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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雷厉风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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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决定下来,阙祤的动作便干脆得出奇,整理了两件衣衫,带了些银钱,第二日一早便要走。
郁子珩命尹梵和祝文杰亲送他到长津口,让寻教的船带他出海。
那日,不知何时已然威风折尽的大教主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心上人离去的方向许久许久,周身满是寂寞的味道。
云清端着一碗药等在他身后,良久才道:“教主,药要趁热喝,咱们先别在这里站着了吧?”
郁子珩应了一声,人却没动,道:“他昨日对我说,是因为说过我不赶他走他便不走的话,才又回来的。”
云清默然。
郁子珩眼波温柔,“这样一个信守承诺,说一不二的人,我当初为何会怀疑他呢?”
云清想劝他想开一些,想安慰他几句,却都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郁子珩缓缓低下头,露出一个满是怀念的微笑来,“可这么久了,我还是看不透这个人。你说他心里明明有我,放不下我,也愿意吞下所有委屈,不计前嫌地留下来,可又为什么,我说让他走了,他还能走得那么干脆呢?”
云清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教主既然舍不得,何不将人留下?”
“我哪能再继续自私下去呢?”郁子珩耳语一样地轻声道,声音都显得缥缈了起来。
云清想了想,微微偏了头道:“教主,属下还是觉得您把这事想得过于悲观了。程岳可能对我们隐瞒了您的情况,这一点属下大抵猜到了,可就算真地会没命又能怎样?您和执令使互相喜欢,在一起一日便开心一日不好么?您担心自己陪不了他长久,可这种事谁说得准?远的不说,单说这次执令使中了凝息散的事,那不也是好好一个人,险些便送了命么?谁能走在谁前头,那可不好说。”
郁子珩垂在身侧的手颤了一下,转头白了她一眼。
云清吐了下舌头,赔笑道:“属下没有咒执令使的意思。”
郁子珩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药碗仰头把药喝尽,“行了,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你就别再动摇我了。”
云清嘀咕道:“就是见不得教主这样苦着自己。”
“那也苦不了多久了。”郁子珩把药碗还给她,“去吧,我累了,歇一会儿。”
云清看着他单薄了许多的背影,无奈在心里摇头。
几日后,长津口埠头。
阙祤看了看停靠在不远处的大船,目光很是平静。温和的海风吹着他散在背后的长发,发梢被风托起,在空中翩然起舞,使得他看上去像一个就要乘风归去的仙子。
“那船是到中原什么地方的?”阙祤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们这边没有直接到中原的船,”祝文杰道,“为了保护煦湖岛的位置不被人知晓,和往来商船的交易都是在远离此处的海面上进行的。这艘船会将你送上别处来的商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有从中原来的。”
阙祤点点头,“要多久?”
“从这里到可以交易的地方,不遇上风浪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尹梵道,“至于回到中原,我们的人都没去过,便不知道了。”
阙祤想自己来时并没用上多久的时间,回去应该也不会太久,海上的半个月,可能只是兜圈子。他对二人道了声谢,便要上船。
“执令……阙……”尹梵忽然上前一步,想要叫住他,支吾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喊什么好,脸都快憋红了。
阙祤站住,回头看他,“怎么了?”
祝文杰在一旁偷笑。
尹梵瞪了他一眼,干咳了两声道:“那个……阙大哥,过去兄弟多有对不住的地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同我计较了吧。往后你若还会回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阙祤笑了笑,“怎么突然说这个?”
“想说就说了,”尹梵脸上还带着点尴尬,“从前我对你诸多误解,如今知道了你不是坏人,对寻教、对清儿、对我都有恩,总该道歉致谢的。”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阙祤道,“你也都是为了寻教好,并未做错什么。”
祝文杰道:“阙大哥,就算教主有命不许我说这样的话,可我还是要说,希望你能留下来。你和教主之间的感情我是不太清楚,可也看得出来你们两个谁都不是闹着玩,如今他……”
“我还要拜托你们两个,”阙祤打断他,“帮我好好照顾他,还有陈叔。”
祝文杰微怔。
阙祤对他二人微微颔首,“我走了,保重。”
尹梵目送他上了那艘大船,撞了下祝文杰的肩膀,道:“虽然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过有时候的确是挺绝情的,你说是么?”
