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你也喜欢我》萧鱼禾

5、Chapter5 夜色真美

　　水并不烫。

　　在会议室等了半晌的功夫早就变得温凉。

　　寂静无声的会议室有人开始低声交谈议论。

　　陈彤菲抹了把脸上的水，从手上的小坤包中抽出湿纸巾大概擦了下脸，才大声说道：“林越瑶，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林越瑶拉开凳子，与她面对面而立，“我没有一刀捅死你已经是我最大程度的仁慈了。”

　　大抵是被这样恶毒的话语镇住了，陈彤菲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气势散了一半，嗫嚅道：“我不跟你计较这件事，你先告诉我苏宁岚在哪里？”

　　林越瑶冷笑了一声，并未答话，而是转身就走。

　　莫桓远拉住了她的手。

　　冰凉且颤抖着。

　　她已经顾不得在这个人面前丢脸，甚至心中还泛起了一些懊悔与怨恨。

　　她喜欢的人，怎么会与陈彤菲这么讨厌的人扯上关系，既然如此，那她还是不要喜欢他了。

　　林越瑶甩开莫桓远的手，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些许念头，最终却得出了这么个连自己也觉得幼稚的结论。

　　“莫总。”她强忍着翻腾不休的情绪，说，“这位就是你们公司所谓的新锐设计师吗？那么实在抱歉，我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这次的合作，麻烦您算一下我需要赔多少违约金。”

　　林越瑶的怒气如此鲜明，让人想忽视都难。

　　莫桓远好奇，陈彤菲究竟做了什么事，能惹得她突然变得如此情绪外露。

　　然而工作是工作，公私分明的莫总监显然不可能将私人心思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女人，提醒道：“我会联系法务部核算，但单方面违约的话，赔偿金额会很高。”

　　“麻烦先算一下吧。赔不起的话，我会再想想办法的。”林越瑶接收到他的善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想道谢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反正她也不想跟莫桓远再有什么交集。

　　叶潇潇听闻她在盛康集团的会议室里泼了他们家大小姐一脸水之后，迅速杀到了林家。

　　这天林父林母上班不在家，林越瑶在跑步机上大汗淋漓。

　　据说运动可以加速多巴胺的分泌，跑步是林越瑶治愈心情的一种有效方式。

　　窗外的阳光正盛，屋里也是闷热异常。

　　林越瑶用干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顺便打开空调，问：“姜森让你过来的？”

　　“我听说你在盛康集团闹了一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叶潇潇担心地问，“那个设计师是人家老董的女儿，你这么闹，不怕她封杀你啊！”

　　林越瑶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不过听到叶潇潇关心她，还是笑了笑，解释道：“那人是陈彤菲。”

　　叶潇潇了然。

　　“以前知道她家有钱，但没想到竟然是盛康集团。”她撇了撇嘴，“姜森还让我劝劝你呢。”

　　“我跟盛康那边的人说了，违约金我来赔，你让姜森不用担心。”林越瑶毕业这几年在外奔走，几乎全年无休，尚算是小有积蓄。

　　叶潇潇叹气，“这倒不是钱的问题，就是咱们主动违约，就等于在业内坏了名声，而且还得罪了盛康这样的大客户，以后想要再往上走一步就难了，姜森好不容易把公司才做得小有起色……”

　　“姜森教你说的吧。”不是林越瑶小瞧闺蜜的智商，就叶潇潇满脑子都是衣服包包化妆品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件事的影响，“她见我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宁岚在哪，我当时没控制住心里的火，的确是做得莽撞了。”

　　“那……”叶潇潇想劝，却又觉得左右为难，只好道：“反正姜森说这个事儿不光对公司声誉有影响，也会影响你的名声，所以让我劝你慎重考虑。”

　　“姜森那边，我会找盛康的人谈谈，看能不能换个摄影师。”到底已经过了恨意大过天的年纪，姜森让叶潇潇说的这些话不无道理，林越瑶觉得，这是自己的决定，怎么也不能连累别人。

　　原本的工作即将泡汤，林越瑶在家里闲得发慌，干脆背上相机在街道上乱晃。

　　盛夏时节，她完全像是不怕晒黑一般，在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在寂静无人的老旧街巷，按下了快门。

　　她拍被阳光晒蔫了的花草树木，也拍拿着冰淇淋欢笑的少男少女，还有戴着遮阳帽慢慢悠悠走路的老年夫妇，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辆车跟了自己许久。

