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新年火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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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破车停在火锅店院里的停车位上，除夕夜凌晨火锅店生意竟然依旧兴隆，客厅的电视上在重播春晚，满堂热闹喧哗，挟着热辣的火锅味迎头将人全身包裹。
叶斯已经不算是挂在何修身上，而是瘫，还引来服务员误以为这是已经喝醉酒的客人。
“222房。”何修对服务员说。
两人跟着服务员往里头走，叶斯深吸一口气，让热辣的气味充满鼻腔，才算是活过来了。
他原地蹦两下，抖抖手又踢踢腿，直到何修笑着搂上来，“叶大夫好了？”
“你说呢，蒜头多巴胺王八？”
何修没忍住乐，“你把我说得像盘菜。”
“那是你饿了！”叶斯说着活动下手腕，抢在何修前面推开了包间门。
“我们来了！”叶斯吆喝道。
房间里正说着话的两人回过头。
简子星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死样子，缩在浅灰色高领毛衣里，满脸都写着我厌世我睡不醒我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旁边的仲辰则穿着一件丝质衬衫，领带系得比何修板正不少，手腕上戴着每次碰面都比上次更贵的腕表，衣冠楚楚却仍然遮不住不良青年气质。
两人的耳朵上是一模一样的耳钉，在光源细碎混乱的包间里能把人眼睛晃瞎的那种。
“我说。”仲辰冷漠脸抬腕看了眼手表，“知道我们等了多久么。”
简子星面无表情接上，“虽然我们迟到十分钟，但却一共坐在这里等了你们三小时十八分。三小时十八分，我的机器人已经在家里完成了遛狗，喂狗，健身，拆快递，破解纸盒箱，扎垃圾袋，驱动扫地机器人和设定洗衣程序。”
“而我的老板已经代替我向CEO汇报了节前股市周报。”仲辰一边说一边解开衬衫袖子，向上挽了两截。
叶斯仿佛没听见，冲到桌前抄起筷子，把半盘午餐肉划拉到一起，一筷子夹起砖头一样厚的一沓，一股脑塞进嘴里。
“而神圣伟大的叶大夫。”他鼓动着腮帮子含糊道：“救了一条人命，从他胸口拔出开天辟地斧，将器官受损概率降到最低。”
仲辰伸手把简子星爱吃的酥肉和红糖糍粑往自己这边拽了拽，而后轻轻抚掌，面无表情称赞道：“妙啊。”
“我比较不务正业。”何修笑笑，将叶斯脖子上的围巾一圈一圈解下来，和自己的一起挂好，说道：“我在医院地下车库里通关了一条支线，顺便给我家猫做了一次马杀鸡。”
“知道你的工作轻松写意又赚钱多了，现在，闭嘴。”仲辰冷漠地一挥手，“你俩爱坐不坐，我现在就要把这十盘已经化成血水的肥牛下进锅里。”
“呔！住手！”简子星一筷子抽过去，“番茄锅先给我盛一碗汤！老子要先涮毛肚！”
仲辰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手，拿着长筷子的手灵巧躲开，在叶斯的筷子上方直接把一盘牛肉扣进辣锅。
红油溅在叶斯的毛衣袖子上，他怒吼一声，拍下锅底上升按钮，在肥牛们全部浮出水面的一瞬间用漏勺试图把它们全部划拉出来。
仲辰沉默地随手拎了两条鹅肠下来，不知怎么一鼓捣，滑腻腻的东西就缠住了叶斯的小手指，叶斯恶心得一哆嗦，漏勺被丢开，仲辰顺势抢夺按钮把锅底降下去，而后一把抄起了叶斯心心念念的毛肚。
“你他妈想死。”叶大夫一只脚踩上凳子，撸起袖子，“给老子放下！”
“再来啊。”仲辰冷笑，“我现在就把这些生毛肚全都倒进红糖糍粑里，同时毁掉你爱吃的两道菜。”
