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执酒白衣

47、小路

　　因着纱笠的缘故，夏戈看不到原静姝的表情，但是他能猜到面前的女子想是已经推测出了他的身份。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即使因为身份特殊而早早上阵杀敌，也从未有过若自己是普通人的念头。
　　在他看来，正是因着他的身世，才让他有更大的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保护想保护的人。但是与人相处时，看着对方因自己的身份而故作亲近，还是会感到失落。
　　他不希望原静姝也是这般。
　　好在原静姝并非普通人，她自幼身份尊贵，待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虽曾痛苦过一段时间，但无形中也更加骄矜了。她只是在一开始惊讶了一瞬，接下来的态度和平时一般无二。她向夏戈指引了后山的路，那是一条幽静的小径，看起来就像是被众人踩出来而非修葺的，在丛林中盘盘绕绕。
　　当初未进宫时，她时常会来后山接取朝露，走的便是这条道。让素绾和素缜在马车上等候，素绾还要说些什么，素缜扯了一下她，原静姝对她们笑道，“好啦，有夏小将军在，你们家小姐的安全绝对没问题。”夏戈是正三品的上轻车都尉，被授予的就是骠骑将军的职位，这一句“夏小将军”不算调侃。
　　一转头见夏戈正看着自己，明白大概是方才自己的话让他听见了，原静姝也没有因被当事人抓到而心虚，若无其事的道，“夏将军，我们走吧。”
　　林中树枝垂下，原静姝嫌纱笠挡在眼前太过麻烦，将它摘下拿在手里。她今日梳的是堕马髻，以小珍珠做装饰，绕在云鬓中。一身衣服也只是简单的窄袖襦裙，浅蓝长裙配白色上衣，清新素雅。
　　她不喜金饰，身上向来带着玉饰，今日也不例外。手腕上是碧绿的镯子，更衬得肤如凝脂。
　　夏戈上次见她，她一身官袍，长发束起，自有飒爽英姿，而今日，她恢复女装，这样的装扮却显出了女儿家的秀丽温柔。
　　原静姝今日出来并未想过还要爬山，走山路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她穿的绣鞋，不过走了短短一段路，就被山石绊了两次。她心性倔强，不愿落在人后，即使脚上难受，也不说出口。她见夏戈将速度放慢，知道是在体谅自己，也不想拖累对方，只默默跟上。
　　只是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何况这山路从未修过，凹凸不平，原静姝一时不查，一脚踩空，跌坐在地。
　　她惊呼出声，身前的夏戈回头见到她坐在地上，问道，“怎么了？”
　　原静姝笑了笑道，“没事。”正想站起，脚非但使不上力，还钻心的疼，怕是将脚扭伤了。
　　夏戈看出了她的脚有问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可否让我看一下？”
　　原静姝一怔，脸色红了起来。
　　在雍国，女子的脚算是比较私密的部位，虽说没有到被人看了就要失节自杀的地步，但是也不会去给陌生男子随便碰触。
　　只是原静姝也知道夏戈并非有意轻薄，她并不是那种迂腐的女子，事急从权的道理还是懂的，何况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夏戈的时间。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是将脚伸了出来。夏戈说了一声“得罪了”，用手按着原静姝的脚踝，使巧力揉了揉，原静姝便觉得疼痛减轻了些。
　　夏戈毕竟不是专职的大夫，像这样的扭伤，他能做到的也只是缓解，原静姝的脚要想再走山路，却是不行。
　　原静姝扶着树站了起来，她此时也知道自己的脚是什么情况，心有歉意，正为难着，就见夏戈在她面前背对着蹲了下来。
　　这、这是要背自己的意思吗？
　　原静姝顿时脑袋有点晕，她今天才是和夏戈的第二次见面，这样会不会有些太过亲密？
　　夏戈的身子却稳极了，他也没开口催，等着原静姝自己趴上去。原静姝想了想，还是妥协了，她总不能对夏戈说，让他别管自己，把自己丢在这山上吧。
　　手臂搭到夏戈的肩膀上，原静姝有些惊讶于身下肩膀的触感。虽说不是青年的宽厚，但也足够结实了。一晃神，自己被背了起来，原静姝害怕自己滑下去，不得不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这下是牢牢地把住了夏戈。
　　但看夏戈还是保持着先前的速度，不缓不徐的往前走，仿佛不将她的重量放在心里，而伏在对方身上的原静姝却说不出的不自在。
