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之式微》jas

3、3

　　三．
　　大法事这天不象平时，所有僧人不是在正堂念经，就是来去匆匆，我认认真真跟明得师叔道别后，便和这个陌生人上了车。
　　一直到山脚，我们也没有说话。
　　从山脚开始有两条道，分别通往两个城市，他停下车，安静地看着前面。我开口：“你在最近的车站把我放下就可以了，谢谢你。”
　　许久，他不语，也没有开车。我奇怪地看看他，半晌，他慢慢地说：“你的胆子很大。”
　　此时正是下午三点，是万里无云的秋日晴空，透明阳光在疏朗的树木野草间微微晃动着，鸟儿昆虫们都不知道在哪里懒懒地不鸣不叫，一切透着静谧的气息。
　　我呆了一呆，笑：“一个在寺庙沐浴斋戒七天参加大法事的人，会对象我这样普通的人做什么坏事？”
　　他冷淡地说：“你以为念经的都是佛？”
　　我想一想：“那么你为什么拜佛？”我仰头看着山腰上看不见的寺庙：“据说几百年前这庙里有过一个高僧，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他圆寂之后还留下了真正的舍利子，供奉在庙里。所以一直以来，这庙里香火鼎盛。我想，不见得一位这样的高僧，连他所在的山脚下都庇佑不了吧。”
　　我转眼看着他，他微微冷笑：“巧言令色，说这些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
　　这时候，有一辆轿车从山道上转下来，因为我们停车的地方有些窄，它慢下了速度，他也探身出去看是否需要让避，我乘机打开车门，咚一声跳下车，正要扬声，那辆车刚好开出最窄的地方，呼一声加速开上右边的路。
　　我在喷发的尾气中举着手呆住，却听见“扑”一声笑，转头，那一直冷漠的男子正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
　　灿亮的秋日阳光从车窗前方斜进来，正落在他微微后靠的上半身，那边的车窗外是微红的枫叶，他抿着的嘴角微微上扬，双眼眯起，笑容明亮而英俊。只是那眯成一线的眼中带着一些嘲讽，那嘲讽竟也是明亮的。
　　我呆住，眼前忽然花了一下，再看清楚时，他已经敛了笑发动车子：“我和你住同一个城市，上车吧。”
　　我心下懊恼，悻悻上车。车开了一段，他忽然说：“我以为要劝你才肯上车呢。二十岁的少女通常比较有脾气。”
　　我正想着刚才自己可笑的举动，笑起来：“你几乎是被我逼着载我下山的，要被你捉弄也很应该啊。”
　　他淡淡地说：“我是捉弄，别人不一定。”
　　我问：“你为什么肯载我下山？”
　　他说：“搭个便车而已。”
　　我笑：“可不是？”
　　他说：“你经常搭人便车？”
　　我狡黠地看着他：“当然不，我以前都是自己走下山的。我在斋堂里说要搭你的便车，不过是因为看着你的样子想捉弄你看你怎么拒绝而已。不过世事难料，前途叵测。”我摊摊手。
　　他又忍俊不住微微一笑，我悠悠地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转过头，露出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笑容：“谢谢。”
　　但凡是意外，多的是惊吓。我有些懊恼，用对付李嘉年的一套对付他显然行不通，反而吓着自己。叹一口气，闭上嘴。

　　直到送至我楼下，他都不再说话，只是专心开车。我也莫名地困倦，几乎是睡了一路。
　　我下了车，道了谢，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小姑娘，生日快乐。”我回头看到他左手肘支在车窗边，探出头微微笑着，路灯下眼眸沉静，说不出的沉稳英俊。
　　我忽然脱口而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他缩回头，飞快地倒车，调头，擦过我身边时留下一个带着笑意的懒洋洋的声音：“你想了解我？”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自嘲。

　　我上楼，打开房门，关上房门，走进客厅。
　　有光慢慢亮起，不是灯光，是一种浓厚的象是雾一般的光，茫茫荡荡，刹那间溢满整间屋，雾光当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我。他面目温和，有一种超越尘世的慈悲。
　　在那光亮起的时候，我已惊吓莫名，几次想转身逃走，却发现全身象被钉住了只是木然，努力半天才问出声：“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在我家？”声音已抖成破碎。
　　他轻轻叹一口气，雾光随着颤动，然后他温和地说：“你不要怕。我是地府转轮王，你的时间到了，我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