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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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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静姝动手的速度的确很快,在京中的流言蜚语还未传遍大街小巷之事就已经将主事之人拿下。
但是朝臣们也不是傻瓜,空穴不来风,既然永王敢说小皇帝生有眼疾,那么便一定有端倪。
只是如今大军压境,众人一时倒不出时间去询问真相罢了。
而原静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尽管众臣心中疑虑,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至少现在是不敢出什么幺蛾子的。
也许大家都认为原静姝出手动如雷霆,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若是真的为了防止流言蔓延,她能够做得更迅捷。
而她之所以慢了几日才派沈询动手,正是为了如今的状况。
永王距离都城不到二十里。
原静姝得到消息的瞬间,就将旨意传了下去,命东浪公带领五万人马去将永王抓回。而皇家禁军也都听从岳迪的命令,将整个皇城团团围住,另有京中本就驻扎的一万军队守住城门。
永王虽号称带了十万大军入京,但原静姝却知道凭借永王的本事只怕手下最多有五六万人,加上江桓,能在多上两三万,绝对到不了十万。
东浪公年轻时就带兵打仗,征战沙场二十余年,凭这五万人马拦上一拦还是可以的,原静姝本就没想着会把永王的兵马全部歼灭。
她信任的是另一个人。
果然,在东浪公和永王周旋之时,早先率兵捉拿反贼的夏戈凯旋而归,正好和东浪公两面夹击,将永王的手下全数歼灭。
永王和江桓被活捉,两人身边的亲兵全部战死。
元和元年这两场谋反,就像是一场闹剧,从起兵开始到结束,不过两月有余,朝廷的反应雷霆万钧,派出了夏戈和东浪公两位健将,在牺牲最小的情况下将局势稳定下来。
主事者悉数被抓,数十名从犯也下了大牢。
永王、端王和江桓身为主事者,按律法本应凌迟处死,但念正处于国丧之间,减刑一等,改判腰斩,其余人等视情节轻重或斩首或流放或充入教坊司为奴。
原静姝还未将旨意下发下去,有一人找上了门。
那人面容普通,但气质出众,原静姝也是在脑海中想了一会儿才认出对方。
“原来是宛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不知前来有何事?”
那宫女向她行礼,“在大人面前奴婢不敢称大,不过是我家娘娘有事想请大人前去,若有打扰,望大人见谅。”
原静姝细一思索,便明了宛妃的想法,一时脸上笑容也淡了,“若要说的是有关六安侯的事,那么就不用多言了。”
那宫女躬身行礼,“我家娘娘正等在外殿,请大人看在娘娘一片慈姐之情,让娘娘进来和大人说吧。”
原静姝皱了皱眉,想起宛妃病弱的身体,还是让她进来了。
宛妃不是多话之人,甫一进入,向原静姝行过礼后,就直接道,“不知大人可还记得,三年前臣妾曾在荷花池旁救过大人一命?”
原静姝冷笑,“娘娘这是想要携恩威胁了?”
宛妃道,“臣妾不敢,只是江家如今就剩下臣妾弟弟一位男丁,大人若是执意要杀臣妾弟弟,岂不是要让江家断子绝孙?”
原静姝怒道,“江桓欺君罔上,谋逆作乱,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断子绝孙又当如何?宛妃娘娘,既然你提了当年的事,那么这恩我也不好不报。你既救了我的命,那么江家的大罪我便不追究到你的身上,如此,也算报了救命之恩。”
宛妃垂眸道,“一命换一命,倒是公平。”她忽而抬头,看向原静姝,眼睛亮的逼人,“大人且记得说到做到。”
原静姝听到她这话就觉得不妙,待看得她转身向柱子撞去,只来得及喊一声“快拦住她!”,自己也忙上前想拦。
只是她们二人本就是密谈,屋中哪里有旁人,原静姝距离宛妃较远,也拦不住一个求死之人。于是等到宫人进殿的时候,就只见到了撞得头破血流的宛妃,和一旁静立的原静姝。
宫人们都大气不敢喘,生怕惹恼了她。
原静姝面无表情,道,“宛妃如何了?”
