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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Chapter Six 不要恶作剧(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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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凌草循着路找到酒店,飘进1436号房,盘着腿坐在正中间的地板上,边吃零嘴边等天黑。他数着数吃,带着的这些零食要吃一晚上,每隔半个小时才吃一小口。没想到这还帮了他,天黑没多久的时候,另一个鬼闻着味道过来了。
那是一个干瘪的小老头,大约六十多岁,皮肤黝黑,皱纹深刻,尤其是眉头眼角处,满是褶皱。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脖子处系了一只同色的蝴蝶领结,端端正正,不偏不倚。连他的声 “这个房间没定出去过,你是怎么进来的?”小老头一边看着冬凌草手里的食物一边一丝不苟地问道。
冬凌草见他嘴唇绀紫,进门没有声响,就知他不是个活人,指着他激动道:“原来就是你!”
“我什么我?擅闯客房,我要请你出去!”老头愣了一愣,揉着脸道:“你能看见我!你也是鬼?”
冬凌草点头:“几天前在这个房间,偷偷溜进来开窗捡纸还抽马桶的是不是你?”
小老头却牢牢盯着冬凌草手里的零食:“你先告诉我,这吃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冬凌草分了他一些后,小老头整了整衣角,端端正正地坐在客房里的椅子里,随后一点一点地啃起冬凌草分配给他的食粮。吃完了,他满意地闭眼来回味一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同样没有褶皱的方巾,擦了擦嘴巴才算完成了进食的步骤。
对于冬凌草的问题,他托着下巴想了会儿,问道:“你说的那天是不是在这个房间住了一群人,扛着机器的?”
“对,就是那天。”
“哦,”小老头若无其事地回答:“是我。”
“是你?”
“是我。”
冬凌草兴奋极了,跳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拽:“找的就是你!”
小老头被冬凌草抓着胳膊拖出房间,满世界地乱转,一连走了两层楼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找电话呢,你知道在哪儿么?”
小老头哼了一声,将他的手拍开,皱着眉头拍弄被弄皱的西装:“我怎么会不知道在哪儿?这家酒店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冬凌草停了下来,期待地看向他:“太好了,电话在哪儿?”
这时小老头的脸上多了一丝得意:“跟我走,我带你去个有电话又没人的地方。”
他说的是一间破旧的工作间,里面堆满了各种酒店用品,一箱一箱的卷筒纸,成堆成堆的工作服,还有各种小礼品。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张木质方桌,上面摆了一只黑色旧款电话机。
老头解释说这是宝洁阿姨的办公室,但她们嫌弃这里太破,平时不爱待在这儿,而是去公共茶水间。冬凌草懒得听他吹嘘对酒店的了解,看到电话就冲了过去,拧着眉头蹲起了马步,费劲地按了李涛家的电话号码,并戳下了通话键。
电话那头传来“喂”的时候,冬凌草再次抓起了小老头的胳膊,激动地对话筒说:“涛哥,我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了!他现在就在我身边,他是…他是…”他转过头看向小老头:“该怎么称呼你?”
小老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刻意鼓起他的胸膛:“我是这家酒店的清洁组组长,胡越!”
冬凌草这才看见他胸前别着的一块金属小牌,上面写了清洁组长四字,下面则是他的名字。
“他叫胡越!涛哥,是胡越干的!”
电话那头的李涛却在那儿喂个不停。
“喂?喂?喂!喂?”
“涛哥,是我,是我!”
“我不买房,不卖房,不买保险,不租商铺,不用贷款,别打来了啊。”
“涛哥你听得见我么?”
“…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冬凌草这才意识到隔着话筒李涛是听不见他说话的,情急之下敲了一下话筒。这一敲气力用得大了些,李涛在电话那头哎呦了一声,意外的是他没有就此挂断电话,而是沉默了会儿,问道:“是不是冬凌草?”
冬凌草又敲了一下话筒。
“还真是你。说吧,找我什么事?不是东西吃完了让我送过来吧?”他顿了一顿,补充道:“是的话敲一下,不是的话敲两下。”
冬凌草憋足了劲儿,用尽力气敲了两下。
“那么是想让我请客你吃酒店的海鲜?”
冬凌草敲了一下后,歇了好一会儿才又敲了一下。
“呦,没力气啦?”
这次又过了会儿冬凌草才轻轻敲了一声话筒。
“你说你烦不烦?送也送不走,待也待不住,没事儿还要打个电话来让人猜谜题,你说你是个什么鬼?忒不要脸!”李涛发了一通牢骚后妥协:“行吧,行吧,你在酒店待着,我来找你,前台见。”
见冬凌草挂了电话,吴老头要离开,冬凌草拽着他的胳膊不让走:“你得留下来,你走了,我找谁去?”
老头耸着肩摊手:“好不容易遇到个死人可以陪我说说话,我是不介意在这儿多陪陪你,但我留着有什么意义?我还得查房去呢。”
冬凌草说:“这做鬼呐,要敢作敢当。你得当着李涛的面承认那天晚上是你捣的鬼,不然他要继续冤枉我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吴老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无不无聊,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不就闹个鬼嘛!即便冤枉你了,就冤枉了,你都死了,又能怎么样?”
冬凌草想了想,确实也不会怎么样,但一想到被李涛怀疑,心里就觉得憋屈:“不管不管,是你做的你就得负责。”他灵机一动,照着葫芦画瓢:“你在这儿待着等他来也没什么损失,待着了就待着了,又能怎么样?”
