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起的爱》宁念夕

1、全文

　　一 谁都不信，卑微的人有爱
　　我知道，全天下的人宁可相信母猪会爬树，也不会去相信，杜言会爱上莫绽然，因为他们是那样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如果你不懂什么叫得天独厚，什么叫天之骄子的话，那么可以参照一下杜言，然后你就会明白，上帝手中那杆秤，永远没有水平的一天。他的父亲是所在大学的院长，同时也是人大的代表，在这座城市里是属于叱诧风云的人物；他的母亲，是妇产科的权威，说出名字，也同样是如雷贯耳。
　　就在如此显赫家庭中成长的杜言，却继承了父母身上所有的优点，不论是外表还是品行，都可以让人无可挑剔。
　　对，就是这样的一个优秀的人，高坐云端的人，人生几乎没有坎坷、没有污点，却在某一天突然宣布，他爱上了莫绽然，他要和她在一起，那是多大的讽刺！
　　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没有人会相信，我也不会相信！就像没有人愿意在一块完好无暇的白绢上，留下一个污迹，对于杜言，爱上我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污点！
　　对，就是我，我叫莫绽然，就是那个被神遗弃，叫莫绽然的孩子！没有人知道我的背景，只知道我是个孤儿，知道我冷漠，知道我孤僻。但是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
　　从小，我就知道，我不是一个讨喜的孩子，不然父母也不会遗弃我，不然奶奶也不会对我冷嘲热讽，不然不会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不然不会所有的人都讨厌我，唾弃我，在我的身后叫我“坏女孩”！是，我不否认，我是坏女孩，不，现在该是女人了，因为我早就不是什么女孩，无论是我的身体，还是灵魂！
　　我有亲人，但是自作主张的把自己改成了孤儿，因为我的家人，比没有更加糟糕！传说母亲是不守妇道的女人，生下我就和别人跑了，父亲不愿养一个野种，把我丢给奶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被遗弃的孩子，应该怎样生活，没有人教我，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和奶奶顶嘴，只因不想让她把对我那从未见过面的父母的仇恨发泄到我的身上。我孤僻，我拒绝朋友，只因我不想受到伤害，因为我的身边除了嘲讽，没有真心的朋友！我抽烟，只因我寂寞，除了麻痹，我找不到更好的宣泄方式！我堕落，出卖自己的身体，只因我想要得到很多的钱，来拥有我想要的一切，就像此刻，我可以远离那个小镇，远离我人生所有黑暗的过去，来到这个城市，在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甚至跻身在这座一流的学府！
　　一直以为逃离，就可以摆脱我的命运，但我错了，一切早就和我的生命相连，不可分离了。换了一个地点，但莫绽然没变，所以她包袱没变，曾经的经历更不曾变！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真真切切的发生过，无法改变，就像我无法戒除的烟，无法复原的心。

　　二 我遇见杜言
　　下火车的那刻，我想要好好的哭泣，但仅仅是想，多少年了，我从没有掉过一滴泪，此次也不例外，没有人可以帮我，所以自己对自己，更加不能展现出柔弱，是喜悦也不例外，因为我害怕成了习惯！
　　遇见杜言，只因他是新生接待员。远远的看到那所大学鲜红的字眼，以及周围围满的那一圈的人，看到其中多数的都是家长，我心里生出了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只远远看着，不敢靠近。直到他，杜言跑向了我，对我展开他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还有那因为炎热而在额角冒出的细密汗珠，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是他给我注入了我生命中的第一道温暖。
　　他拎起我的小包，然后讶异的问，“就这样吗？”我只默默点头，对，就只有这样，那是我全部的、仅有的行家当，我的人生，除却了伤痛，还有什么呢，一片空白而已。他了然的点头，作恍然大悟状，“同学，你家应该很近吧！”
　　我没有回话，那是没有意义的事，当我离开的哪一秒钟开始，我就没有家，又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家有哪来的远近呢！
　　第二次见面，是在图书馆外，那一天是倾盆的大雨，我站在房檐下，静静地等待雨停，却碰到他，湿嗒嗒的钻入，站在我的身畔。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只是那个下午，我们一起站了好久，好久。期间，他拒绝了好几个女生的婉言邀请，我强烈的感觉到，他似乎是在陪我。
　　到现在，我还怀念那一个下午，周围是那样的安静，只有“哗哗”雨声和他均匀的呼吸声，那时的我竟感到无比的宁静，或许可以祈祷上天，让这场雨一直下，直到我的生命终结！
　　雨，的确是没有停，但天黑了，上课的时间也到了，不可以再逗留，我拿出了拎包中的伞，余光明显看到了杜言惊讶的眼神，无端的，心情放晴！撑开伞，我知道我应该就这样走，不要回头，但还是不经大脑的，那句话就脱口而出“要一起走吗？”如果有一个人那样默默的为你，你绝对无法装作不知，然后大踏步的走开，就是这样，我把自己和杜言扯下了地狱！
　　我没有爱，也没有享受过爱，更加不敢奢望，我只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注定了无爱，更况且早在当初我为了钱而做出退步时，就有太多的东西，离我翩然远去，其中有一样，叫“爱人的资格”。是啊，我没有资格了，只因我不配！
　　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冷了，心死了，在一次次的拒绝中，也印证如此，那些男生，自以为手捧着玫瑰，说一句无关痛痒的爱，我就会肤浅的感动到一塌糊涂，可惜我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生，每一次我都干脆果断，不带一丝留恋，甚至还感觉到厌烦！可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我不是心冷，不是心死，而是没有遇到杜言，没有遇到那个我爱的男子。
　　“莫绽然，有人找！“是清亮的嗓音，出去后是一个眉眼弯弯的女生以及身边的杜言，那是我们第三次的见面，在那场雨后，历时二十三天。
　　“莫绽然，终于知道了你的名字，我们见过面了，我是杜言！”他一本正经的打着招呼，让我恍惚间觉得前一次的默契是错觉，因为我们之间是如此生疏，他是忘记了，还是认为根本不值得去记住？好奇怪，那一刻的我居然有心酸的感觉。
　　他们找我目的，是一出话剧《梁祝》，因为学校的名气大，就要参加市里的公演，于是挑选了一下，找到了我，并希望我能配合。“对不起，我不想去！”我不想为了无关的事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但那样拒绝的话，却因为杜言的在场，而有了转圜的余地。
　　我想我是中邪了，亦或是杜言，他的口才，再或是那个叫柳柳的女孩，她的死缠烂打磨动了我，但不管怎样，我都开始察觉，遇到杜言，使我发生了一些改变，在那自己都无法言明的地方。原来爱，有时候的确是一种良药，治心治伤的良药，而显然，杜言是莫绽然的良药！

