒紧自己的骨血里。
方镜山好像感受到了他的害怕。
他轻轻地回报住他,无声地安抚着容常的情绪。
半晌后道:“薛青会失去宋悬,是宋悬对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选择……你不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伸出手,递过去:
“这个……送给你吧。”
容常收拾了一下情绪,涩然道:“……好。”
容常找了根红绳,把金龟坠子串起来,挂在了脖子上。那一点冰凉的温度给了他极大的力量和勇气,让他不再害怕,不再恐慌。
没有人知道,他在[记忆]中,经历了两次失去。
失去了最爱他的母亲。
也失去了方镜山。
一场生离,一场死别,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事。
他说服自己,那只是[记忆]。
*
第二天再拍摄的时候,方镜山征询他意见时,他点了点头。
容常感受着心口上,小金龟那一点凉意,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克服内心深处的恐惧,将自己交给了“薛青”。
距离首场表演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宋悬失踪的消息没有往外传,媒体新闻上全都是剧院新舞剧表演大获成功的消息,业界论坛里也尽都是对薛青的赞论,仿佛他正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刚刚获得了他这一生的荣誉与光明的前途。
然后得知,宋悬没了。
宋悬对他而言,是他的老师、亲人、朋友、恩人……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意味。
最悲哀的莫过于,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永远失去了他。
容常放任自己完全入戏之后,一条过了。
拍完之后容常明显还是在情绪中,方镜山便道:“老容休息,先拍其他……”
“不用休息。”容常摇了摇头,“先把后面接的镜头拍完。”
趁着情绪还在,痛一次就行,一刀砍得干净利索点。
后续,薛青去宋悬房间整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在常用的记事本上写下的一句话:
我这一生,不过一场独舞。
那句话笔记潦草,似乎是蒙昧间随手记下的,此刻看他,正是他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