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亲爱的美人鱼》灭绝

4、以身相许（2）

　　彼时，天光微暗，没有开灯的浴室内氤氲一片。
　　五官明艳的年轻女孩靠躺在溢满白色泡沫的浴缸里，露出优美纤细的脖颈以及象牙般白皙清瘦的肩膀，海藻般浓密柔软的长发垂散下来，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
　　然而对于身为海洋生物学专家的骆驰来说，眼前的画面其实还不如客厅那群突然狂躁的燕鱼来得有吸引力。也许那双漂亮的蔚蓝色眼睛曾吸引了他0.01秒的注意力，但在想起这世上有“美瞳”的存在后，涟漪瞬间被抚平。
　　骆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扫了一眼本该空无一人的浴室，立即教养极佳地移开了目光，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你怎么还没走？”
　　那天从深海返航后，骆驰便临时接到去外地参加为期两天的海洋学术研讨会的通知。因时间仓促，外加对方除了体温偏低外身体并无大碍，所以他便将人安置在客房，同时留下了便签，请对方醒来后自行离开……
　　刚刚进家门的那一瞬间，骆驰还以为遭贼了。
　　坐在浴缸里的何和脑补了无数种可能，万万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质问。
　　作为一只素来对人类有偏见的美人鱼，她轻而易举就从对方话中听出挑衅的意味，顿时怒从中来：“谁TM知道澡还没泡完呢，你就出现了！”
　　骆驰听到不雅之词，皱了皱眉，低头望一眼手表：“一分钟。”
　　他说完，转身离开，顺手关上了浴室的门。
　　何和估算了下一分钟的时长后，双手托腮，坐在原地没动。她起码得再过十五分钟才能完完全全变回人类的模样，如果对方强行让她滚蛋的话，那么除了你死我活，好像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一分钟过后，外头准时响起敲门声。
　　何和想了想，忍住没吭声。伫立在门外的骆驰见里头没动静，眉头紧蹙，沉默几秒，最终转身去了客厅。
　　鱼缸里逐渐恢复正常的燕鱼们，在见到主人靠近后，纷纷聚拢过来。骆驰扔了些鱼饵进去，看着这群小家伙欢腾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唇角。
　　浴室内的原本只打算待满十五分钟就撤的何和，一不小心待了二十分钟才出来。
　　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厨艺精湛的骆驰煮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餐。最后一盘糖醋排骨刚刚出锅，客厅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他走出来一看，发现早已整理干净的客厅地面一个大写的杯具。
　　还不大习惯用双腿走路的何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听到空气中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男声：“右转就是出口。”
　　她循声望去，发现几步之遥处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人。尽管那眉目孤傲清冷，但温暖的日光灯映衬下，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却好似繁星闪耀的夜幕，令她想起那些偷跑到海面上看星星的美丽夜晚。
　　只一眼，她就沦陷在那片星空下，完全忘却对方是自己一直以来最为厌恶的人类的事实。

　　四目相交，时间仿佛都静止。
　　直到燕鱼们夸张的惊呼声传来：“我天！美人鱼犯花痴了！美人鱼犯花痴了！美人鱼犯花痴了！等我以后出这鱼缸，我要告诉全世界的同胞，美人鱼有什么了不起呀，我家主人往那一站，她就缴械投降啦哈哈哈！”
　　何和忍住要将这群燕鱼暴揍一顿的冲动，朝眼前好看的人类眨眨眼，一本正经道：“我可不能走！你救了我，我正打算以身相许呢！”
　　骆驰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穿白色鱼尾裙的女孩：“我救了你，你居然恩将仇报？”
　　何和脚底一滑，差点又摔成一个忧伤的杯具：“喂，你到底懂不懂聊天啊？人类的电视里可不是这么演的。”
　　骆驰忽略她话语中的奇怪字眼，薄唇轻启，说出了让何和崩溃的字眼：“不懂。”
　　“……”看看，看看，不同物种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真爱？何和幻想破灭，泄气地转身就走。不过刚走到玄关处，肚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她摸了摸肚子，停住没动，身后随即传来房主人疏离又冷淡的送客语：“请随手关门，谢谢。”
　　作为一只有骨气有节操的美人鱼，何和要是不当场离开，她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可是，这空气中浓浓的食物飘香，让她实在不忍心走呀。垂死挣扎了一番，她收回握住门把的手，转身，神情严肃道：“我觉得我现在还不能走！”
　　骆驰一言不发看向她，眼神像在看神经病。
　　何和毫无所觉，一蹦一跳来到对方身边，语气熟稔道：“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吗？你看你大老远把我救上来，我怎么着也得吃饱了才能去拯救世界呀。”
　　她说完，不等对方回应，直奔香气源头。没办法，这年头，美人鱼也不经饿啊。她要是饿过头，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骆驰看着那道飞奔的身影，微微敛目，脑海中浮出网络上流传的一个词，中二病。