　　三 那样的结局是奢侈
　　《梁祝》话剧，没想到我真的会踏入剧院，真的会加入这场演出。关于这个故事，我只朦朦胧胧，未曾真正清楚明了，虽然它流传的很广，电视、电影、书籍无一不通，但遗憾的我都没有看过，因为在那个镇上我的身份是那么的特殊，宛如过街的老鼠。
　　拿到剧本，我看的格外认真，到结尾处双双化蝶，我不由的惊叹，死后还能在一起，这种结局太过奢侈了，抬眼望，周围都是不明所以的眼光，才知道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想的说出了口，“明知不可以，何必强求，祝英台不该泄露身份，梁山伯也不该不自量力，两个人都犯了错，就受到了惩罚，死后却还是大团圆，不是奢侈吗？”
　　“不争取，怎么知道不可以？”是杜言，他反驳我。我一笑了之，不想多加辩驳，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如果我过的生活和他一样，我也一定会这样去想，只有那些没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有作梦的机会。杜言，你再一次让我感觉到，你们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你们的那里是芳草萋萋，生机盎然；在我这里却是寸草不生，荒芜一片。
　　杜言是话剧的导演，在剧场里负责指挥，挑着我们的过错加以改正，同时也让他发现了我的不配合，可我并不是故意，而是天性使然，我已经勉强自己来参加，却无法再勉强自己去放开心胸，专注与剧情之中。
　　终于，我的不专业引起了大家的抗议，而在那场争论中，我只冷眼旁观，同时也知道了一切都是杜言的意思，一意孤行的找我来当女主角，而丝毫没有考虑我能否胜任。那一刻我僵住，有些被欺骗的愤怒，也有些被杜言关注的喜悦，但最后都化为零，我只是静静脱去身上的戏服，然后大踏步地走出了剧院的大门。
　　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传来，是杜言，我停住望向他，一如往常的平静，但他的眼满是波澜，“绽然，对不起，但是我完全是因为想和你多相处些，在火车站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但是你那样冷漠，毫不在乎，所以才不得不这样想办法来靠近你的！”他说了很多，我只默默的听，心里掺杂着五味，把心绞的有些生痛。
　　“绽然，给我个反应啊！”他有些焦急的面对我的沉默，我抬头，望着他笑，我发誓那是我有生以来最真诚的笑容，发自内心的笑给他看，“杜言，谢谢你，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我径自地走，忽略掉身后的为什么。对不起，杜言，其实我又何尝不对你心动，但是记得我说的吗？不可以就不强求，不要说我有那么不堪的过去，就算如今我清清白白，我也配不上你，配不上你的家庭。《梁祝》似乎在我们之间逆转，但我不是梁山伯，不会傻傻的去追求那不可能的幸福！
　　其实化蝶一点都不奢侈，我们相爱了，我们在一起，那才是真的奢侈，我怕我承受不起，会天打雷劈！

