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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番外一(开篇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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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茫茫,不过沧海之一粟。然而大中见的小,未必就是极小,或许是相较更小的大。这番虚话说起来费解,诸位只看文章怎么开头,或许能明白几分。
话说那人身蛇尾的女娲娘娘堪堪成就了造人的大功德,天地混沌便仿佛初醒的迷蒙睡眼,昏昏然有强光刺入,振动不已。
女娲这一笔功德称圣尚且有余,她却片刻不停又以后土造化了这些得天地看重的小家伙们,教初生的人们晓得怎么追随母神的脚步,以登极天境地。此番种种,在这世间是难以比拟的,正当众灵翘首以盼,只看这位了不得的娘娘将如何青云直上时,蓦地齐齐心中一撼,隐隐知觉有避不过的大灾劫就要来临了。
大略算来,女娲心慈,当不会害了众生毁了自个儿道行——可除却她,还有谁能叫天地万灵如此忌惮?
却说这一方时空之外,是那泱泱浩浩的无尽星空。而此间有十八君星,四十九雁星,一百零八峰星,并那麻子一般俯拾皆是的蕴星石。除却这些等级森严的星辰外,便是最有存在感的中央巨星——子殊星。这子殊星说是星,不妨比它作一个毛球团,因着它的虚而若实,不可捉摸,上面还搭着一层又一层的灰色光线,像是古物上积的陈年老尘,外观上全然不同其他的星辰。
若说这子殊星是君星之上的所在,却又不比那十八君星耀目凌厉,气场弱上不少;若说不如君星;只看它的巨无霸体型、勃发的生机,即知不论什么结论都未免言之过早了。
而就在那女娲将要超越圣人,登峰造极之际,子殊星四周散漫如毛线的光渐渐收紧,如同女娲周身不断攀升的气势一般,子殊星的体积看着小了不少,气势却愈来愈强。原来,那子殊星便是女娲所在那方天地,看现下光景,显然这万年不动的子殊,也要就着她的风头,逆袭一把了。
可就在量变离质变只有一线之差时,十三道光影从各个君星上显现,各自为战、毫不配合地冲向了子殊星!
他们手段各出,如剑一般的流光迅猛地重重撞在了子殊星上!
子殊星受了这十三波轰击,异动虽未停下,内里的天地却翻了个个儿。原本被半圆的天穹覆盖着的平坦大地,像活物似的扭动起来,看着竟然有贴向天际的趋势。这一倒腾,虽然没叫哪个灵物吃痛,但地面上的那些无知人类已经惊慌失措起来,口中不住叫着母神保佑,以为越靠越近的穹顶意味着天塌之祸。
一击未成,十三道光影齐齐停下,显是十三个形貌各异的神灵,分别是那十八分之十三个君星上的宿主。这些宿主有男有女,有人有兽,甚至还有形状莫名的,不过到底还是人居多,足有八个是人形。他们方才未能阻止子殊,心中虽惊,但还是早有准备,相对片刻不言,又要蓄势再出一击。这一次,各个肃穆正色,看起来不说有十成把握毁了子殊,也定要击散这恼人的灰色光线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一声轻斥自不可名状的空间内传来,分去了他们这一行神的注意力:“且慢!”
另五个君星同时亮起,当头领着的是一位姿容清艳的女性神灵,后头毕恭毕敬跟着其余四个君星宿主,方才正是那女神出言相劝。
“太荆星君。”听得她来了,有几个神便住了手,另几个犹豫间招法已出,覆水难收,就由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恭声招呼她。
他们互相致意间,就见那些个光团皆被阻在子殊星重重叠叠的防线外,灰色的光团终于被瓦解了阵势,露出那些光团的本来面貌来。除却法则之力,竟还有各式兵器,样样都鼎鼎有名。灰色的光线形成的防护一时间千疮百孔,颓散难堪,不复之前的嚣张。
子殊星外尚且如此,内部自然更比先前那般要凄惨了。之前的天地异变,女娲娘娘好不容易为她的孩儿们撑住了,如今到底是逃不过这万年后的致命一击:原本天圆地方的格局彻底变换,浑然一体的开阔大陆被打散了重新拼装还不止,整个大陆就像冬眠的兽一般蜷缩起来,形成一个圆球的样子。天地都为了自保不得不作出改变,遑论生灵!
眼下除却将要挣脱这片天地、不受束缚的女娲,万千灵物各个不是死去便是自我封印,弱到不堪灵气肆虐的人类又怎能抵抗这天地浩劫?!