　　今天的拍摄对象鲜少有拒绝的，或许是她运气好，或许是这个城市足够包容，她高高的马尾，一晃一晃，挠的人心里痒痒。

　　途径一处有长椅的林荫道，林越瑶才坐下来翻看拍摄的照片。

　　“林越瑶。”莫桓远唤她的名字。

　　见面的次数多了，便没有重逢之时的那份紧张。

　　林越瑶抬头笑了笑，“真巧，莫总今天没上班吗？”

　　男人终于不是那副西装革履的模样，而是换了一身休闲装，但依旧英俊逼人。

　　“不巧，我本来就是要去找你。”

　　莫桓远找她自然是为了合同的事，他的话才开了个头，林越瑶的脸就已经没了笑模样。

　　不过这次她倒是没发火，而是认真的问：“如果我不拍，木森文化可以提供别的摄影师的话，你们会考虑吗？”

　　莫桓远摇头：“上次其实我们已经有换合作方的打算，是我知道木森文化请了你之后，才答应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的。”

　　林越瑶愕然。

　　她完全没有想过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这世上的巧合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人为因素。

　　想到叶潇潇劝解她的那些话，她忽然问：“那我违约，对你的工作有什么影响吗？”

　　还带着些微热气的清风吹过，带起了林越瑶的衣摆，莫桓远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先开口的是这个问题，笑了笑故意道：“有影响的话，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补偿……”上市企业的高管，也不是她说补偿就能补偿的啊，林越瑶低下头，默不作声。

　　莫桓远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逗她，“开玩笑的，不会有什么大影响，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冲动，毕竟这对你，对你朋友的那个公司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随着年纪的增长，人愤世嫉俗的机会便会越来越少，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淡然，莫桓远想不通，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能够让林越瑶这么淡定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陈彤菲难堪。

　　他以为自己了解她那隐忍的特质，可经过这件事才发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也有一颗火热滚烫的心。

　　林越瑶久久都没有答话，最初的任性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肆意妄为就能肆意妄为的。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我会仔细考虑的。”

　　莫桓远嗯了一声。

　　坐在长椅上的两人一左一右，再没有开口说话。

　　晚上。

　　一个越洋电话打到了林越瑶的手机上。

　　“宁岚。”

　　林越瑶只是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苏宁岚在电话那头便已经快要忍不住眼泪。

　　国内的街道路灯才逐渐亮起，而此刻的南半球，却已经是隆冬深夜，星星铺满了整个夜空。

　　“越瑶，你听。”

　　那是风刮过原野的声音，寒冷刺骨，却又莫名的温柔。

　　苏宁岚站在漫无边际的露天草场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握紧了手机。

　　“这里的风景特别美，你真应该来看看。”

　　“下了大雪之后都不能出门，不过靠着壁炉取暖，可舒服了。”

　　“特别想吃火锅。”

　　“国外男人都特别帅，我们班还有个同学追我，蓝眼睛，不过我没答应，谁让他有狐臭。”

　　林越瑶是个极好的倾听者，苏宁岚在电话那边说了许多的话，她都只是轻轻的嗯一声回应，认真而又专注。

　　自从那件事过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苏宁岚说这么多话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越瑶，潇潇跟我说了你罢拍的事情，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得不偿失。”她说：“你有钱也不该这么糟蹋呀，应该专门去赚他们的钱才对。”

　　苏宁岚有一把好嗓子，声音极尽温柔的时候，如同清风拂面，开起玩笑来，却又仿佛环佩叮当，清脆极了。

　　林越瑶又低低的嗯了一声。

　　随后，苏宁岚又说起了她在异国他乡的生活，比如加入了教堂的唱诗班，教认识的外国朋友学习汉语，周末开车出去寻觅哪里有好吃的中国餐厅，在歌剧院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无聊的时候还会去广场喂鸽子。

　　临挂电话前，苏宁岚笑着说，“我在这里很好。越瑶，你不必为我担心。”

　　挂断电话之后，林越瑶长舒一口气，从阳台回到了客厅。

　　“谁的电话啊，打了这么长时间。”何欣以为她是跟男朋友打电话，可瞅了一眼神情，又觉得不像。

　　“是宁岚。”

　　何欣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林朝晖提醒了她，才恍然大悟道：“哦，就是你那个得了什么抑郁症，去国外养病的朋友啊。”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金贵的不得了，我们那个时候哪还管你开心不开心，能把日子过好了就已经很不错了。”

　　何女士大概是步入了更年期，最近除了催问女儿的婚姻状况之外，就是喜欢回忆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没了了。

　　林越瑶刚接完电话，心情极好，倒是没有和她顶嘴，而是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夜色真美啊。

　　夏日的星空也是繁星点点，一闪一闪，如同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