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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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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6 ==
晚上阿绣帮着姬瑶沐浴更衣,解开她里头罩的裙子,小声问道:“女郎,你贴身带的匕首怎么不见了?”
姬瑶瞄一下空无一物的小腿,点头道:“是,上万安寺的头一天就不见,当时人多又是在寺里不好声张,那东西带着靴套落地消无声息,谁知道又是什么时侯丢的。”
阿绣叹口气,淡淡的眉毛浅浅锁着,转头说起她刚才出去打听到的事,“那日,女郎前脚出门,太夫人后脚约来一大帮穷亲戚,瞅着夫人不注意,命林婆子把那帮人领到安寿堂的厢房里,说是流年不利散财消灾,让他们每人从里头挑一件可心的宝贝带回家。”
“再后来呢?”姬瑶面色变冷,解下头上的发簪,黑直如瀑的乌发披泻下来,她伸腿进到木桶中,任温热的水没过头顶,只余青丝缕缕飘在水面上。
等姬瑶探出头,额头下巴滴落水珠,肤色白中带粉,柳眉杏眼,面若芙蓉出水,清丽不可方物。
阿绣照例要夸一句女郎生得真好看,继续说下去:“女郎也是知道,夫人总是比这府里其他人要晓事,她连哄带骗打发走那帮人,狠抽了林婆子一巴掌,又跑去和太夫人吵了几句,据说气得太夫人脸色铁青半天说不出话。”
姬瑶笑了,“这么说,她真是被气倒的,这回没在装病。”
阿绣也笑得开心,边用犀角梳给姬瑶通头发,嘴里也不闲着,“这还不算,夫人当晚带着人抄了林婆子的家底,翻出来不少值钱的东西,并把她们一家老少七.八口人全赶出府。可太夫人心口痛,口口声声说离不开林婆子,揪着三郎君在安寿堂嚎哭,埋怨夫人不孝。夫人没法子,只好放林婆子一个人又进府,至于林家别的人被她赶到北边偏远的庄子。说来说去,夫人做事还算是公道。”
小梁氏做事公允,那是因为姬瑶没有碍着她的眼,她清楚国公府嫡长孙女是个虚名,用不着斤斤计较。倘若姬瑶有一天挡着小梁氏的路,她也会毫不心软下手整治。
见女郎心绪不佳,阿绣没敢多说话,抓起一旁的澡豆为姬瑶涂抹。
“三妹怎么样?”姬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吓得阿绣打翻托盘,叮铃咣当作响。
姬瑶笑阿绣出糗,笑着说:“你不用再管我,带着人出门把三妹接过来,就说我晚上睡不着,想找个人做伴。”
阿绣盯着一地狼籍叹气,适时提醒道:“女郎接来三娘子,回头太夫人又有可说的。”
“怕她呢,我纵有圣人好品格,她也瞧不顺眼。人瞧着人不对眼,做什么都是白搭。”姬瑶睇目让阿绣快去。
按世人的眼光来说,姬瑶惨到不能再惨的地步,亲爹亲娘全不在,也没有得力的亲兄弟相扶持,舅家一夜之间被灭门,婚事更不消说,大家心知肚明好人家绝不敢上门来提亲。
即使她落败到这种地步,太夫人依旧觉得姬瑶日子过得太舒坦,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太夫人自认比姬瑶还要处境艰难,放着花团锦绣的好日子不过非要来钻牛角尖,也是自个找不痛快。
姬瑶自从想通后,觉得太夫人那些伎俩真是贻笑大方。
阿绣带着三娘子回到竹心苑时,姬瑶刚刚从浴桶出来,阿锦拿着大巾帕为她擦干头发。
三娘子眼睛又哭得红肿,进屋坐到竹榻上默不作声,委委屈屈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姬瑶心头燃起火,挥手命屋里的几个婢女全出去,她紧盯着三娘子逼问一句:“又在哭什么,哭秋娘还是你自个?”
