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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敌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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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七国逐鹿之时,每个人才都倍显珍贵。如果计谋真的是张培青所出,这般的奇才,他宁愿在赵国藏得严严实实,让她一辈子都出不了名,也好过到别的国家为别国争霸天下。
见他神色坚定,司马佐只能叹口气。
人才谁不想私藏,可问题那是活生生有思想的人,不是任意操纵的木偶。再说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怕这个消息早晚藏不住……
自己好不容易想办法强迫她留了下来,如今却又使出这般下作的法子,被如此不公平对待,换成谁都会愤怒,何况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司马佐越想越提心吊胆,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内心作乱。
——
王衡前一只脚踏进来,后一只脚就胆怯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大人物。
就算他们一动不动地端坐着,身上凛冽的杀气也足以吓退不少人。尤其是当两人进来时,所有目光齐刷刷射过来的时候,胆大如王衡也两腿发软。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张培青的反应。
同样面对这么多陌生人的注视,那人丝毫不见怯色,笔直的脊梁青松般挺傲。莫名的,王衡心头也放松了不少。
张培青面不改色向大将军行参见礼,环视众人,找到司马佐后点点头,之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双手自然拢于袖中。
由始至终,泰然自若。
王衡跟着她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过去,跪在她身后不显眼的一侧。
“大将军,这位就是新来的谋士张先生?”一人上下打量着张培青,目光中轻视显而易见,。此等小儿竟然是新来的谋士?莫不是开玩笑!
“然也,张氏培青,今日起便是我门下客卿。”大将军扫了一眼她背后的陌生面孔,视线重新放回张培青身上。
听见大将军如是说,那些将领们不再吭声。招募客卿是大将军的私事,带过来不过是让他们见见面,相互熟悉罢了,作为下属哪有发表意见的资格。就算大将军招了一条狗也是人家的事情。
他们更关心的是现在最热的攻城计,以及提出攻城计的司马先生。大致瞥了眼新来的小儿后,众人接着窃窃私语。
“司马先生这么大的功劳,你说大王会奖赏什么官职呢?”
“最起码也该升两级吧。”
“司马先生已经是庶中了,再升怕是要直接升成大夫。”
“此等惊世妙计,司马先生受之无愧。”
就算他们只是说悄悄话,但在场的这么多人,张培青又不是聋子,当然能听见。
王衡敏锐的早就听见了不少,当下激动地张望起来,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司马先生。
人群中的司马佐老脸臊的通红,尤其是当张培青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的时候,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先生可能还不知,历城这一仗不用打了。大王传来消息,魏国已拱手送出江、州二城。”大将军打量她的脸色,口中道。
“献计的司马先生将得到大批封赏。”他重点强调。
所以呢?在她面前故意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认真地听完,张培青含笑朝着司马佐拱了拱手,口气端的是极为真诚:“恭喜司马先生,先生大才,某自愧不如。”
以她贫瘠的智商,不太理解赵国人这么做的意思,她可不可以视为挑衅?
大将军这么有恃无恐,那是得到了赵王的应允。就算明知此时会让她不满意。赵王对白期昌大将军先前的话十分认同,好的谋士当然要自己私藏,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昭告天下。
至于张培青的私人情绪,这点赵王完全没有考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让她来赵国,成为大将军的客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竟然还敢有别的想法?
再说了,赵王不可能对她没有任何赏赐,只是这些不能放到明处,至少在表面上都应该是司马佐的。
这点连司马佐都不知道,白期昌故意说出那番话,就是为了看看她的反应,却没想到此子年纪轻轻定力如此之好,换成自己说不定早就掀桌子了。
“张先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他问。
张培青想了想,道,“嗯,还要恭喜大将军,正是大将军的英明神武才能培养出司马先生这等惊才绝艳之人。”
白期昌被噎的无话可说。
他深深看着少年,端起案桌上的酒杯,“先生,同饮一杯否?”
现在他开始相信,计谋真是出自此人之手了。
漫不经心地过完了宴会,张培青拢着袖子施施然离去,假装看不见背后焦急跟过来的司马佐老头。
司马佐真是有苦说不出,宴会上他几次三番想和张培青说说话,谁知那小子根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年纪大了,他的腿脚可没有年轻人那么利索,眼睁睁看着张培青大跨步远去,反正无论他怎么吆喝那人就是当做听不见。
半晌后,老头子累的气喘吁吁只剩下一口气,终于追到了她的小院里。走到屋子门口,司马佐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的谈话声。
“先生,今天咱们看见的人中,有没有司马先生?”
“坐在大将军右下方那个胡子长长的糟老头就是。”
“真的?呀,我都没能和司马先生说上一句话,还没感谢他的救命大恩!”
门外的司马佐愣了愣,他什么时候救过此人?自己怎么没印象。
里面紧接着传来嗤蔑声:“历城那么多人,就你记得清楚。”
哦,原来是历城的百姓!司马佐恍然大悟,随即想到两人谈话的内容,只感觉仿佛被左右甩了好几个嘴巴子似的脸上火辣辣。
他咳嗽了几声,敲了敲门。
没多久个子高的那个庶民来开门,看见他怔住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司马先生?”