“日。”叶斯气急，四下张望后，一手抄起一整盘还没打成团的虾滑，另一手从裤兜里摸出一柄水果刀。
“信不信我十秒钟把这盘虾滑削成泥倒进简子星的调料碗里？”他把刀刃比在虾滑不存在的脖子上，“你放下老子的毛肚！”
仲辰震怒，“你先放下虾滑！”
叶斯当即就扭头呸了一声，“做梦！难怪股市全是泡沫，就是你这种幻想主义操盘手搞的！”
仲辰朗声笑，“难怪医患关系紧张，全是你这种嘴贱手欠的大夫造成！”
简子星恹恹地伸出筷子从两军阵营之间捞起一叠肥牛，蘸了蘸调料，放进嘴里默默咀嚼。
“最近如何？”何修笑着低声问他，“听说小蟹新版本成功了？”
简子星放下筷子，道：“新版本是哪个版本？”
“叫什么来着……医疗蟹？就是能在外科手术中，无人为指令的情况下给大夫递工具的那种。”何修努力回忆着上次碰面的对话。
简子星闻言脸又垮下来，“小白蟹，早就完成了。准确地说，小白蟹可以在不损伤果肉的前提下剥离葡萄皮。我现在搞的是宠物陪伴蟹，进度一般，它在拾取宠物粪便方面完成度很低。”
“哦？”何修饶有兴趣问，“那可以陪猫啊，猫不需要随时捡那什么。”
简子星闻言明显更丧了，一边用筷子反复折腾着一块糍粑一边说，“AI方面还是有点问题。现在的模型会根据所陪伴宠物的速度来自我设定，防止被宠物破坏。但实验中，小蟹在逗猫时似乎比逗猫棒更能吸引猫的兴趣，然而由于它速度永远会比猫快上那么一点，会把猫搞得非常暴躁，最后追打之下家里会变得一团糟。”
说到这，简子星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醒了似地，看着何修问：“要不我把它送到你家，和你们的猫磨合一下试试？”
何修沉默片刻，招手道：“叶斯，别打了，我让服务员再给你单独上一份汤和毛肚。”
叶斯跟仲辰已经从桌子上打到了地下，叶斯一只脚被以奇怪的造型捆在座椅后腿上，而仲辰的领带被水果刀精妙地切下一条，勾在他那块昂贵的手表上。但他显然没工夫管领带，他一只脚踩着凳子，弯下腰心疼地抚摸着皮鞋头上的一道微弱的刮痕。
“你他妈完蛋了。”仲辰叫道：“叶斯，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下锅里……”
这边叶斯已经用刀割断绳子，抢回毛肚一股脑扔进锅里，舒口气坐下，说道：“你没机会了。”
何修又气又好笑地叹口气，拖着凳子过来，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动不动就和朋友动刀。”何修说。
叶斯惊讶地把刚刚放进嘴里的毛肚又拿出来，“他是朋友？我以为他是土匪。你别说，见别人我还真从来不带刀。”
何修认真想了想，“你说的也是。”
两人的椅子被拉得太近，明明很宽绰的圆桌，他们却腿挨着腿胳膊挤着胳膊。何修夹了叶斯喜欢的午餐肉放到锅里，又给他开了一罐冰啤酒。
仲辰没好气地挪着凳子到简子星身边，用一个小勺给简子星打虾滑。
简子星边叹气边忍不住乐，“你这算不算打输了，头一回吧？”
“扯淡呢。”叶斯一听就不乐意，“上上上次也是他输。”
“你闭嘴。”仲辰眉毛一横，“惹急了我真把你绑暖气边上去。”
“你俩。”简子星无语道出：“牛肉和毛肚还捞不捞？一口气下那么多又不吃，全都煮老了。”
桌上众人闻言纷纷恍然大悟，四双筷子飞快地捞了起来。
火锅是一半番茄和一半牛油麻辣，一见面就打架的两对朋友在口味上倒很类似。毕业后大家都疯忙，已经不能像上学时那样隔三差五食堂约架了。明明是在同一座城市，仲辰和何修甚至公司步行距离不超过五分钟，但却仍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凑齐人碰上一碰。
热辣浓香的气味在房间里越来越浓烈，穿毛衣的两个人脸颊都红了，何修和仲辰则早就挽起了衬衫袖子。