大地崩裂,峰谷异位,无数生灵被永远的夹在了岩石层之间,鲜血才漫出一些便被披洒下来的砂石盖住,破碎的大陆相斥又相合……以至于当子殊星彻底有了一个星球的样子时,从内里透上来的血水已经干了,接近褐色。
太荆女神并不在意子殊星受了多大劫难,只是点点头,对众星君温言道:“是我唐突了。不过,诸位星君的顾虑虽确有道理,但子殊宿主气数未尽,只怕动则生变,反而不美,因此特来阻上一阻,望诸君三思而后行。”
太荆的地位和实力,在这星海是数一数二的。虽说这些君星宿主没一个甘居人下,纵使她再强横也不能号令所有星君。可是她拦了招法之后如此和声细语,又怎么可能不卖她一个面子,就着台阶下呢?于是不论愿不愿意,在场的神灵都微笑颔首,有一些甚至为了表示善意,抱歉地望了她一眼。
这子殊星外原本干戈烽火将燎天的局势,在她说话间就平静下来,看上去过不多久,星海又要回复原本的沉寂了。空留受了重创的子殊星,证明方才确实有过战斗的痕迹。于是子殊的内界里,一切都渐渐平静下来后,丘陵群中便躲躲闪闪地走出一队队幸存者。他们在空地上跪伏下来,心中迷茫地念着母神保佑——这块被支离破碎地拼凑起来的星球,满目疮痍,已经不再适合灵物生存了。
眼见着心血就要毁于一旦,女娲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现出真身来,长长的蛇尾迤逦着卷住了整个悬浮在虚空的大陆,修长健美的身躯像一颗顶天立地的巨树。死的七七八八的巫女就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跪地嚎哭道:“母神仁法无边!”她们声音里的壮烈,仿佛已经知道她将要做些什么了,即便那些平时连接近她也不敢的巫族男人,也都膝行过来,伏在她的蛇尾上悲恸不已。
女娲并不回应,她的长发无风自动,飞舞着遮住了天空,大地陷入一片昏暗。她的孩子们,自称巫族的人类,一个个都惊惶失声,嘶吼着:“母神!母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哀声呼唤着她。可她并不因心软撤去长发的庇护,只想着不要让孩儿们见到自己消逝的情状,心丧若死。
这位可敬的女神有着高大颀长的身段,端庄威严的娇容,微凸的小腹福相十足,秀挺的胸脯和丰盈的臀部中间是柳条般的纤腰,精致与力量皆得到了体现。她的蛇尾渐渐透下来,像泥浆涌入地底,身躯也渐渐融化,不知流向了哪里。崩解的神躯全无规律地散开,奔向四方,只有一根拇指投向此地,最终也化为巫性光点。“母神……”熟悉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回首,纵然修炼到她这样的境界,早已知过去晓未来,她也是不悔的,但到了真正像凡人一般在弥留之际用肉眼去留恋子孙的时候,终究还是落下了一滴泪来。这滴泪溶着她的血,溶着她对巫族人的大爱,溶着她对这方天地的大爱,溶着她对万千灵物的怜惜,化作了大陆上所有甘泉的泉眼,代替她脉脉地流淌着,延续着。
于是遮天蔽日的秀发渐渐散去了,化成朵朵白云,美不胜收却无人欣赏。巫族人一个个都枯坐在地上,这才反应过来,母神为了他们,已经牺牲了自己。这是最后一代拥有赤子之心的巫族人,他们见证了女娲的死亡,心里充满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和自责。有些个一根筋的,甚至以头抢地,直恨自己竟不能早些洞察母神的忧思,好自我了断,不叫母神为自己这条贱命操心。
天地无言。
巫族仅存的长老第一个出声,苍老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像乌鸦报丧:“母神宾天了——”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和那些没修行过的普通老人无异,再也不复往日威风。
好像是这一声才唤醒了族人似的,原本呆滞的人们终于活了过来,聚在她身边。原本就极少的族人这下更是硕果仅存地剩了数百个,其中还以男人居多,最早的那些巫女已经不见了。
按照女娲造人的故事,她是最先仿着自己的模样,仔细捏了数个。后来又图省事,拿柳枝蘸了泥水随意地甩出许多相似的。这最早的几个,便是巫女,不仅身上残余一些鳞片状的皮肤,就连相貌也有些接近女娲本身。正因此,巫女各个都是神眷之女,不仅本领通天,在巫族也是说一不二。后面甩出来的也主要是女人,只是后来女娲觉得万物皆有异性,才稍稍改了一些模板,造出了男人。她并不了解如何创作男人,也手法生疏,所以造出来的男人个体相差很大,有些极好有些又极粗劣。且按照她的想法,胸前什么也没有是很奇怪的,于是给男人们也点上了胸乳,只是没有实用价值罢了。她为了区分男女,还设定了许多男人与女人不同的地方,可是因为女人像了她,所以男人那些不同于女人的地方就以缺点为多了——毕竟作为神灵,像她的地方必定是好的。
正是因了造人时的种种,巫族不仅重女轻男女尊男卑,且女人的数量也更多些。这一次巫女尽殁,女人男人虽然都死了不少,但因为族中一向是“天塌下来还有女人顶着”,所以男人剩了许多,反倒有了些阳盛阴衰的迹象了。
女娲宾天这样的大事,子殊星外的众神灵并不知道,哪怕知道了,也并不会在意。毕竟女娲即便将成为子殊星宿主,也并不能因为自己力量强大或是子殊星地位特殊就将他们如何,更何况她现下已经死去,再也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了。
此时众神灵听了太荆娘娘的劝解,又亲眼看到子殊废了,难免要发问:“太荆星君说子殊气数未尽,可是我看这子殊已是无回天之力了,放过不放过都不再能入我等的眼,怎么还劳烦星君大驾,特意来劝?”
