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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寂地别离(上篇) ...


  •   “你实在是太大意了,怎么可以随便留下一个不明来历的人同饮同食、共处一室的?万一他害你之心,又该如何是好?”

      “我很清楚,那人并非池中物。怕我是在冤枉好人吗?相信我的感觉吧,总有一天,他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你、伤害你的。你还不明白吗?”

      “说我冷血无情、肆意妄为?我可是你多年交心的好友,自问从来未做过任何于你伤害无益之事,今日,你居然为了一个不能知根够底的人此般骂我,难道你还担心我会害你吗?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使我心寒了。”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我绝对不会让你留这样的人在这里的。两天后我会再来,希望到时候你能做出理智正确的选择。”

      说话人紧抿着嘴唇。拂袖离去,是愤怒,是嫉妒,是不甘,还有让人不易察觉的哀伤。

      这种失态的表现不符合他的性格,起码,在自己十几年的交往认识中,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总是淡淡然地疏离周遭的一切,对人对事却是不失公允,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的情绪十分低落,但并无影响他对事物的关注和态度,所以,自己便认为他不会有这样情绪爆发的一天?可自己此刻居然会有矛盾,较之十几年间彼此的信任和关心,两个月的日夜相对,早晚相处竟让自己犹豫了。好友的做法自有其理由,也绝对不是伤害自己的举措,自己怎么都无法全然接受这次的好意。可笑的是,此刻的犹豫、拒绝和不舍,仿佛如同在讽刺着这十几年光阴的友谊。捧起白烟早已消失无踪的冰凉清茶,李时珍却浑然不觉,只是举杯至唇边,稍顿,便无力地放下。低头沉思,连屋内已经变得明亮的光线,都无法消去面上的阴影。

      好吧,思璇承认,偷听别人说话的行为是不可取,并且是可耻的。可,这不是他本人的意愿。原以为一觉醒来,在接近中天的太阳中判断,估计也接近两个时辰的时间了,没想到,在距离木屋还有一小段距离,却发现屋内传出的声音还在干扰着屋外四周的宁静。便是自己不愿听,那隔着紧闭的门仍觉响亮地声音还是能清晰入耳,只能站在屋外,静待结束。至于话中内容,即便是错过了前面的精彩部分,也能通晓七八,无非是要自己离开此地。原以为东璧会接受好友提议,即使有过考虑,也应该接受。而事情的演变却没有如意料进行。东璧的犹豫使思璇也迷惑,他们不过是相识不满百日的人,称彼此仍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这却有什么值得他推却好友,落得不欢而散。看着门被处于阴郁暴怒的人狠甩,门和墙产生猛烈的碰撞,思璇决定还是隐在附近的小树中,稍后才进屋。不料,愤怒的男子觉察力丝毫没有影响,目光一下子就找准了自己藏身的位置。哪怕是树枝小杈相挡,那种比之前更为愤怒怨恨的情绪还是丝毫不差地射过来,然后男子便快步离去,身影瞬时消失于斑驳的树影。

      轻声迈入屋内,东璧似在思索着,没有注意到思璇的出现。半晌,东璧才回过神来,看到思璇,沉默着,似要透露些什么。思璇朝他淡淡地微笑,“想来东璧自还来后也没赶上吃些什么,眼看近午了,我先去准备午膳,东璧就稍作休息吧,备好后我自会唤你。”然后转身走自灶前备膳。

      东璧望着这思念数日的背影,当初归来的喜悦变成此时的无言,好友的要求,仍是无法在面对那双清澈的黑瞳直接说出。也不敢猜测,思璇在屋外听到了多少。千思万想,没有得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或许真的太疲倦了。东璧缓步至小床,躺下闭眼,那股属于少年的气息渗入鼻腔,一时思绪无限,心中经不住轻叹一声。

      从来都没试过,进膳时间是过得此等般压抑,桌前的两人各怀心思,俱不在眼前焕发让人食指大动的菜肴上,仅仅是机械性地挟着菜。午餐就是在沉默中度过,曾经几次双方的眼光都碰在一起,随之有默契般地转开躲闪,仿佛那层薄薄的砂纸,谁都不愿意点破。午后,屋外阳光直照地面,是东璧在屋外整理草药的时间。正当他打算行动之际,思璇的声音便传来,“今天,可否请东璧稍等,我有话想告知你。”东璧抬眼,注视着对面带着认真表情的少年,又迅速地躲开了彼此眼神的对接,“有话便不妨直说吧,我听着。”