下面一时寂静无声,一会儿,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宫女垂着头来到宛妃面前,用手在宛妃鼻端一试,颤颤巍巍道,“大人,宛妃,宛妃薨了。”
原静姝转过身,背手而立,“宛妃为人恭谨,性行淑均,虽体弱多病,但久侍宫闱,着人以贵妃之礼葬之。”她叹了口气,“把宛贵妃请下去吧。”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消失,原静姝转过身,宛妃的尸体已经被带下去了,只剩下大殿柱子上和地上刺目的血迹。
原静姝忽而产生了一个想法,若宛妃身为男子,成为了江家家主,那么一切是否会有不同?
只是发生了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这样的假设本就不会存在。
原静姝终是没有杀江桓。
她既然答应了宛妃一命换一命,就不会再去对江桓动手。
只是她虽同意了不杀他,却没答应放过他,让江桓在狱中度过后半生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
两王被腰斩的那天,原静姝去牢里看了江桓。
那人还是如同她第一次见他一样,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即使流落到天牢,在这阴暗潮湿的腌臜地方,他还是那么优雅。
只有身上带有污渍的白衣,显示了他的状况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他的神情依旧淡然,但眉宇间却透露出深深的疲惫。
原静姝看着他,恍惚有一种感觉,这样光风霁月,贵气逼人的男子,竟然会是如此丧心病狂,薄情寡义之人。若不是因她曾无数次在他手下死里逃生,曾亲眼见到兰妃和烟昭容的死亡,只怕连她也不忍心对他下手。
她看着他,他也没说话。
良久,原静姝开口道,“宛妃死了。”她明显看出了江桓手上的抽动,她接着道,“宛妃先前曾救过我一命,我本不想伤害于她,结果她以救命之恩换得你活命,自己身死。江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江桓道,“成王败寇,我没什么话好说。”
原静姝道,“累及家人,你也没有话对他们说么?”
江桓淡然一笑,“若我得势,他们也会鸡犬升天,不过是一场赌局罢了。只不过这场赌我输了。”
他直视原静姝,“我曾想过若我那时娶你为妻又当如何,但最后只怕还是会如此收场。”
原静姝沉默,的确,她与江桓从某一方面讲性格太相似了,他们都不愿对对方示弱。若两人联手,夺得雍国指日可待,但那时想必他们又会开始你争我夺了。
在这场权力的战争中,只能有一个胜者。
江桓却仿佛说话上了瘾,“我到现在还有一事不明,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在端王军中,而在永王那里?”
原静姝道,“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为何小皇帝生有眼疾这样隐秘的事情会被周柔云打探到么?”
江桓恍然,“她是你的人。”
原静姝点点头,“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谋划好的,我故意将这件事放出去,而你果然用了。那端王起兵时间那般急迫,想也是你撺掇的,至于他身边和你容貌相似之人,我虽对江湖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有一种易术叫做易容。你既然能够派江湖中人来杀我,那么找个人易容成你的样子来代替你想必也不是很难。”
她接着说,“若你真正为端王出谋划策,再拦上夏戈一拦,只怕这场仗输的人就是我了。”
江桓苦笑,“原来事实竟是这般模样么。”
他摇头道,“你不是我,不会明白当我知道真相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即使你这般殚精竭虑,只怕你真正的目的也并非扶植小皇帝,否则便不会让他天生有疾的事情传出去。你真正想要的只有那个位子吧。”
原静姝却不回答他,而是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上,“既然宛妃以命换你,那么我就不会对你动手。江桓,你应该庆幸自己有一个好姐姐。”
江桓道,“只是我却没有一个好手下。”
原静姝听到此处不怒反笑,“你以为好手下应当如何?是要让你肆意利用么?还是要为了你的谋划牺牲自己的一切?你从不曾轻信他人,又让他们如何信你?”
她拂袖道,“你为了皇位将兰妃和烟昭容都送入宫去,为了让她们死心塌地用花言巧语迷惑他们,还有叶随风身旁的宠姬,这只是我清楚的。若我所猜不错,只怕江家一派的大臣中都有你植下的探子。你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这些人的牺牲你难道都看不见么?”
“但是她们还是背叛了我!”江桓忽而怒道。
“背叛你?”原静姝冷笑,“兰妃到死都还念着你,至于烟昭容更是对你谋反一事只字未提,你哪里还有脸提背叛二字?在她们的面前,你从来都是个利用者,你利用了她们对你的感情,如今却仍执迷不悟!”
江桓听着她的指责,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是否曾真的动过心?在那三月桃花盛开之时,在看到碧水边的含笑娇颜之时。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也许有过,但那份喜欢总比不过他胸中的野心。
原来他自始至终,不过是个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