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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孤 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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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零星点缀在山野丛间,在卫家的庭院里拾级而上,别是一种风雅。列莹仔细分辨空气中的气味和声音,加上依稀的记忆,很快找到沈冰的寝室。纵然是煎熬的夏夜,寝室的门窗紧闭,屋内的灯火忽闪,列莹犹豫了一下,在寝室门前听了半晌,没有声音,才敢敲响她的门。
屋内的人满心疑惑:“是谁?”
列莹身形移动,已经从紧闭的门扇穿了进去:“沈冰,是我列莹。”沈冰正坐在床铺上,似乎是刚要起身去开门的样子。列莹突然自己闯了进来,她少不得一惊,然而这张熟悉的面容使她安下了心。沈冰似乎比从前微胖,红光满面,列莹看见她眼角的睡意,问:“这么早就睡了?”
“近日燥热,分外嗜睡。”沈冰轻笑了一下,“列姑娘何时从宋国回来的?”
“我也是今天刚回来。”一来就是问人家讨要东西,列莹觉得颇难为情,“我想问你借点东西。”列莹指了指她身上的被褥,又指了指案上的灯,“离开数月,家里的被褥都发霉了。这个时辰,也找不到店铺买。灯油也燃尽了。”
沈冰初时没有反应,这样的要求着实古怪。但是她反应过来后便微笑着说:“好。我这里没有多余的被褥,我让人去取套新的。”沈冰离开床铺,走到外面唤了几声,便有婢女听见答应。将列莹需要的东西交代好后,沈冰就独自回到房间,还请列莹坐下喝茶,固然是冷茶。
列莹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她,偷偷瞄了几眼,说:“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你过得可还好?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害?”沈冰笑着摇头,眉宇间也少了当初的那分悲愁。列莹试探地问:“那你和卫绪——如何了?”
她的笑容登时冻结了。列莹还来不及懊悔,沈冰已然开口:“既然室主在府里,我们的接触便少了许多。”
“你姑姑没有给你找婆家吗?”列莹不知该不该问,但是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沈冰摇头:“卫绪不许我出嫁。前次姑姑为我找的婆家,都已经托媒人上门,后来因为卫绪的阻挠,又断了下文。卫绪他……”
列莹大怒:“他把你害得这样苦,自己既娶不了你,还不许你嫁人,这是什么道理?”列莹一下子从席上跳了起来,“卫绪在哪里?我这就去教训他一顿!”
沈冰连忙拽住她的衣袖令她坐下:“列姑娘,大家都休息了,可别这么大声说话。”
如果惊醒了卫家众人,列莹自然不怕,只怕沈冰不好交代。列莹不得不按捺住胸中的怒火,坐了回去:“你现在还是不想离开吗?你若是早些想开,跟我们去明州,现在早就和你爹团聚了。”
沈冰望着列莹的眼神有些古怪,半晌才道:“列姑娘怎么会明白我的难处?如今卫绪待我不错,卫家也从来不亏待于我,如此足矣。”
“如果你跟我去明州,纵然你爹不似卫家这样富裕,难道会亏待了你吗?”这话听得列莹十分难受。她在卫家却是受尽折磨,明明可以摆脱这种困境,却甘愿自己沉在井底。列莹不知道,她到底是舍不得卫家,还是舍不得卫绪。
沈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向旁张望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了办法:“列姑娘和桓公子又如何了呢?”
果然她的问题一出,列莹瞬间涨红了脸,支吾了半天方才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们还没有、还没有……”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是欲盖弥彰,列莹闭口不语。
婢女把列莹需要的被褥、灯油都取了来,列莹抱着东西就像沈冰告辞。回到家中时,只见那一行金字在暗夜中生辉,而她的客厅依旧空无一人。列莹给灯添上油,点燃,又抱着被褥跑到了卧室里,虽然从入门开始她就没有嗅到任何人类的气息,当看到同样空空如也的卧室时,列莹的心仍然像坠入了深水一样难受,被挤压得几乎透不过气。
她抱着成团的被褥,坐在地上。“桓淑……”为什么会失约呢?
列莹在梦中都一直期待着,期待着桓淑忽然出现,把着她留在客厅里那盏灯端详她熟睡的容颜,温柔地将自己唤醒。可是孤灯在客厅里燃了一夜,一整夜。列莹给它添了那么多的灯油,足够它燃到天明。当列莹走到客厅时,在灼目的阳光里,那盏灯它依然亮着,灯芯上跳跃着孤独的火花。列莹叹了一声气,将油灯吹灭。
她垂头丧气地躺在客厅地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桓淑、到何处去找桓淑。她心里反复萦绕的,是桓淑为何失约这个问题。列莹变出狐尾盖在自己的肚子上,算了,还是睡觉吧。
家门只是虚掩,桓淑一推便开。他看见的是列莹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肚子上还盖着奇怪的毛茸茸的东西的情景。开门声惊醒了列莹,她翻了个身,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桓淑。列莹揉揉眼睛,问:“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桓淑关上门,以免让过路的人看到她可疑的尾巴,“把尾巴收起来。看你的样子,一定什么都还没吃。”
列莹颔首:“你为什么不来?我等了你一晚上。如果你来不了,你就应该告诉我,否则我会一直等的。”列莹的声音既委屈又生气。
桓淑歉疚地把她抱在怀里:“我没有想到王后会留我那么久。因我爹也在,离开王宫后我只得跟他回家去,那个时候都已经丑时了。”他放开列莹道,“快走,我带你出去吃些东西。”
略通辟谷之术的列莹并不感到饥饿,但她乐于让桓淑带着她出去吃东西。桓淑殷勤地给她夹菜,当他把一个小乌贼夹到列莹碗里时,列莹连忙端起碗:“不要、不要,我不喜欢吃乌贼。”
桓淑严肃地看着她:“怎么可以挑食?”他把夹着乌贼的筷子伸到列莹嘴边,列莹满脸委屈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桓淑一点妥协的意思也没有。列莹只好悻悻地张开嘴巴,让桓淑把乌贼塞了进去。刚咀嚼了两下,列莹便低头要将它吐出来,桓淑一手拦在列莹耳畔:“不要吐了,多浪费。”列莹不得不在桓淑的注视之下,将她深恶痛绝的乌贼吞了下去。
“王后留你那么久,都说些什么?”确如敖尨所说的那样,似乎将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桓淑怔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对列莹讲实话。他发觉列莹的眼睛正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挣扎一番之后,终于下了决心:“两个月前,也就是我们离开不久,国王殿下的病情已经到了神志不清、动弹不得的地步。上个月国王薨逝,生前未立世子,但是国王确有一位庶出的王子,可是王子年幼不能主政。你知道这些年来,国中主政的一直都是王后,如果王后想坐这个王位,是不是顺理成章呢?”
列莹赞同得不住点头。桓淑白了她一眼:“可王后毕竟是王后,怎么能取国王而代之?”
这么说来,在列莹听说过的皇帝中,似乎还真都是男人。唯一称帝的武则天,还总是因□□、残忍、冷血被批判。几十年前,太皇太后高氏权倾天下,列莹以为她就是当朝皇帝,多年后才惊觉皇帝另有其人。既然皇帝如此无用,为什么高氏不自己当皇帝呢?列莹始终没想通。列莹问:“那么你不支持?”桓淑看了她一眼,又迟疑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