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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舞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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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镇,离朱雀殿所在地栖璇城最近的一个大镇,这里又是从西都明玑城去往枢州的必经之地,因此人烟稠密,过往商客也颇多,瓦肆、酒楼也都红火非常,街道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俍泽一身淡紫色羊毛连衣短裙,黑色半高跟长靴,走在人群中与周围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南泽彦微微皱眉,拉起俍泽走进一家酒楼,上了二层坐定:“你这个样子看来没办法在这里行走,太显眼了。”然后随手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酒,“也饿了吧,先吃点东西,之前我用灵力传讯息给璃珞,她也应该快到了。”
俍泽点点头,倚在窗前向外望去,居高临下,倒是将一条街望去个大半,行人长袍大褂,来来往往,路边摆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有挑担的远行人,也有有钱人家骑马或坐轿出行。
之前一路从西都走来,只是路过了几个荒凉偏僻的村庄小镇,此时看到眼前的景象俍泽不禁微微出神,这四处的一切竟与自己想象中的中国古代非外相似,只是人们的服装略有古怪,并不与古时的任一朝代相同。
“御陵,实际上是一个平行存在的世界罢……”俍泽喃喃道。恍惚间想象若是自己和冶理一起在这里,可以远离宁和、苏氏两大集团的名头,谁都不认识自己,该多好……
“璃珞参见主人。”忽然间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才意识到冶理已经离开人世,猛地心头一酸,顺着声音转过头来。
只见一个黑衣女子身背一个小包裹和一根纯黑色的短棍,单膝跪在南泽彦面前,惨白的瓜子脸,眉眼间明明带着一丝媚气,看着南泽彦的全然漆黑的眸子却是淡淡的温婉,一如那个前来带第二凛回白虎殿的女子,眉心之处也是一个血红的十字,俍泽轻呼一声,那女子应声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转瞬间,目光变得让人如堕冰窖,但当黑衣女子看清俍泽的容貌是,那样漆黑不见底的双眸中显然是慌张惊异的神情,嘴唇刚微微张开似要有话说,却被南泽彦打断:“璃珞,这位就是新的苍龙王,苏俍泽。”
璃珞渐渐收起慌张的眼神,恭恭敬敬在俍泽身前跪下,依然是清冷的声音:“殿下,璃珞是前苍龙王的亡灵仆,因随苍龙王的灵魂而存在残留人世。”
“亡灵仆?”俍泽看着眼前外表冰冷的黑衣女子,又再次想到那个同样穿着黑衣,同样面色惨白,同样有个血红十字带走第二凛的女子,心中一凛。
“璃珞,带苍龙王去换身衣服。”南泽彦拿起刚上桌的酒给自己斟了一小杯放至唇边。
“是,主人。”璃珞恭敬的应了,转头对俍泽道,“殿下,这边来。”
璃珞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倒是让俍泽一时之间无法应答,只得默默的跟了上去。璃珞取出几块银币递给店家,要暂时借用一间空房子,那店家见了钱,自然乖乖的将后院自己的住处的一间小屋借给了她们。
“殿下,这是衣服,属下等在门外。”璃珞将背上的包裹取下递给俍泽。
俍泽迟疑的接过包裹,踌躇了许久才吞吞吐吐问道:“亡灵仆是什么样的人?”
璃珞嘴角上扬,凤眼瞟过俍泽那张清丽的脸庞,冷笑道:“这件事很让殿下在意吗?”
“不是!不是!”俍泽连忙摇头道,“你不愿说就算了,只是……只是之前我见到和第二凛一起的一个女子与你很像,心里觉得奇怪而已……我去换衣服了……”说着向屋里走去。
“其实我们算不得人。”忽然间璃珞冰冷的声音在俍泽身后响起,俍泽一愣,站在当地,只听璃珞继续说道,“每一位新登基的王都要有一名初死的少女作为他忠心的亡灵仆,这是御陵上万年传下来的传统,也是弥补王的不足,据说很多年以前,王的亡灵仆可以组成一个侍卫队,但同时有不少少女因此而死,之后因太过残忍,就只保留一名亡灵仆在身边了。所以,我们本是早已死去多年的人了啊……”
俍泽心中又惊又怕,缓缓转过身来盯着黑衣女子,惨白的面孔确实没有丝毫生的气息,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瞳子闪烁着些许光芒,但无论如何人也不能说那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我还是在一百零二年前死去的吧,也就是前苍龙王南泽彦登基的时候……”璃珞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轻轻靠在身后的一棵李树上,“之前的名字我已经淡忘了,似乎是叫什么琴的。”
她微微笑了笑:“记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吧,毕竟已经过了那么久。主人在登基时,将手指刺破,用圣血在我尸体的眉心划上这个十字,我再次睁开眼时,主人轻声说:‘以后你就叫璃珞吧。’从此以后,璃珞就与主人的灵魂共存,直到主人重新轮回,或是……或是灰飞烟灭……”
隐约中,俍泽似乎看到了璃珞的一双黑眸中闪闪的泪光:“不想……不想离开人世吗?”