　　在她十八年的生涯中，惟三和她关系亲密的男子，只有原昱、原清霖和闻鸿。除了最后一个，其余的两人都算是亲人。然而即使是这三个人，她也从未被他们背过。但夏戈，说句实在话，对她来说连朋友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熟人。就是一个比陌生人好上一点的人，现在背负着她上山，她心中没有异样是不可能的。
　　无论本身心胸多么豁达，她终究还是个女子。
　　这条山路虽说曲折，但并不隐蔽，无需原静姝多加指点，夏戈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这样一来，倒让原静姝更加尴尬了。她本就不是多话的女子，而夏戈看来更是个沉默的人，一路上只是默默的走，让她心中的不适感更浓重了。
　　她只好绞尽脑汁想话题，“嗯，夏将军，你来慈云寺也是为了上香么？”
　　身前的男子没有说话，这让原静姝觉得更尴尬了，脸上有点烧，忽然听到了回答，“不，我是为家母求佛经的。”
　　原静姝恍然，不过她倒是没听说过大长公主信佛。可能是她在宫中太久，有些消息已经不了解了吧。
　　原静姝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可巧了，我也经常来慈云寺抄诵佛经呢。先前寺里来了一位云游僧人，我还曾和他说过话，后来再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当时还有些失望，如今想来，那样的得道高僧，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偶然碰到一次，已是值得羡慕了。”
　　她说了半天，夏戈一丝反应也没有，她心下一想，夏戈是上过战场的人，想当然不信这个，和他说佛法真真是对牛弹琴，倒是自己愚钝了。
　　她住了口，想着还有什么可说的，夏戈却突然问道，“你为何叫我夏将军？”
　　他的语气很平淡，让原静姝拿不准这问话是何意，只好谨慎道，“夏将军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
　　夏戈沉默了一瞬，道，“并非如此。”
　　只要不是讨厌就好，原静姝听了放下心来，道，“‘夏少爷’、‘夏公子’都太俗气，不叫夏将军，难不成要叫夏世子么？”
　　她的话尾音带着一点俏皮，夏戈听出来了心中有一丝好笑，却没显露在脸上，而是道，“若我和父亲一同出现，你又当如何？”
　　原静姝笑道，“那当然是一个东浪公，一个夏将军。”东浪公夏锦自儿子被找回来以后，就逐渐放手手中的军权，如今算是赋闲在家。不过虽说如此，但他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别人无法比拟的。也因此，无论三大世家如何相互压榨，但他们都不敢对东浪公下手。
　　早晚有一天，东浪公会将夏家军传给自己的儿子，看夏戈如今的赫赫战功，今后执掌军权并非难事。
　　她这话回的算是取巧了，好在夏戈也没在意。
　　走过青树翠蔓，原静姝替夏戈将面前的树枝拨开，一转弯，顿时豁然开朗。前方是一片草地，这在山中算是不小的平地了。
　　有清泉从一旁冒出，不远处还有一间简陋的屋子，以木为墙茅草做顶。
　　原静姝惊讶道，“我先前来过多次，倒是不知道这里何时多了间房子。”算来她已经三年多没来，大概很多东西和她记忆中已经不同了。
　　夏戈道，“为了行人避雨所建。”
　　原静姝眼前一亮，道，“那我们去那处先休息一下吧。”
　　夏戈便冲着那个方向走去，走得近了，原静姝才觉察出了不对。方才离得远没注意到，此时才看见，房子旁边堆了一小堆的木柴，门口前方也很干净，看上去倒像是有人居住。
　　来到门前，夏戈将原静姝放下，挡在她的面前，推了推门，果然推不动。他又敲了敲门，门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没人来开门。
　　良久，才有一个小孩的声音传过来，“这家不见客，快走！”
　　夏戈却不管这么多，直接大力将门劈开，出乎他的意料，里面只有几个小孩子，正惊慌失措的躲避着，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多。
　　离门最近的孩子七八岁大，方才应该也是他回的话。
　　原静姝从夏戈身后钻出头来，对那小孩笑道，“此言差矣，这明明是守山人的房子，你们进得，为何我们进不得？”
　　她看到那小孩的样貌，惊呼道，“这不是拿我荷包的那个小孩么？”

作者有话说

　　俩人有亲密接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