      “想我当日兀然来此,实在是狼狈万分,所幸是得东璧的收留,还施医赠药,后来又为我寻觅补身强体之药而东奔西跑,送我衣履等物,使我十分感激。更因多日来能在东璧身上收获不少,已不是我衔草结环所能报答的。”思璇边慢慢地说着,边观察着东璧的神情。东璧的神态微微起了改变,他似乎猜到接下来的内容了。

      “按理,我本应留在此地,尽己之力,报东璧的恩惠,略尽绵力,照料东璧饮食之类力所能及的事。不过,这并非我的真实心愿,东璧也未必喜闻乐见。”东璧的身体略略颤了一下,思璇仍旧继续他的话,“况且,我还未真正看到过这个世界,实在有些不甘。所以,我打算向东璧告别,暂且离开此地。”

      既然是下定决心豁出去,就不能有任何犹豫,哪怕,可能会伤到一直都关心自己的人。兴许当初,是因为东璧给了自己一种特殊的感觉,像家人亲人的关怀照顾,莫名的安心,使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产生了依赖,想陪在他身边,也许是终其一生都毫无异议。可是,心的另一面却告诉自己,若真的这样做,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肯定会后悔的。或者,停留在这首个熟悉的地方,仅仅是一种雏鸟反应,似乎潜意识中,自己就不打算在此永留,只为了不愿唐突了东璧的好意而忍耐着。今天梦中所见,东璧的好友反对,只是一条导火线,加快点燃了离开的希望。不能否认,也许离开不是对自身最好的选择,会遇见麻烦,会碰上挫折,甚至可能要面对生命的威胁,但,自己却不想错过,过去的二十年光阴,使她只为了父母而活,失去了很多东西。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让自己重新来过,无论是怎样的结局,自己都安于接受,只为那是自己的抉择。所以,就让自己任性一回,走自己想走的路,错也好对也罢。

      听完思璇的话语,东璧怔住了,总是让人平静安详的双眼此刻紧紧地盯着思璇,似是想在里面看到些什么,只是,少年始终是坦然地与他对视,并没有任何的不自在。心中自然明白,斯人去意已决。东璧站起,转身,背对着思璇,动作很缓慢,好像就如此简单的动作已耗费他莫大的力气。

      “这便是你心中真正所想?”东璧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旧,无一丝变异,只是谁都不可能看到,藏在长袖中那紧握双拳的手是如何地使劲微抖。

      “是的。”思璇回答得十分干脆。聪颖如他,过去生活所练就观人甚微,又岂会对东璧的轻度变化毫无知觉?只是,为了自己的心意,也为了将来不要抱怨东璧,就必须坚持,不见不稳,甚至,是留意到东璧转身时显露出的失落。

      少年的回答没有使双拳的力度有所缓解,东璧心中隐隐作痛,如被绳拽着心的一头,猛然向外牵扯几下,有点酸涩。他略抬着头,闭上双眼的失望,深呼吸数次,再次张开双眼,里面又只剩下最初的宁静舒适,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转身面对思璇,还是那个温煦如初的李时珍。

      “既然,这是你心思熟虑的选择,作为外人,我也不便说些什么。要离开这里就得好好准备一下,如果还需要什么备用,就跟我说一声吧。”硬扯出来的微笑总是十分难看的,却不得不用。

      思璇轻声道谢,真的要感激东璧的体谅,能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欠得这份人情,怕是有生之年也未必能还清。东璧离开了木屋,思璇还望着他的背影出神,然后把头转回,开始为离开作准备。当然,也错过了屋外那道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深切的目光。