姬瑶突然发火,惊吓到三娘子,她嗫嚅道:“没,我就是心里发堵。”
“秋娘做下什么事,你心里清楚,我也不傻。退一步来说,没有这回的事,她也没给我们姐妹长脸。”自己会发火,姬瑶也没料到,她原为再没有可以恼怒的事。此时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若不然区区一个秋娘非要恶心死她,早晚有一点抠得她吃不下睡不着。
她已经够糟心的,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处。别的华族少女到了及笄花嫁时,由着家中挑选一个可心的俊郎君,带着丰厚的嫁妆欢欢喜喜坐上花轿,郎情妾意过安生的日子。
可姬瑶,嫁妆是有一大笔,却无人敢上门求娶。家中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真心为她考虑半分,她也只有十四岁,不仅要想着自己还要护着妹妹。不能这么护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护不住,三娘子要自己立起来,不为别的,只为她们的父亲是姬彦忠——大周朝曾经赫赫有名英雄郎,双臂可开弓,上马能治军下马能安民。
三娘子羞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姬瑶也羞,为父亲而感到可耻,恨秋娘和叔父羞辱了亡父。
“哭吧,哭个痛快,等明天起来把泪一抹当成没事人一样,我过什么日子,你也过什么日子,清粥小菜只要别饿着。再有一点不许,不许自甘不争把自个不当回事。你闷头苦着脸,换不来别人心疼,他们只会嗤笑。笑秋娘,笑你,也笑我,更讥笑咱们的阿爹。你自己不抬起头,别人不会把你当回事。”姬瑶一字一顿说完,把帕子塞到三娘子手中。
三娘子抬起泪眼,阿姐乌发披肩,肤白胜雪,杏眼含威,带着铮铮铁骨恨她不争,她哽咽着声应一下,却是歇了想哭的心思,主动认错:“阿姐别恼,都是我想不明白,今后真当她早死了,我放下就是。”
姬瑶伸手够到三娘子的手,十指紧紧相握,姐妹齐心,她们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
三天后,洛阳城又爆出大消息——顾神医被贼人劫持出京已经整三天。
原来这日清晨,顾家儿媳哭哭啼啼跑到京兆尹告状,说自已的公公和夫君被人逼着坐上车离开京城,本来说好替别人诊脉相看两天就放回来,可已经到了第三天还不见人影,她只好报官求助。
之所以让怪脾气的顾神医乖乖上车,原因是那人拿大郎的性命为威肋,迫得顾神医父子不得不答应。
有好事者当即响应,那天在顾家大门亲眼所见顾家儿媳流着泪,大家当时还纳闷。
顾神医失踪非同小可,连姬府的车夫也被叫到京兆尹问口供,此后官府下了缉拿韩七的通告,命人张贴在各个城门口,又派人快马加鞭追出京城搜寻。
姬瑶早起坐车去靖义侯府,还能听见那车夫跟人吹嘘,说他那天就瞧出不对劲,聒噪起顾家管事如何受惊,对面车上的小郎君以又是如何穷凶极恶,暗恨他自个当初怎么没想着去拦下。
“就是,你怎么不去拦下?”旁边有个促狭的家奴戏问,问得车夫哑口无言。
“阿姐,顾神医不见了,等圣上再起病可怎么办?”二娘子爬在姬瑶的肩头咬耳朵,她最近心情好得不是一般,成天像只花蝴蝶穿梭在府里,哪儿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姬瑶愣住,二娘子那神情不是担心天子的病情,而是等着看好戏的一副姿态,她警告一句:“小心婶娘听见,抓你回去跪祠堂。”
被姬瑶抢白一句,二娘子也不生气,坐回金丝软垫中,一方素锦帕被她甩得飞快。
姬瑶注意到,锦帕一角上绣着紫竹,二娘子素来喜欢明艳的芍药牡丹一类子,衣饰上用上竹子姬瑶还是头一回见。
她认识的人当中,倒还真有一位喜爱紫竹,不过是位少年郎,正是靖义侯府世子梁恒文。
瞬时茅塞顿开,想不通的事终于有了分晓,姬瑶转过头仔细观察二娘子,见她穿着琵琶襟上衣,腰身勒得紧紧挤出不鼓的一点胸脯子,又着新做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一身打扮闪亮耀眼,更别说发髻上一对紫玉璎珞,这种首饰平常不拿出来戴,都是逢年过节才用。
而且,姬瑶再细看,二娘子竟然偷偷把眉毛也拔得细如柳叶涂以青黛,嘴上抹着亮粉的胭脂,面若桃花,艳丽动人。这丫头,她暗地里轻嗔一句。
阁中有习俗,没出阁的女儿家是不能净脸修眉,所以开脸一词才用来形容那些排不上名头的姬妾们。
“阿姐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长东西了?”二娘子也觉察到,笑推姬瑶一把。
“看你大变样,果然是快要进东宫的人,几天没注意,不是一般的美。”姬瑶轻轻用话试一句,二娘子便变了脸色,转过头掀起车帘看向车外。
就她这直脾气,心里还恋着别的儿郎,进宫才是劫数。
姬瑶端坐身子,心里比较一番,其实梁家阿姐更适合宫廷生活,可二娘子就有被小梁氏赶鸭子上架的味道。
“到了,这回是表兄亲自在大门等着咱们。”二娘子就差欢呼一声,急燎燎想下车却被姬瑶拦下,她皱着眉头不大高兴。
“还没进大门,你急着赏花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罢。”姬瑶装糊涂。
二娘子才意识到失态,讪讪笑一下,人坐在车里,心却飞到外头,早打起车帘向外张望,笑靥如花问道:“表兄,你等了有多久?”
“可巧刚出来,你们的车便到了,阿瑶也在车上?妹妹等她许久了。”车外的少年声音清朗,立在石阶下挺如翠竹,清隽文雅,目光紧盯着车窗,可惜那里只有二娘子探出头冲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