叶斯每次大手术后都很爱喝酒，不用人劝，自己一口肉一口啤酒，三罐下肚，用手指勾开了何修本就松垮垮的领带，荡秋千一样挂着两根指头荡着玩。
盘子都空了，锅里反而什么都有。最后一块红糖糍粑由仲辰和叶斯猜拳划分，连续四次平局，眼看着两人又要嘴炮骂起来，简子星怒而夺刀，将糍粑一分两半。
小的那一半给了仲辰，但沾着更多黑糖浆的盘子也分配给了他，被分配双方勉强满意，战火没能成功燃起。
“何修。”仲辰把最后一块虾球抢来放进简子星碗里，道：“听说我司新区大楼的项目花落贵所。”
何修闻言勾起唇角，温和说，“不妨猜猜具体花落谁手。”
“那还用得着问。”仲辰啧啧感慨，“我老板当初听到是你要接，就已经在心里给你们所加一分了。澎湃证券新总部大楼，由何修设计师独立落稿。好大的一个项目啊。”
何修闻言笑道：“叶斯院里给力。本来说去年要是升不了主治就得出国深造，我也跟着去美国所待两年。本来我们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导师却愣是把他抬上去了，我才能接下国内这么大的项目。”
仲辰随手扯下早就破碎的领带丢开，感慨道：“亚洲新锐建筑设计师，真是前途无量。”
叶斯用力吸一口气，看着何修，“这人突然开始拍马屁，不会又要让你去给他家免费设计厕所管道了吧！”
“这回是新风系统。”仲辰无情坦白。
何修止不住一直乐，把调料碗打翻都没顾上。
“你不也是。”他又说，“最年轻的操盘手，我去你们公司落实合同，在楼下喝个咖啡都能听见四五拨讨论你的。”
“市场上的盈与亏轮回不止，我前一阵连续走运罢了。”仲辰叹口气，“这一行无非是观察与预测，我甚至觉得小蟹也能干我的活。”
“过奖了。”简子星波澜不惊地喝着可乐，“小蟹目前还不行，但小蟹会一直加油的。”
屋里很热很热，四个人瘫在椅子上，两两挤着，又逐渐坐到了一块。
“又一年。”何修忽然轻声道，举起酒杯看着窗外的烟花，“人间繁华又一年，希望明年这个时候，澎湃证券的新总部地基已起，后年的这个时候，仲彩票同学能在他的办公桌上发现我送给他的独一无二的小巧思。”
仲辰闻言挑眉，“你知道我坐哪？”
“首席操盘手的办公室。”何修笑，“后年今日，总也该升上去了。”
仲辰闻言没吭声，片刻后举起酒杯对了对他，轻轻啜了一口。
“明年，我的医疗蟹就要投入量产和使用了。”简子星轻轻呼气，下意识靠在仲辰身上，看向叶斯，“也许能在手术上帮助叶大夫。”
“那太好了。”叶斯闻言舒眉笑，“明年，叶大夫仍然要做胸外手术量最大、成功率最高、困难手术台数最高的大夫。”
“累死你算了。”何修长叹一口气，又忍不住搂着叶斯肩膀捏了捏。
简子星轻轻乐，伸手碰碰仲辰的耳钉，又缩回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叶大夫则厚脸皮地直接把腿架在了男朋友身上，植物人一样趴在人肩膀上。
“明年会是很好的一年。”叶斯轻声说，“困难都会过去，我们都会继续往前迈。”
“也会继续拉着彼此的手。”何修说着侧过头轻轻吻了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
简子星没吭声，他把可乐放下，喝了一口仲辰的红酒，过一会后又放松地跟仲辰靠在一起看着窗外夜空上的烟花。
“今晚天上好多星星。”简子星道。
仲辰捏了捏他的手，片刻后笑着回眸，说，“人间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新年火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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