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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梦 ...

  •   许娴雅觉得朱樘结婚后就怪怪的,但是也没多想,男人婚前婚后本来就不一个样,更何况说自己以前见到的他也只有玩闹的那一面,未必就是本来的他。
      但不管如何,他对她照顾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

      宫里头的那场典礼,确切来说是她的册封仪式,但因为婚礼的草率,所以也带了办婚宴的性质。跟在可园的不同,这次据说整个朝廷够得上等级的官员都出席了,而后廷也是黑压压的一堆命妇云集,等着见许娴雅。
      为此在进宫的前夜,朱樘特别叮嘱许娴雅,这宫中比她大的女人无非就是皇后和太子妃,前者对她的厌恶她已经知晓,至于后者,朱樘只说了一句话,“太子妃是好人,太子也叮嘱过她照抚你,你到时候多往她跟前站点便是。”
      提起太子妃,许娴雅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但是却也只能强颜欢笑的点了点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记住了。”
      “为何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朱樘这次倒是发现了她的异常。
      “没,没什么,”许娴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抬起头摇摇头,“我只是上次去宫里头被吓到了,所以现在还心有余悸。”
      “哦,“朱樘应了一声,伸手摩挲着她的脸,若有所思的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件事跟你商量。”
      “嗯?”许娴雅求之不得的有件事来打岔,忙追问道,“是什么事?”
      “我拟向父皇提出就藩的事情,”朱樘看着许娴雅的眼睛,有些迷茫的说道,“本朝诸王都是十六岁就藩的,父皇一直以我没有大婚,还未成家立业将我强留在宫中。这虽然是他的一片苦心,却也招致不少反对之声。所以我想借此机会,在众人面前请求父皇让我就藩。”
      许娴雅奇怪的看着朱樘,“如果你想做的话,那就去做啊。”
      “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朱樘苦笑着直接坐在台阶上,“我现在很犹豫。就藩无异是向太子和皇后示好,向天下人昭告我并无夺位之心,但却会令父皇伤心和震怒。而留下来的话,京城处处掣肘颇多,别说我了,就你也是风险重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不知道的原因死掉。”
      “丫头,你说我该怎么选?”朱樘叹息的看着许娴雅,话题很沉重,但脸上的表情却跟问我们吃猪肉还是鱼肉般无二致,并不见得严肃。
      “这种事情你来问我?”许娴雅脑子一炸,也跟着朱樘一起坐在地上,懊恼的反问,“我看上去像是懂那些的人吗?”
      朱樘处境的艰难,是世人皆知的,不管是留或者离,都有无数的好处和坏处,稍微一步不慎便是杀身之祸,如此重要的抉择他竟然咨询她的意见,这让许娴雅惊讶之余,却也患得患失。
      “你不用想那么多,”朱樘弹了弹她的头,“你只用你的直觉帮我判断下,我该走还是留?”
      走了讨好太子,却得罪了皇帝。留下来让现在的皇帝满意,却得罪了未来的老板——这选择还真难选。
      许娴雅皱着眉头坐在那里,苦苦的思索着,朱樘也不逼她,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她烦恼。
      “如果你走了,太子一定会起疑吗?”许娴雅问道。
      “说不准。”朱樘笑嘻嘻的坐在那里,好像这是与他无关的事情一般。
      “那你留下,太子一定会相信你吗?”许娴雅又问。
      “这我哪儿知道。”朱樘摇了摇头,“人心谁说的准。”
      “那留下吧。”许娴雅见状,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哦?”朱樘感兴趣的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走了,不一定能讨好太子一派,但是皇帝却有很大的概率生气。而留下来不一定会激怒太子,却能肯定能讨好皇帝,那为什么不选择明显获益多的呢?”许娴雅抛开自己的好恶,单纯的从利弊角度出发。
      “嗯,”朱樘听着许娴雅的话,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有反驳,他只是说,“但是有很多人建议,暂避锋芒,以图久远。”
      “县官不如现管,考虑将来事情的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将来,”许娴雅心直口快的吐槽道,但是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忍不住吐吐舌头,“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没什么见识,也没出过什么远门,全是妇人之见。”
      “妇人之见又如何”,朱樘大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倒是觉得你说的很好的,有时候我们想得太多,倒是需要人从简单的角度判断一下。”
      “你真的不准备就藩吗?”许娴雅睁大了眼睛,意外的看着朱樘,“喂,别这样,我其实刚才也是一时直觉……如果你不走的话,肯定有很多人说你,就算太子自己心里头不这么想,但肯定有很多老顽固说你大逆不道,到时候你会受到很多压力,万夫所指什么的,甚至说不定有些自以为对太子好的人会瞒着太子对你下手。”
      越说许娴雅自己都越觉得留下来是个糟糕的想法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她却极度的不想要朱樘离开。