　　几秒的犹豫，为自己准备的晚饭，已经惨遭毒手。
　　骆驰走进厨房，看到不顾烫热直接用手抓食物的家伙，揉了揉眉心，走过去，一把拎起对方的衣后领，将其扔到外头的饭桌旁，“想吃东西就待着别动。”
　　“好的！”哇，人类的食物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难怪这么多人鱼族的兄弟姐妹们沦陷在他们的糖衣炮弹里。现在别说是叫她坐着，就是叫她躺着，她也照做呀。看来眼前这位长得好看又拥有这么厉害技能的人类，不能轻易放过！
　　几盘颜色漂亮味道诱人却叫不出名字的食物一一摆上饭桌，香气扑鼻而来，何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更饿了。她刚伸出手，手背立即挨了一筷子，力道虽极轻，白皙的手背却当场红了起来。
　　美食在前，美男在侧，皆不能碰，何和顿觉委屈。她鼓着腮帮，仰起头望着眼前不苟言笑却让她感到莫名亲切的男人，红着眼眶指控：“你欺负我。”
　　她语气软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骆驰轻咳了声，目光落回手背醒目的红肿处，正准备致歉——
　　“我为了你翻山越岭，跟着你浪迹天涯，你居然因为一块肉打我。你这个负心人，你无情你冷酷你王八蛋……嘤嘤嘤……”
　　骆驰抿唇，等到哭声停止，方开口问：“演完了吗？”
　　何和点点头。演得好累啊，感觉肚子更饿了。
　　骆驰把筷子递过去，然后默默走开。中二病患者的世界，比神秘莫测的深海还难懂。

　　筷子这种逆天存在，对于何和这类初次上岸的美人鱼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当一盘糖醋排骨一半都掉在饭桌上后，何和生气的扔掉筷子，直接改用手抓。
　　几分钟后，食物被一扫而空，连滴汤都没剩下。当然，掉在桌子上的那些排骨除外。
　　何和舔了舔嘴角，跑向一旁正查看手机信息的骆驰，眼里满是期待：“还有吗？”
　　骆驰手指微顿，抬头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你还真是……食量惊人。”
　　何和笑嘻嘻看着他：“你知道吗？说我胃口大的，都已经被我吃掉了。”
　　她弯着漂亮的眉，眼睛妩媚却又透着少女的清纯与天真，有一种独特的动人心弦的美。
　　饶是心如止水这么多年的骆驰，在那一瞬间也有些迷失。当他察觉这短短一小时不到的时间里，自己身上各种异常反应，轻舒的眉眼重新恢复寡淡。
　　骆驰从沙发上站起身，冷声送客：“天色不早，你该回家了。”
　　“可我现在无家可归呀。作为一个善良的人类，你能顺便收留我吗？”
　　“不能。”
　　“哦，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等我拯救了世界，军功章上记你一笔呀。”
　　“不能。”
　　“哦，那你能告诉我这里的详细地址吗？我改天有路过，可以来看看你呀。”
　　“不能。”
　　“哦，那你家还有好吃的吗？我想打包带走。”
　　“……”
　　骆驰生平第一次耐心全失，拎起眼前聒噪的小家伙，一把扔在了大门外。
　　入夜的夏风扑面而来，天上的星星仿佛在笑被扫地出门的人。何和望着微凉的夜色，长吁一口气，忽然有些想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