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美学》黎箫

9、第九章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连祈如梦惊醒，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开门。

　　门开，秦幻笙看到的是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眼底深处带着深深的恐惧。

　　连祈没有任何反应，秦幻笙绕过他，进去。

　　还未走进客厅，秦幻笙就呆住。

　　从玄关处延伸出的空间里，有人在地上躺着，死状凄惨，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某处，脑后蔓延出一滩血水，已经凝固。

　　像是已经死了很长时间。

　　连祈慢慢回身，身体发虚，九年前的那一幕突然又出现在他眼前，他耳边是那个男人的打骂声，他看到了一个狰狞的笑脸，他也看到了他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血淋淋的夜晚。

　　秦幻笙的一颗心被狠狠的揪住，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身，把手放在连祈的眼前，遮住这残忍的景象。

　　连祈又重新听到了九年前那个轻缓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轻轻吟诵……

　　“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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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警笛声出现在这幢小区楼下，整个二楼都被封锁住。

　　突然发生的命案惊得方圆几里的人惶惶不安，多户人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围在警戒线外，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法医和警探正在现场取证，房间里除了连祈刚进来时出现的陌生脚步之外，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脚步。

　　窗户和房门也都完好无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死者死相惨烈，初步判定死者脖颈因为被利器所刺，一刀毙命。

　　现场却没有发现凶器。

　　邻居指认死去的人是布鲁的父亲。

　　第一时间，马克赶去了现场，从附近的居民楼开始盘查。

　　兹事体大，马克担心布鲁年纪小，受到刺激，没让他指证现场，把他接去了警局。

　　连祈和秦幻笙并肩坐在车里。

　　连祈还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抽不出身。
　　秦幻笙默默的陪在他身侧。

　　有个警员过来敲他们的玻璃窗，秦幻笙看了连祈一眼，把车窗摇下来。

　　因为连祈是案发现场的第一个目击者，所以需要回趟警局做笔录。

　　而连祈现在不在状态，根本说不出来什么，秦幻笙对警员说道：“我跟你去。”

　　警员为难的看着她，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就听到车里传来连祈的声音，“我可以去。”

　　秦幻笙看看他，没再说什么。

　　只是连祈去做笔录的时候，秦幻笙一直陪在他身边。

　　对于警察的盘问，布鲁拒绝回答。

　　布鲁作为犯罪嫌疑人，被扣在了警局。

　　布鲁被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秦幻笙去看他的时候，他正看着墙壁发呆，没有恐惧和害怕，反而一脸安然。

　　安然的不像是个15岁的孩子。

　　他和14岁的连祈一样坚强。

　　秦幻笙努力抬起手放在他的头上，布鲁仰头望着她，蓝色的眼眸里浮现出笑意。

　　秦幻笙尝试着放缓语气，“不要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秦幻笙的手放在他头上摸了摸，“明天，我来接你回家。”

　　布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头还是仰着，最后使劲的点了点头，开心的笑了。

　　秦幻笙从警局离开的时候嘱咐马克去查一查布鲁的哥哥。

　　她听到布鲁的邻居在议论他那个消失的哥哥，和布鲁一样消失了好几天。

　　秦幻笙开车回家，连祈一句话也没说，回到家就躲去了卧室。

　　很长时间之后，秦幻笙打开他的房门，知道她敲门连祈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索性也就不敲了。

　　连祈正抱着电脑研究什么东西，看到秦幻笙进来立马把电脑合上。

　　秦幻笙眉毛微微一挑，什么也没说。

　　她去衣柜拿衣服，她的睡衣，和他的衬衣挂在一起。

　　拿完衣服秦幻笙就离开，脚步突然顿住，停在门的前面，背对着连祈。
　　“把今天看到的忘了吧，都过去了。”

　　连祈猛然抬头，草木皆兵，他千辛万苦隐藏的秘密，最不想让她知道。“你知道了什么？”

　　秦幻笙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被那段过去纠缠了九年，忘不掉也放不下。
　　她也知道连祈今天失控的原因，14岁的他承受不了当年的那一幕，九年后，他依旧承受不了。
　　所以，她替他承受。