司马佐尴尬笑了笑,对上张培青黑白分明的眼睛,讪讪开口,“我是来找张先生的。”
“有什么事您老找人叫我就是了,怎敢劳烦?”
王衡觉得先生这句话说得格外阴阳怪气,他情不自禁地疑惑看了看依旧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半分迎接意思都没有的张培青。
司马佐深深望着她,末了,一言不发给她鞠躬行了个大礼,“张先生,我对不住你。”
王衡完全懵逼了,不懂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椅子上的年轻人并没有搀扶的意思,“司马先生,小子不才乃籍籍无名之辈,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才不稀罕。
司马佐愧疚难当,深觉无言以对,一时间苍老了许多,“想我司马佐坦荡为人五十三载,今日却做了一回彻彻底底的小人。
张先生,我知你有大才华,你且放心,攻城计之事我定当请示大王以明示天下,还先生一个明白。”
他道:“我等谋士毕生追求的,无外乎功名利禄、名垂千古,大将军不明白名声于我们的意义,我同为谋士明白的清楚。
我等甘心奉献一生为主公征战天下,为的不过就是世人的赞赏。君子坦荡荡,哪怕拼了我这身家性命,也会给先生正名。”
张培青眸色深沉,半晌,开口道:“我知先生并非作态,而是真心实意,不过我不会接受。”
“何解?”司马佐好似受到了重大打击,面色惨白。
张培青暗道这老头真是固执,她自己都不是很在乎的事情,他竟然如此看重。
“小子初出茅庐,如果此时尽出风头,势必会遭到诸多势力窥探。大将军此举,是借用司马先生的盾于我避难,还望司马先生护我。”
司马佐喉咙滚了滚,化作一声热泪哽咽。这才是真正谋士的风度,这才是真正谋士的智慧。如此坦坦荡荡,顾全大义,他自愧不如。
“我说不过张先生。”他长长叹息。
“既然如此,司马先生就别再推脱。大王和大将军既然这么做,自当有他们的道理。”
“张先生大义。”司马佐深深鞠躬:“日后先生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司马佐定当尽心尽力以报先生。”
这次张培青起了身,回了他个礼数。
待到他走后,凉薄的唇瓣勾起一丝冷笑。
从头到尾云里雾里的王衡直看着司马佐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扭过头,傻愣愣地问:“那个真的是司马先生?”
已经躺倒软榻上看书的张培青漫不经心“哦”了一下。
“可是那个司马先生说,攻城计是先生你的?”
“这是秘密,嘘。”
“那么救下我们历城人的也是先生你,根本不是司马先生?”
“举手之劳。”
王衡瞪大牛眼睛,难以置信极了,“先生你骗我!”他对张培青无所谓的态度极其不满,“为什么不说那计策是你的?”
“是谁的不重要,达到目的就行。”她摊开手,表示不在乎。别人只能拿走“鱼”,却拿不走“渔”,只要她本人在,多少计谋想不出来?
这一答案让王衡更加生气:“今天那些人一直在夸司马先生,我认识的人也都在夸司马先生,他们夸的应该是你!”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说明你和我一条心。”张培青把书放到一边,安慰他:“身外物,不必太过执着。”
王衡愤怒地绷紧了脸蛋。
“天色不早了,你收拾收拾休息去吧。记得这件事情保密。”她微笑着挥挥手说拜拜。
“先生!”王衡焦急唤了一声,见张培青没理,不甘心地抿紧嘴唇,再三看了看她风轻云淡的样子,只能失望地耷拉下脑袋,像只失败的小公鸡般垂头丧气,满肚子恼火离开了。
可恶的长胡子老头!可恶的司马佐!
张培青瞥了一眼他气冲冲的背影,喃喃自语,“不是说要给救命恩人当面道谢吗?蠢小子,被我说两句就跑了。”
——
赵王和魏王已经达成协议,赵国的军队也要撤出历城回到赵国去。
“先生骑马还是乘车?”
军队里的车指的可不是舒舒服服的马轿车,而是战车。头前两匹马,后面一个光溜溜的板,左右两个高高的扶手,这就成了。光是一路颠簸都能把人颠成蒜瓣。
张培青连连摆摆手,“我还是骑马吧。”就她这小身板,得省着点用。
那小士兵淳朴笑了笑,很快给她牵过来一匹高大的棕色马,张培青踩着他的背趴了上去。没有马鞍就是费事。
至于王衡,作为身份低贱的护卫没有资格乘马。憨厚的乖宝宝也不会反抗,老老实实跟在张培青屁股后头。
赵国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头到尾,蜿蜒成一条乌黑的长龙,肃静庄重。铺天盖地的黑色,只一眼便叫人巍然起敬。
行军十多天,张培青吃穿用度基本上和普通士兵差不多,谁叫她是新人。唯一的“特权”大概就是可以拥有一个单人的牛皮帐篷,并且可以允许作为仆从的王衡一起住进来。
住宿条件十分简陋,所谓的床也就是草堆上铺层被褥,赶路这么多天张培青累的要死,晚上倒头就睡。
王衡恰恰相反,他兴奋的睡不着,“先生,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士兵,他们的盔甲真漂亮,我喜欢!”