      两天的时间如流光,疾迅消逝影难寻。华佗依约而至,今天,他可打算继续劝说自己的好友,要是东璧能接纳自然最好不过,否则,除了继续努力以外,还必须找话题的人物做做思想工作,尽管,他并不乐意,可离开与否,决定权本就在少年身上。进屋发现东璧已经外出采药去了,这比他平时的规律要早得多,而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却在屋内候着。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东璧是给他们一个接触的机会。本来预料会有几番争执和来回较量,还不排除使用适量的武力,结果都没能派上用场。在自己刚提出要他离开的要求时,少年就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了,使他原有的准备好无用武之地,自己也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才找回了自己的话。但紧盯着少年的眼睛却没有找到少年的丝毫牵强,好像他早有准备,可能是他在两天前已经听到而考虑的缘故吧,只是对方实在的坦然接受,使自己感觉诡异。

      “你确实明白了在下的意思?”此事需十分慎重,他必须弄清楚少年的抉择,绝不容他有半点反悔的可能。

      思璇微侧头,看着这个总视他如蛇蝎猛兽的华佗,“先生是在要求在下离开,而且最好是自动消失,难道是在下理解有误?”

      华佗一时语塞,说不话出来的气似乎憋红了脸,可立即又消退无踪,自己本来是个自诩自制力好不逊色的人,居然在这个少年面前一再出窘相,随意动肝火,真是失策。尽管少年的语气似酸尤讽,神情还是那般自若安然,仿佛适才说出那些话语的人并非自己。或许,他真的看漏了些什么。“你,不想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吗?”无论是谁,受到这般无礼的对待,或多或少都会不悦吧。之前的脸上的愤怒好像减退些许,换上的是一种异样的表情。“其实,先生本来也没有打算说吧。”此话一出,华佗猛地一惊,双眼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带着惊讶。这不是疑问句,确确实实是一个肯定意思。这个人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还是那个人?

      “在下并不清楚先生的原因所在,也不想去探究,只是先生自愿说去,在下也乐意去听。不过先生有先生的理由,在下也有在下自愿离去的原因,也请先生不必费劲求知。”思璇的话到此便止。人的心思可千回万转,再聪明的人也难测最近的人心,谁又料此刻共患难之人,他日会否靠出卖求荣。对于人心这门学问,思璇从来没有十分把握。依稀记得祖父坐在夕阳的余晖下,对世事似懂非懂的自己,感慨地说着往事,“茹嫣,可能你现在还不明白,但你一定要记住,人心自古难测,别把自己的心毫不保留的送出去,不然,最后受伤最重的还是自己。”当年自己没有仔细思考过,今日他还是不懂,只是,他依言而行,或许,他原来就是无心的。

      不知道这话起了些什么作用,如今的华佗只是安静平和地坐在木屋中,看着眼前的少年忙碌,像是要看穿些什么,却又不能清楚些什么。只是有一点能确定,这个他不是“他”。

      还未至中午,李时珍便归来,及见本来似乎水火不容的两人竟和平地共处一室,疑惑自己是否错过了些什么。相安无事的午饭时间过去,三人又安静坐在屋中,思璇打破了这种安静。“其实,在下有件事想拜托华先生帮忙。”见华佗和东璧都投来疑问的眼神,转身在床的一旁拿出自己绘制一晚的图纸,“可否劳烦先生按纸上的设计打造一套工具来?”华佗展开图纸,里面画的东西有他见过的,也有从未见识过的,转眼看到制作所用材料,立即抬头盯着那个竟朝他盈盈浅笑的少年。“难道先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帮在下的忙?”思璇露出丝丝失望的表情,“本来那些是作为在下离开后的谋生之用的,如今,大概难持生计了。”华佗看到一旁的东璧,那种包含抱怨也有恳求的眼神,他还是狠不下心来拒绝,那句“你凭什么要我给你做这些东西”的质问被硬生生地吞回肚子。“当然不是,能帮到阁下,真是荣幸之至。”最后几个字,华佗简直是从牙缝里面一个个崩出来的。他要修改对少年的评价,他们都是那种吃肉不吐骨的人,任何事都是算准地占最大利益。狠狠地看着思璇,恨不得在他身上能烧出几个洞来,又怎么知道,现在的生气已和昨日的性质毫不相同了。“那思璇就在此谢过先生了。”依从礼节,思璇站起,恭恭敬敬地向华佗作了个辑,也许谁都没有看到,思璇在弯下腰的同时,嘴角微微翘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寂地别离(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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