　　秦幻笙推门而去，连祈一个人对着夜晚发呆，很多事情，越是想忘记，越是忘不掉，例如九年前的那件事。

　　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风吹落叶的声音。

　　晚上九点，连祈接到马克打来的电话，布鲁承认他养父是被他杀死的，布鲁还透露了另外一件事，近来困扰他们的银、行卡盗刷案他养父和他都是同谋。

　　这时，连祈才回想起来，在布鲁家，他看到了一些精密的电脑仪器，虽然设备很老，但是不妨碍计算机的正常运转。

　　那些仪器已经被警局没收，就等着明天连祈去警署检查侦破。

　　按马克所说，布鲁的养父那天原定要去匹兹堡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家中，他养父中途回来了一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对布鲁拳打脚踢起来，布鲁受他的迫害已久，怨恨在那天终于爆发出来，情急之下拿起水果刀对着他养父的脖颈就是一刀。

　　他气急了眼，那一刀刺下去的时候，连后果都来不及想。

　　当事情发生之后，他养父已经死了。

　　布鲁很害怕，根本没想过要处理尸体，匆匆忙忙跑出了家门。

　　邻居只看到布鲁养父离开，没人见到他中途回来过一趟，所以对于家里没人他们也没在意。

　　布鲁回过神来之后，处于担惊受怕的情况之下想自杀，没想到跳进哇塘里却被人救了起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他们所知道的那样。

　　马克又把所有的事情给连祈捋了一遍。

　　连祈问他银行盗刷案是团伙作案还是个人作案。

　　马克沉吟了几秒说道：“团伙作案。”

　　连祈问：“接头人是谁？”

　　马克说：“不知道，所有任务都是布鲁养父向他传达的，布鲁所做的只是听从他养父的命令干活，不听话就会被他养父打骂，从他6岁被他养父带回家，一直被他养父凌、辱到现在，情急之下杀人也是有可能，而且听说盗刷的那些钱都被布鲁的父亲交给了上头的人，他们只留了些微薄的劳务费。”

　　这也就是布鲁家至今还这么穷困潦倒的原因。

　　布鲁提供的信息只能推断出布鲁的父亲是犯罪团伙的基层人员，接不接触得到头目，他们还不好判定。

　　连祈又问：“布鲁他哥哥找到了吗？”

　　“布鲁的养父只领养了他一个孩子。”

　　连祈疑惑的看着马克，马克继续补充道：“听邻居说布鲁口中的那个哥哥是他亲哥哥，当年他父亲领养他的时候只带走了他一个，布鲁哥哥因为年纪太大没人收养，一直在孤儿院生活，不过……”说到这里马克停顿了一秒，“听说布鲁哥哥最近一直住在布鲁家，前几天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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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祈接完电话出来的时候，秦幻笙正在客厅里修改电影的分镜头手稿。

　　秦幻笙盘腿坐在地上，头发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铅笔在她手下飞快的移动着，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场景。

　　连祈出来后，秦幻笙头也没抬，反复的打量着手中的手稿，连祈走到她面前，也不开口说话。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连祈看她，她不看他。
　　周围的一切都是安静的，只有她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沙沙响着。

　　秦幻笙忙完后，才抬头，把视线放在连祈身上。

　　目光直直的，像是把他从里看到了外。

　　突然被秦幻笙这么看着，连祈稍稍有些不自在，眼神闪了闪，说道：“布鲁自首了。”

　　秦幻笙复又低头，连祈又加了句，“他承认是他养父是他杀的。”

　　秦幻笙不知道他最近在查银行卡盗刷的案子，是以连祈也没告诉她布鲁和这件案子也有关系。

　　等了很久，秦幻笙才开口：“不是他。”

　　语气平淡的叙述着她认为的事实。

　　“凶器已经被找到，就在他落水的哇塘里。”

　　秦幻笙手中的铅笔越攥越紧。“不是他。”

　　连祈脸色突变，一双瞳孔泠泠的闪着光，距离毁灭仅有一步之遥。“他养父对他做的不止是辱骂……”说道这里连祈顿了一下，两人对视，秦幻笙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连祈咬了咬牙，“还有性/侵。”

　　畜生！
　　没有人比连祈更能懂得这种事情会对一个孩子造成怎么样的伤害。

　　秦幻笙慢慢站起来，手中的纸已经被她捏皱，笔尖陷入她的皮肤中，带来局部的疼痛，最后一字一句重重的说道：“那也不是他。”

　　秦幻笙当着连祈的面把她手中的纸揉成团，扔在桌子上，头也不回的离开。

　　连祈叫住她。

　　秦幻笙站住，没有回头，只是用淡淡的口气说：“九年前，你们不是也以为凶手是言诺吗？”
　　语气软了不少。

　　连祈知道，那是她的软肋。

　　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