　　四 上帝原谅我，任性一次
　　半夜，无端的苏醒，心脏是剧烈的抽痛，我大口的喘息着，不明白是为了什么。手漫无目的在床上游移，直到我摸到了那个盒子，方方正正，就像抓住了汪洋中的一根稻草，明知救不了，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松手！我熟练的摸黑爬下床，来到阳台，点着了手中的烟，在看它一明一灭间，所有的一切都得到缓解。
　　醒来，天已亮，我发现自己居然就这样蜷缩在阳台睡了一夜，脚下是几根燃尽的烟蒂，匆匆整理好，站起时却一个踉跄，头是铺天盖地的晕，我想我病了。
　　捧着书，尽量的让自己走得平稳些，但是眼却花了，因为我似乎看到了杜言，他站在我的面前，然后就眼前一黑，我像被吸入一个大漩涡，不停地旋转、旋转......
　　再睁开眼，是白花花的一片，还有杜言关切的眼。
　　生病的人最无助，所以老天对不起，我占用了你的骄子，我发誓，只任性这一次，等我好了，一定和他撇清关系。
　　我是重感冒，肺部还有些发炎，医生让我不要再吸烟，我就看到了杜言的脸，那样的不可思议，我只是淡淡的笑，无所谓，只要这几天在一起，其余的都无所谓，他失望也好，绝望更好，我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女孩，迟早真相会揭开，到时候，我更难堪，不如早断。
　　感谢那场病，感谢杜言，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但是一切要在今天终结，因为今天就是我出院的日子，东西都已整理好，就等杜言来接我，顺便我也要和他说清楚，做最后的诀别！
　　门开了，却出现了我根本无法料到的人，杜言的父亲。
　　“关于我儿子喜欢的人，我就做了一些了解，结果怎样你应该清楚。莫同学，作为一个老师，我很喜欢你，你很努力，成绩也很好，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我不得不为阿言考虑，对于你这样家境的孩子，你也该知道，和我们家阿言不合适......”他直言不讳，身为学校的领导，要看我一个小小学生的档案自然不足为奇，但是我却感到心寒。
　　我的档案上，什么都没有，写着我就是一个孤儿，地址也只是那个小镇的名字，但是我心惊，如果有心，但凭着那个小镇，就可以把我连根拔起，到时候，我所有的一切，包括尊严都毁于一旦。
　　“老师请放心，我和杜言什么都不是，只是我没有什么朋友，又生了病，杜言同情我而已，现在我好了，以后也就不会再有牵扯。”我向他保证着，其实他不来，事情也是要解决的，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如此迅速。杜言，你看到了吗？你的父母很关心你呢！
　　他略显安慰，“是吗？这就好，那你准备好了吗？我是来接你回去的，阿言学生处开会来不了，我是替他来接你的！”

　　五 我要将来不要爱
　　我想了很多，想以往的那段岁月，我背负的羞辱，背负的不公，我都忍耐下来，辛苦的支撑，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有灿烂的将来吗！那么我怎么可以为了一个毫无未来可言的爱而抛弃初衷呢？现在查的是档案，难不准以后为了他的儿子，就调查到我的老家，这样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学校也容不下我，甚至在杜言心中，也留不下一个好的印象。
　　我找杜言，来到图书馆的那个屋檐下，周围还是很静，气氛却全然不一。我和他说了好多决绝的话，希望不要和他再有任何的牵扯，但是显然他无法反应过来，他不懂昨天两个人还相处甚欢，到了今天我却要求做回陌生人。
　　“是不是怪我没有去接你啊？”他尝试着问我，我却猛摇头，“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不喜欢你，不想和你做朋友，就是这样，所以请你不要打扰到我的生活。”这是毫无说服力的理由，讲出来连自己都感到好无力，但是杜言我必须坚持下去。
　　杜言，你好幸福呢，有你的父母保护你，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要保护好自己，所以对不起，伤害到你，但是你要相信，即便是我自私，为了我自己，但是同样也是为了你！没有人会愿意接受我那样的女孩，现在说爱只因你还不了解，当有一天你知道所有的真想，你会后悔曾经喜欢过我，而且也会被大家所耻笑，曾经居然和一个这么糟糕的人在一起！
　　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吗？原来我还有眼泪，是这二十年来的聚集，今天终于找到了缺口，就像洪水一般倾泻而下，“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不能作朋友，我们就这样结束吧，你就假装不认识我，可以吗？”
　　“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就如你所愿！”杜言，他讲出的这句话，是如此冷漠，他离开的背影是如此萧瑟，我的心又开始痛。
　　对不起，杜言，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够好，是我逾越，明知道不可强求，却没有在开始时拒绝。更加错在，明明没有爱人的资格，却依旧爱上了你，把你拉入了一场注定的错误之中！
　　杜言，忘了我！我也会时刻提醒自己，遗忘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