      “哈哈哈,”朱樘看着许娴雅着急的样子,笑着揽住了许娴雅的肩头,“别想了,我就随便问问,再想下去你自己脑子都乱了。”
      “我已经乱了。”许娴雅苦着脸说道,“你干嘛非要问我这事儿,真是的,就不能让我愉快的当个妇道人家?”
      “咱们俩既然成了亲,那就变成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不管是上天还是下地,我总得知会你一声。”朱樘开始还说的满脸戏谑,最后却慢慢的眼神温柔了起来,“我原本以为是救了你,现在想起来,却是拖你下水了。万一,万一我将来,”
      朱樘坐在那里,却是没办法把话说下去。
      “万一你将来挂早了,我要么陪你一起,要么青灯古佛的替你守坟,感觉也没什么不好啊。”朱樘的推心置腹令她感动,许娴雅自己倒是忍不住豪爽的笑了起来,“我们是朋友,就算是不嫁给你,将来你若出事,我也会难过的惦念你一辈子的。现在想起来,能跟着你混几天好日子,也是赚了。”
      “你,”朱樘没想到她一点儿都不忌讳这生死之事,忍不住笑着一弹她的脑袋,“你倒是不忌讳这生死之事,只是这般话切不可在外面说,不然别人又要说长道短了。”
      “知道了。”许娴雅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我脑门本来就大,再被你敲来敲去,万一肿了就没办法见人了。”
      “谁说的,红彤彤的一片多有福气,来来来,让我再敲两下。”
      “滚!”

      兴许是睡前跟朱樘聊得多了,当夜许娴雅就做了个梦。
      梦中她跟朱樘面对面的坐在一个落败的农家小院中,朱樘身后有一个小茅屋,虽然没有进去,但是许娴雅莫名的就知道那里很破败,又脏又湿,完全不是朱樘这种娇生惯养的天之骄子该住的地方。
      但许娴雅知道朱樘就坐在那里。
      小院两边是破旧的篱笆,篱笆后倒是种满了各式的菊花,缤纷的色彩是这个农家小院里唯一的亮色。
      朱樘坐在她对面,未曾束冠,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白色中衣,散落的头发间隐约可见白发,然而脸上却没有皱纹,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
      他的目光比现在要锐利的多,黑的照不见人影,让人遍体生寒。但是许娴雅却发现自己并不怕他,她坐在他对面,安详的帮他盛着菜,“本宫今日特地做了几样小菜,不只可合皇叔胃口?”
      “阶下之囚,哪里有挑三拣四的资格。”朱樘阴森森的笑着,嗓子哑的仿佛吞过烧炭一样沙哑。他抬起了手,许娴雅震惊的发现朱樘手腕上铐着两条又黑又粗的铁链,每当他动作时,那铁链铮铮作响,手腕处厚厚的血痂处便再度被磨出血,斑斑点点的滴在石桌上。
      许娴雅这才意识到,朱樘衣服上的那些污渍,竟然是变黑的血迹。
      她吃惊的捂住了嘴,避免自己叫出声,但是场中的两人却是像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似得,淡定的进行着对这话。
      朱樘似乎一点儿痛觉都没有的拿起了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口菜,然后优雅的点点头,“味道不错,不愧是天下第一厨,厨艺越发精进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娴雅莫名的感觉到场中的自己莫名的愤怒了起来,筷子啪的一下按在了桌上。但是她对面的朱樘却笑的越发得意,一边笑一边捂着嘴咳嗽,“怎么,皇后娘娘被人戳中了心事,得意不起来了?厨子就是厨子,哪怕借了一身凰羽,乌鸦也始终是只乌鸦。”
      许娴雅从未见过这样的朱樘,明明已经被折磨到形销立骨,却风姿更胜,他坐在那里睥睨的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怨毒,似乎恨不得将自己剥皮噬骨。
      许娴雅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她能感觉到场中女人的愤怒,但是她一点点冷静了下来,声音又恢复了起初的平静优雅,“乌鸦又如何?皇叔是聪明人,总该知道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就算是真龙,被扒筋剔骨后,也不过是浅坑里的泥鳅,任人烹调。”
      许娴雅听着那个女人说话,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可是每一句都是如此的陌生,那种高高在上的腔调,连着她自己都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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