没人回应,他的先生早睡成了死猪。
可王衡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依旧兴致勃勃:“先生,我也想当兵,上战场上杀敌,能赚钱还能保护你!”
“先生,你觉得我当兵行不行?我娘说了,我这么聪明,干什么事都可以。”
“先生,我娘还说我生的好看,日后能有好本事。”
“先生你怎么不理我?”终于后知后觉的傻大个扭过头,看见白日里那个千军万马中谈笑风生的风流人物,这会儿正歪着嘴流哈喇子。
“……”
王衡沉默地盯着她,琢磨自己要是把先生叫醒,会有什么后果。
正琢磨着,帐篷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好似是谁受伤了。他立马警惕起来,本想直接追过去,又不放心先生一个人,干脆将她从睡梦中摇醒。
美梦中的张培青被生生摇醒,还没发火王衡已经开口了。
“先生,帐篷外面有人!”
张培青愣了愣:“巡逻士兵?”
“不知道。”他摇摇头,皱起眉头沉吟,“那个声音不太正常。”
帐篷外不正常的声音?张培青眸光锐利起来,“我们出去看看。”这种时刻,难道是敌袭?魏国人反水了?
帐篷外夜空中星光璀璨,被云遮挡住的月亮透出模糊的光。
营地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照明火把,还有举着火把来来往往的巡逻兵。一切看上去十分正常,没有半分敌袭的迹象。
见张培青怀疑的眼神,傻大个急忙摆手:“我绝对没有欺骗先生!”
也是,王衡的性格蠢愣,不会说谎。
仔细往四周看了看,张培青忽然在靠着草丛不起眼的阴影里,发现了两个人。他们正朝着军营外方向移动,有阴影的掩护,巧妙地躲过了巡逻兵。如果不是她眼力劲儿好,根本发现不了。
张培青眯眼,小声招呼王衡:“我们跟上去,看他们是干什么的。”
那两人前头谨慎地走了一会儿,还是被士兵发现了。张培青见他们不知道给士兵看了什么东西,又说了什么,士兵竟然直接放行了。
“怪不他们能深入军营,原来是有人放行。”张培青疑惑:“内奸?”
跟着他们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来到军营的外围区域。
张培青这才发现,外围区域中除了士兵之外,还有一片大空地,上面扎营的人衣着明显是普通人。他们和士兵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
这些人一共有十辆马车,每个车上都有一个巨大的木笼,上头蒙着布,看不到里头的东西。旁边的空地上笼着巨大的篝火,一个个黑扑扑的人影围着篝火席地睡觉。
那两个人便是径直走入这片区域。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王衡惊异不已。
普通百姓怎么会跟军队同行?而且出入军队还不受罚!
张培青却是注意到,回来的两个人,头前那人其实是被后面那人拿着鞭子驱赶着的。只不过他一直将鞭子捏在手里,没有动手,所以才没有发现。
进入他们自己的区域之后,后头那人直接抽了三鞭子上去,一脚将前头的人踹在地上,恨恨叫骂起来。这般模样,倒像是主人和逃跑的奴隶。
那边挨打的人约莫着是受了重伤倒地不起,撕心裂肺的咳嗽相隔老远都能隐约听见。睡在篝火旁的人们一个个动也不动,好似都没有听见似的。倒是马车上的笼子里传来些许动静。
有点像……
人类惊慌急促发出的声音。
张培青脑中猛地闪过一个想法。之前周游列国的时候,似乎听人家说过,商人为了怕货物被劫匪抢走,往往会跟随行军的军队一起,借以保护。
如果说赵国大军行走路线和他们的行走路线相同,人伢子们寻求军队保护也是很常见的。
有几十万大军震慑,给贼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过来。何况商人给的报酬十分丰厚,对于不费吹灰之力而来的钱,军队一般不会拒绝。
笼子里的应该是人,而且都是奴隶。这时候奴隶制度尚且未瓦解,拥有奴隶是件合法且平常的事情。奴隶的价值和猪马等同,鞭打以及杀戮都是常见的。
结合方才傻大个说的,大致可以推论,受伤的奴隶逃跑了,正逃到张培青他们帐篷外面,被主人抓了回来。
“先生,怎么办?”王衡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压低嗓子问。
张培青沉吟,“你速速回到军营找到孟回将军,让他带兵过来盘查清楚。”
“那你呢?”傻大个犹豫。
她摆摆手,“无妨,我就在此处不动。”
犹豫片刻,傻大个这才悄然起身,猫着腰快速回去。
目光锁定这些人,张培青摩挲着下巴。如果猜得没错,他们应该是贩卖奴隶的商人。车笼中发出动静的应该也是被关押的奴隶。
如果真的是这样,所有的疑惑也能随之解开。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能出入军营,为什么能在赵国大军外围安营扎寨。
当然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