谁知吴老头又摇起了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清洁组长,这酒店没我不行。”他甩着被冬凌草抱住的胳膊:“起开,起开,我得去查房。”
冬凌草偏不松手,又拗不过他,想了个折衷的办法:“那我和你一起去。”
于是冬凌草就黏着吴老头一起兜兜转转去查房。
吴老头在前台看了眼入住表,跟着表里的内容开始巡房。
被标注打扫过的,他要进去检查一番,摸摸这儿的窗台,爬床下看看床底的灰尘,一边啧啧批评一边把脏东西给清理了。
“这陈向菊,打扫又不仔细,门檐窗杆上的灰都没擦,啧啧啧。”
“这个莉莉,又偷懒,把垃圾扫橱底下就当完事儿了。”
“啧啧啧,你看这毛巾叠的,我们酒店还能好么?”
已经入住了客人的房间,他也要进去闯一闯,即便他在门外敲了门,但敲得特别小声,客人们压根没听见,他就当他们默许了。进了屋子后他左看看右看看,看不惯的地方都得管上一管。
见有人乱扔垃圾的,他把垃圾给偷偷捡了。见有人在厕所抽烟的,他就把排气扇给开了。过分的是,见有人滚床单的,他还要窜到两人中间查看床单上是否沾染了污渍。要是发现了,就趁客人翻滚时把他们自己的衣服垫在下头用来保护酒店的床单,丝毫不顾他人衣服及隐私。冬凌草捂着眼睛说他不对,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他那是爱护公物,又说他还经常给来大姨妈的姑娘在睡梦中翻身,防止她们侧漏。他自吹自擂地说有了他的帮助,不知道节省了多少宝洁阿姨和宝洁小妹的工作量。
不耻他行为的同时,冬凌草摸到了重点:“所以那天晚上你是到那间房里打扫卫生的?”
一说起那晚上的事儿,吴老头便皱起了眉头:“那一屋子的人,乌烟瘴气的,真气死我了!这么多人挤一间,有人睡觉还不洗澡不脱鞋,脏得要命。有人倒是脱了鞋了,那味道,熏得我都快吐了!”
“所以你开了窗通风?”
“是呀,不然怎么办?客房熏臭了还怎么给其他客人住?”
“有那么臭嘛…地上的纸是你捡起来的吧?”
“说到这个我更生气,哪里来的这么多废纸,到处乱扔!我们每间房里都配备了两个垃圾桶,一个在浴室,一个在电视机旁,他们愣是一个都不用。”
“原来如此…”冬凌草挠了挠脸问:“那马桶呢?你有没有抽过他们的马桶?”
“这个我不记得了…”过了会儿吴老头拍了下大腿:“想起来了!他们还有人上了厕所不冲水,要是隔一晚上,马桶要变黄的。”
这下全部说通了。郁金香酒店闹鬼的秘密也随之解开,据吴老头说,这酒店里就他一个鬼,并无什么白衣女鬼,这么多的怪事儿便是他一人惹出来的。。所谓的白衣女鬼只不过是客人们睡眠瘫痪时根据集体潜意识脑补出来的幻象
。
至于吴老头是怎么死的,他说是在执勤的时候心脏病突发去世的。也不记得那时是太累了,亦或是看到客人把房间弄得太脏给气的,总之等飘离自己的身体时已经变成一个鬼了。他的灵魂被缚在酒店里,秉着老一辈的工作态度,鞠躬尽瘁死而不已,即使化作了鬼也毫不松懈自己的工作。这就是他,一个兢兢业业的老员工从人到鬼的伟大心路历程。
等李涛来了,冬凌草拽着吴老头去见他,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堆。谁知李涛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别啰嗦了,知道不是你做的。”
冬凌草觉得有些轻松,又有些气馁,好不容易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李涛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而后他为吴老头牵线搭桥:“这位李|大师是个高人,能送鬼上西天。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和他说,指不定他能帮到你。”
吴老头昂着胸说:“我没别的心愿,只希望我们酒店能干干净净的,清洁人员能认认真真的。我知道为什么我留在了这里,每次看到哪里脏了乱了我就忍不住要亲力亲为去打扫,所以一直走不了。”
李涛微微点头:“敢问您可是处女座的?”
吴老头回答:“正是,高人真是慧眼识人。”
李涛一听,立马一溜烟儿地带着冬凌草走了。冬凌草问他怎么走得这么急,李涛给他分析:“首先你觉得老吴是个怎样的人?”
冬凌草想了想回答:“挺好的,就是太抠细节,太洁癖,感觉有点强迫。”
李涛再问:“你觉得酒店可能有完全干净的一天么?”
冬凌草摇头:“怕是没可能。”
“那就对了,”李涛说:“你期待他的梦想成真?做梦!”
“这倒是…那他永远都要留在酒店里了,这可怎么办?”
“我看他倒是挺享受这样的,你觉得呢?”
冬凌草想起吴老头昂着胸给他看名牌的模样,又点了点头。吴老头在酒店里待着,酒店没什么损失,他自己又挺高兴的,那还有什么问题呢?说到底是他自己选择了做鬼的道路。想到这里冬凌草不免想起了自己,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做鬼也挺高兴的,所以才没能飞升投胎。
李涛不知他的心思,只觉得笔下的小冬在他的面前晃悠,给了他无限灵感,原本被卡住的小说立马顺了起来,一时兴起就要请客:“酒店的海鲜就免了,路边摊上的小龙虾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