“不是。”
“什么?”
祝文杰抱臂看着大船缓缓驶离,道:“直觉告诉我,他还会回来。”
尹梵惊奇地看着他,“你认真的?”
祝文杰点头,转身往回走。
“我不信。”
“我跟你打赌,谁输了谁请喝一年的酒。”
“就算他想回来也找不到路。”
“赌不赌?”
“……不赌。”
又过了几日,一个足要一人环抱的黒木方盒子趁夜被送进寻教总坛,交到了程岳手中。程岳和两名师弟在房里细细探看一番过后,又将盒子小心收好,据说藏进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密室里。
“教主,”云清站在他身后,压低声音道,“事情都办妥了,接下来还要怎么做?”
郁子珩翘着他的大长腿靠在躺椅里,晃了晃手上的酒杯,惬意地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明月,“什么都不用做,以逸待劳。”
云清不太放心地道:“教主,这样会不会把人引来?眼下我们……”
郁子珩小口小口极为珍惜地啜着杯子里的酒,“眼下我无力对敌,你怕他找来会一举将我寻教灭了是么?”
云清低头不语。
“他若真地来了,你便叫人对他说,他要是敢在我寻教杀人,我就敢烧了他的宝贝灵芝,让他后悔一辈子。”
虽说是个办法,可也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云清心中的担忧并没有减轻丝毫。
郁子珩道:“他要的是我的命,我死后也不见得还会继续为难你们,不打紧的。也不用再继续找寻我爹了,若你们不舍多年心血,便好好将寻教发展下去;若不然便散了,各过各的悠闲日子去。”
“教主……”
“你说阿梵和文杰谁更适合继任教主之位?”郁子珩轻松地道,“你可不能因为和阿梵亲近便偏私啊。”
云清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声音委委屈屈,“教主,别喝酒了,上去歇着吧。”
“阿梵功夫要好一些,文杰的心思则更活络,真是叫我难以取舍。”郁子珩自顾自地道,“还是不行,我不能把眼前的烂摊子留给他们,总要想办法解决掉我那狠心的义父才行。”
云清到底没能忍住,眼泪成串落了下来。
那天子夜,郁子珩迎来了中毒后最严重的一次毒发。
身体好像不间断地在承受着酷刑,时而冷得发僵,时而热得发狂,更有不知名的疼痛在体内肆虐。
毒发一直持续到天亮,他翻来覆去地挣扎着想要摆脱那种种磨人的感觉,却始终无法成功。
程岳用了许多办法,没有一个管用;几位护法和使者想要运功替他压毒,却发现他体内真气正胡乱冲撞,根本控制不住。
除了干着急,谁也帮不上忙。
郁子珩死攥着拳头,咬紧牙关,强行运起博元修脉的内功心法和四处乱窜的内息抗争。可他的真气根本无法凝到一处,连小半个周天都走不上便又被横冲直撞的散息给冲垮了。他倒也不气馁,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几乎要被体内的毒逼疯,郁子珩却始终忍着不肯痛呼出声,直到天亮之时,一阵强烈得似是要将他劈开的剧痛猛然刺入了心口,他才终于难以抑制地大喊出声。
那声音实在太过惨烈,将守在一旁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当做些什么。
房间里一下子静得可怕。
郁子珩不知那痛是怎么回事,许是自己的内力终于奏效,在和体内奇毒厮杀;又许是它本就不堪一击,已被毒药击垮。
一股腥甜意怎么也压不住地涌了上来,郁子珩侧过身子,张嘴便吐出了一大口血来。视线接着便模糊了,他闭上双眼伏在床边,很快便没了意识。
遥远的海面上,阙祤猛然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睡意尚未完全消散,他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醒了。心跳得很快,带着某种细微的、不明原因的疼痛,跟着呼吸一同起伏。
他抬起一只手来,轻轻覆在左胸上,细细感受着那淡淡的痛感,另一只手则探到枕下,将藏在那里的令牌摸了出来,牢牢抓在了手里。
“郁子珩,”他用极轻柔的声音道,“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