“哼!”璃珞冷冷看了俍泽一眼,“殿下,什么都不懂的话,就不要随便说。虽说当初成为亡灵仆自刎就是璃珞自愿选择的,但不是人们口中的什么为了上百年的生命,只是璃珞……”璃珞忽然停顿住,明明一直冰冷的眼眸中却显现出一丝轻蔑之意,“亏殿下空长了那副容貌啊。”
俍泽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她身边本就没什么朋友,不擅与人交流,在学校的时候也常常有人因嫉妒而针对她,她也只不过是装作不知道,此时虽见璃珞对自己的态度已不仅仅是冷淡而已,也不生气:“这样啊,多谢璃珞指点,那我先去换衣服了。”说罢转身关上房门,只是心中暗暗奇怪:“究竟是怎样的容貌会让璃珞这样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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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泽彦斜倚在二层的栏杆处抿着杯中酒,只听得璃珞轻声道:“主人,殿下换好了。”
回转身时,眼前的女子虽然仍是脑后扎着一个马尾,但换上了一身淡黄色的长衫后映得肤色更加白皙,那清丽的脸庞上蛾眉淡扫,整个人淡雅脱俗,南泽彦不禁呆在当地。
俍泽毕竟少女心性,自从到了御陵虽见了不少女子的衣服,但除了幻樱和璃珞的黑衫外,就是民间普通的布衣布裤,此时将身上的长衫左右拉起向南泽彦笑道:“这样的衣服还真好看,比我们那里的好看。”
那样的嫣然一笑,却让南泽彦心中一荡,恍惚间已是百年前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于是缓缓上前两步,轻声叫道:“弥雅……”
璃珞发觉南泽彦的神情有异,只好说道:“主人,还事让殿下尽快吃些东西,此处距东都还有些路程,主人伤势凝结实体不成问题,但恐怕还是无法运用灵力赶路,尽早回东都让殿下登基才好。”
璃珞的话一下子将南泽彦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南泽彦脸上一红:“璃珞说的是。俍泽,快吃些东西,还得上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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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镇最大的酒楼——凤舞阁,每日从四方来往的商客旅人络绎不绝,因为这凤舞阁除了有可口的小菜下酒,有上等的客房住宿,白天还有不少市井卖艺之人为了赚钱付给凤舞阁一定的银币在大厅里表演。
在长乐镇过往得次数多了的人,都知道在凤舞阁的一个舞者风度不俗,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竟是有不少来凤舞阁专门只是为了看那舞者一次,凤舞阁的生意自然好了许多,因此单请这一个小团来卖艺,时间长了,招揽了不少生意,也就不再收什么银币了。
凤舞阁大厅中央让出一块空地,东面零散摆放了几张桌子坐着不少客人,西面的角落里立了一扇雕花屏风,旁边是一排民间乐师,二楼隔着红漆的栏杆是数间如包厢一样的隔间,出了大价钱的客人便点了小菜坐在上面。
此时几名舞者随着乐声的减弱退下了场地,乐声再起一个高潮,戛然而止,本略显吵闹的大厅随着乐声的停止,片刻也是寂静非常。
