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满堂》洛浮

13、忌

　　“万万不可？”许娴雅听到这话，忍不住一笑，反问花椒，“刘贵妃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有没有人夸过她？”
　　“这，”花椒想了下，忍不住摇摇头，“这还真没有。刘贵妃做的再好，也会被人挑毛病。简朴说是寒酸，穷人家的女儿上不了台面。华丽了被说是骄奢淫逸，陡然得了富贵连骨头都轻了。待下人和气说是装模作样笼络人心，稍微惩罚下犯错的，又被说是睚眦必报，容不得人。”
　　“那就对了！”许娴雅点点头，“嘴长在人身上，若是她看你不好，你做的再好也会找出毛病，那又何必为了别人的舌头为难自己？”
　　“可是，”花椒觉得许娴雅说的有道理，但是她的个性向来缜密，思考比较周全，忍不住劝许娴雅，“人言可畏啊！”
　　“人言可畏？”许娴雅笑了下，又问花椒，“那我再问你，外头那么多风言风语，刘贵妃的圣眷可曾弱了？”
　　“这倒没有。”酱油对这事儿最熟，赶紧回答道，“这么多年，她可一直是万岁爷最喜欢的女人。”
　　“那不就得了，”许娴雅点点头，这就说明，“下面的人不管说什么，对最上面的大老板是没有影响的。决定她生活质量的不是人言，而是皇帝的心。只要把握住了皇帝的心，那么她是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都不会影响她的地位。”
　　“那姑娘是觉得你跟刘贵妃一样，能握得住王爷的心了？”酱油在旁边打趣着问道，她年纪小些，整个人活泼可爱，并没有察觉到许娴雅跟朱樘的微妙关系，还一直当她们是一对儿。
　　“我跟她不一样。”许娴雅神秘的笑了笑，然后摇头，“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出去做事情了。”

　　许娴雅在回到院中，把刚才的要求重复了一遍，然而果然跟上次一样，没有人回应。甚至最前面几个丫头面上还浮现出了讥笑之色。
　　在她们看来，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商户之女成为王妃，大概正在诚惶诚恐吧。这会儿打击了自己，到时候再给自己点甜头，卖个好，便能成功的让自己感恩，借机成为自己的心腹。
　　许娴雅端详着那些人，对于金枝玉叶的贵女们来说，这里站着的这些人或许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丫鬟罢了，她们天生就该对自己殷勤，对自己忠心，如果不忠心就打发出去就算了，无需仔细看她们。
　　但是许娴雅向来站的低，她原本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她直到丫鬟奴婢们也是人，也有打算，也有野心。身份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智商和格局，那些深宅大院里被冷落的贵妇们有多少是被她们轻蔑的小人物打倒的？
　　她不觉得自己可以摆弄这些人，她没有把人做棋子的打算，却也没有让人耍弄，把自己当晋身阶梯的打算，所以这种“有心人”还是趁早打发出去的好。

　　“既然连个识字的都没有，那我也不必留你们了。”许娴雅看着这些人，微微一叹，然后吩咐管家，“拿卖身契来。”
　　“王妃，”管家也是附赠的，木偶菩萨般的跟着许娴雅来来去去了几趟，见着她被刁难也没有出声，这会儿直到许娴雅让他拿卖身契才被惊吓的叫了一声许娴雅，不顾身份的问道，“你要卖身契何用？”
　　“难道我做事还需要向你解释？”许娴雅笑眯眯的反问道，管家被她问的无话可说，只能闷闷不乐的去拿了卖身契回来。
　　“这是你们自己的卖身契，既然没有我需要的人才，我也不是个刁难人的人，”许娴雅让着酱油和花椒念人的名字，一个个把卖身契发下去，“所以收拾你们的东西，拿着卖身契走吧。”
　　“我们要到哪儿去？”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娇俏美婢腾的站了起来，杏目圆瞪的看着许娴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举动有多逾越。
　　“我怎么知道。”许娴雅翻了个白眼，然后让人推开她，自己站起来问管家，“餐厅在哪儿？让厨房上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王，王妃，”管家结结巴巴的看着许娴雅，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要把所有人都遣散了，王爷回来怎么办？”
　　“他回来我自然会给他解释，你着什么急？”许娴雅不明白的反问，然后恍然大悟的看着管家，“你是不是也想走了？没关系，你要是想走了，把这些人料理停当之后，拿着你的卖身契离开就是，我不会拦你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管家结结巴巴的看着许娴雅，他还想要说话，就被许娴雅挥手停止住了，“既然你不想走，那就去做一个管家该做的事情吧，在午饭之后，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人。”