这说话的是个童子,男女莫辨,眉间一点朱砂,十分神秘。
“芥漪星君所说,也正是我等心中所惑。”站在太荆身后那只白虎身形的神灵开口附和道。
太荆女神微微摇头,解释道:“实不相瞒,先前我就以出手施为的十三位星君的星位卜算过,子殊注定受保,只是不知是外力还是内因。况且……”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在场的神灵每一个都是在自己所在星宿上得道的强者,心中虽然忌惮她这手卜算星宿的能力,但并不敢打断她,她继续道,“况且,方才子殊也并不是彻底废了,而是进入了漫漫休眠。”
众神灵听得她这般说,顿时一怔,性急的白虎直接问道:“难道那子殊星宿主已经成就了不成?!”
太荆不正面回答她,而是掐指算了算,也不知算到了什么,只见她笑道:“且看罢!”
众神灵都聚精会神地闭目感知,只是匆匆而过的画面,便令诸神震惊了。当中一位身着赤火,眉目惑人的女神打破了沉默,叹息道:“看来子殊是万万不可毁去了。”
语毕,她曼妙胴体上燃烧的焰光大盛,显然是陷入了思考,不愿被人打扰。
“倾宇星君所言正是,”太荆女神颔首,“但我等也不是全然任其发展,无力施为……”
她语意未尽,倾宇星君身边那作儒生打扮的男神闻弦歌而知雅意,合扇代众表示愿闻其详。太荆便指着子殊星,从容道:“子殊星宿主究竟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子殊在星海举足轻重,倘若我等放任自流,岂不等同任人宰割?”
转而正色道:“因此,太荆要请诸位星君合力,在这子殊星上开出一个界口来!”
此言一出,神灵们都难掩惊讶,只有最先那个带头攻击子殊的老头若有所悟,抚掌笑道:“善!”
开界口虽然可以制衡子殊,但界口也能让子殊联通各星宿,可以说是一把双刃剑。那白虎似要说些什么,最终沉默。
十八位星君就此达成共识,合力出手,指引那灰色光线团呈经纬状散开,每个网眼都充斥着边界力场。
“倏!”光线层层叠加,渐渐有如实质的时候,恒定的波动开始出现,太荆便探手在星海中截了一团混沌灵气,屈指弹向那波动中心处。
太荆是以智慧闻名的君星,太荆星君也自然是星君中最博闻强识的,不论是星宿术数还是开界口,其他星君都只是略知一二,因此也不明白她的用意,只当那团混沌气是开界口所须。
这团混沌灵气穿过界口,穿过时间与空间的界限,穿过各个充斥着不同法则的大小星界,始终不曾停下。它飞呀飞,终于相中了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刚刚进去,就被这里的法则分成了两半,清气上浮,浊气下沉。
那清气定而多变,浊气乱而守恒。道不合不相为谋,只好分头行动。
那混沌气,也不知在星海活了多少年,又在界口穿梭了多久,反正这团分裂出来的清气是到了叛逆期了。它四处乱蹿,好像要凭缘分听天由命似的,横冲直撞,终于盯上了一个气息与它十分相近的人,畏畏缩缩地尾^行。
那少女警觉得很,每每都快要捕捉到它的方位,终于又一次正正对上了,清气才终于明白她是看不见自己的。于是它愈发胆大,竟然一气撞进了她的泥丸宫里去。
这下可就闯了大祸,少女脑中这会子迷迷道道,才失神不多时,就被一根粗壮的钢筋砸中,再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