这时只听得“嘭嘭”两声清亮的鼓声,顿时打破了全场的寂静,随着鼓声的继续,一个面罩桫椤神面具的舞者踏着自己手中的鼓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舞者身材修长,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在肩上,只将两侧的几缕绾起,松松扎在脑后,穿一件暗紫色长袍,其中隐隐透着散落着细碎的淡黄色花纹,拍击在腰间的鼓面上的纤长苍白的手指带着一枚银戒,在微微有关节突出的手背上垂下一排精巧的银铃,随着他的舞步发出悦耳的声响。这样一身装扮若是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或许会有些突兀,但眼前这个舞者长发飘逸,舞步时而轻盈,时而稳健,少了一份矫揉造作的阴柔之气,却多了一份坦荡随性的阳刚之美,加上短促的鼓声和延绵的铃声,却是给人魅惑的感觉。
场上鸦雀无声,无不盯着那舞者看得入神。待得舞者一个华丽的转身,鼓声骤停,他将脸上的面具缓缓摘下,场上的看客竟同时低声惊呼,面具下的那张脸竟是那样完美无瑕,双眉上扬,眉梢微微吊起,薄薄的嘴唇轻轻上挑,荡起邪魅的笑意,左眼角下事用金粉和大红勾勒出一朵小小的玫瑰,使那张本来就略带一丝女子般柔美的容颜更显妖艳,只是那看似微笑的凤眼中却是无尽的憎恨与傲慢。
此时坐在楼上厢房中的一个蒙面女子看到那张令人惊艳的脸时不由得一震,一双绝美的眼睛呆呆定在那舞者身上,喃喃唤道:“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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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长乐镇作为离南都栖璇城最近的一个小镇,虽然不大,许多地方却是依然灯火通明。凤舞阁最南面的一间客房中,灯烛昏黄摇曳,室内方向馥郁,空气甜腻而潮湿。红木桌上摆放的几样小巧精致的点心还未动过,一张金丝楠木的床上粉色和红色的重重幔帐,轻拢半掩,紫玉屏风后发出轻微的水声。
“哗啦”一声轻响,一个女子从浴桶的水中站起身来,雪白细腻的肌肤,修长的双腿,一头被水浸湿的暗红色长发凌乱的粘在凹凸有致的身体上。这样的一副身躯本就足以让人目瞪口呆,然而再看上那张脸时,却更是令人窒息,拥有这样完美妙曼的身体的人,竟然还同时拥有那样的绝世容颜,艳而不妖,媚而不娇。
身旁的黑衣少女见她起身,已将一袭绯红色的长衫捧至身前,另用一块软巾轻轻替她擦拭身上的水珠。这黑衣少女腰间一柄黑色长剑,虽面色惨白,但容貌倒也清秀,只是右眼似乎受过什么大的创伤,用一块银色的眼罩罩在眼睛上,只露出一只没有眼白的左眼,而眼罩外面依然可以看到延出来的一道长长的伤疤,斜里从额前的发际划过右眼,直至右颊上,伤疤的附近,两眉中央,是一个血红的小十字。
“自百年前的平叛后,四王均很少离开王都,主人这次何必亲身前来。”黑衣少女伸手扶女子迈出浴桶。
那女子美目微闭,淡淡一笑。掠了掠肩上的长发:“既然已经结盟,又怎么总躲在朱雀殿里不出来?”
“竹漪只是不明白像主人这样的人,为何要做出那样的选择,与二王结盟”
那女子将一袭绯红色的长衫披在身上苦笑道:“甚至连我也不太清楚呢。既然他第二凛当初决定结盟,内心就没把我的生死看在眼中,那我自然也要向他宣战。我要让第二凛跪在我千阑九段的脚下求我!”她狠狠一咬牙,揪着长衫的十指不觉握紧,关节微微泛白。
“可通知我们说南泽彦和新苍龙王由西都回东都的是第二凛的亡灵仆幻樱啊……”
“既已与他结盟,我自然就得选择相信他。”千阑九段打断竹漪的话,闭上双眼时忽然想到那个邪魅的舞者,竟然与第二凛的脸一模一样,曾以为那样的容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拥有呢,“竹漪,南泽彦的事你不用管了,去打听一下今日那个戴桫椤神面具的舞者。”
“可是……璃珞应该也在南泽彦身边,竹漪担心主人……而且今日那个舞者与白虎王是什么关系,竟会那样相像?主人都要小心啊。”
千阑九段显得有些不耐烦:“这个我自然知道,南泽彦虽说是魂,但毕竟受冷霜一刺短期之内能有多强?一个璃珞不过事个亡灵仆而已,又能耐我如何?那舞者的消息倒是一定要打听清楚。”
竹漪见状,只好低声道:“属下明白。”手扶佩剑离开了凤舞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