　　赶人这件事做起来自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这些人虽然想给许娴雅难堪，却也没有哪个人是蠢到故意砸了饭碗的。她们在这里虽然是奴婢，但是却也锦衣玉食，如今陡然得了“自由”，却也除了自由之外一无所有。连一日三餐都要靠自己劳作所得，想要维持她们现在的生活水准简直是痴人说梦。
　　许娴雅颁布了命令之后，就不管这些人的后续，直接躲进厨房吃饭了。厨娘貌似也被卷入了这次的“抗议”事件中，连一碗热饭都没有。然而许娴雅大约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了，干脆领着几个丫鬟重操旧业，自己给自己做了碗热饭。
　　许娴雅几个人做完饭，就在厨房里看到了朱樘，忍不住吃了一惊，“连这你都找得到。”
　　“我闻着味儿来的，”朱樘让身边服侍的小厮净了手，然后自顾自的坐在了桌边，“今天跑了一天，累死了。”
　　许娴雅帮他盛了饭，然后坐在对面，“都忙了什么？”
　　“主要是办了些手续，以及一些人的贺礼。你的册封玉牒会在庆典上发给你，然后父皇腾出了庆禧殿给我们办仪式。”朱樘看着许娴雅，笑眯眯的说，“我们还得再拜一次堂了。”
　　“还真是不嫌烦，”对于这种事，许娴雅置喙的余地不多，只是习惯性的吐槽了一句之后点点头，“你决定就好，我只要乖乖等着被摆弄就是了。”
　　“嗯。”朱樘点点头，两人正说话着，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朱樘意外的看着许娴雅，许娴雅正要说话，便见着一个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般的跑进来，直接就扑到了朱樘脚下。
　　要许娴雅说，也亏的她哭成那样还能找到朱樘的位置了。

　　朱樘没有经过这事儿，吓得手一抖，差点一碗汤都扑到那个女人脸上了。
　　“殿下，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还没等朱樘开口，那个姑娘就叫了出来，抬头楚楚可怜的看着朱樘，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来。
　　“做主？”朱樘奇怪的看看她，再看看许娴雅，然后又转头看着那姑娘，不确定问，“我认识你？”
　　“别看我，我可说不准。”许娴雅笑着冲朱樘摇了摇头，既然敢扑倒朱樘面前，而且能扑倒朱樘面前的，必然有几分斤两。
　　“奴婢柳儿啊，”那姑娘含情脉脉的看着朱樘，竟然还在一边哭一边露出含情脉脉的眼神，“一年前殿下来可园玩赏，奴婢曾为殿下斟过酒，殿下说，殿下说，”
　　她这会儿咬着唇，倒是不哭了。
　　“我说了什么？”朱樘惊慌失措的反问，许娴雅跟酱油花椒倒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您说奴婢琴弹得好，还说，”柳儿低着头，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还说我这样，做奴婢实在是可惜了。”

　　朱樘听着柳儿这话，算是大松了一口气，而许娴雅这边，她还没笑出来，酱油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娴雅瞥了一眼酱油，酱油没忍住，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姑娘，“哎哟，我还当王爷说了什么话呢，原来是这一句。王爷可惜的人可多了，之前不是常夸我手长得好，做奴婢可惜了嘛？”
　　“我只是一时顺嘴，”朱樘被酱油抢白的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天底下的好姑娘多了，见着总要可惜几句。”
　　柳儿没想到酱油还能跟朱樘如此自然的打趣，趴在那里一时有些恍惚，到不知道这戏如何唱下去了，到后面还是花椒“好心”的提醒她，“咳，这位柳儿姑娘，你现在不是应该已经离开王府了吗？”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柳儿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当下眼泪又跟不要钱似得流了出来，“殿下可怜可怜奴婢吧，当初您那一句话，奴婢也没敢多想，只是本分度日而已。但却不想，王妃接手了这座宅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奴婢赶走。”
　　“奴婢这是犯了什么错啊。”柳儿在那里哭的肝肠寸断，一边哭着一边擦眼泪，“若是王妃眼里容不下奴婢，那使得奴婢去角落里洒扫也好，何必这样折磨人？要说颜色，奴婢也不算绝好的，不过是跟殿下说了一句话，她都容不得人，那以后怎么得了？”

　　这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倒不小，许娴雅记得酱油说最初就是她怂恿所有人联合起来给自己下马威的，这下可好，她轻轻松松一哭，自己就成了罪魁祸首。
　　朱樘一直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尤其是对女孩子，格外的怜香惜玉，听着柳儿哭的那么惨，面色一沉，似乎隐有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