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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晋江首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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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晚饭沈榕还没睡,她爹得了新衣裳,立即把旧的扔出来叫她拿去洗,今天上街她的裤腿被个小孩撞脏了,正好两件可以放一块。
这年头会洗衣服的女人没几个,女子远庖厨,女子远家务,大女子自当从军报国上阵杀敌扬眉吐气,洗衣服这等爷们儿唧唧的事情,自然是男子来做,女儿们只管着吃饱喝足,翘着二郎腿歇息便是。
像沈榕这般自己动手的,全村除了她,就是村头的老光棍王二瞎子。
村里有井的人家不多,沈家就是一个,这口井是沈榕她娘和别人一起亲手打的。上面还有个木质的辘轳,也就是固定滑轮,用来更方便的提水。
她打了两桶水,往木盆里倒点,撒点皂角粉搅一搅,把衣服放进去打湿,认真搓洗起来。
洗衣服用皂角粉是极其奢侈的,只有镇上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大多数人偶尔用一两次野生皂角便不错了。
不过这对沈榕来说不是问题。
她早年在自家院子里种了棵皂角树,这么久过去小树长成大树,每年能结好多皂角。到了收获季节沈榕将皂角摘下来,自己加工打粉,省着点能用很长时间。
是以尽管沈榕整天穿着破烂可怜的衣服,却依旧不让人嫌弃,只因她的衣裳总是干干净净,带着一股子天然的皂角清香。
村里很多老人都说,沈榕那是随了她娘,脾气好人还聪慧,当年她娘就是这个样子,横看竖看都不像个乡下人。
可惜她娘英明一世娶了沈郭氏那样的夫君,拖累的好好的女儿到现在都打光棍。若被她娘知道女儿现在的惨状,怕是黄泉底下也不会瞑目。
如今正是初夏,晚上没那么冷,沈榕挽起袖子就着凉水没多久便麻利地洗完了。刚把衣裳晾起来,擦擦湿淋淋的手,早就爬进被窝的老爹忽然吆喝了她一嗓子。
“刚儿吃饭的时候忘了说,你表弟家收麦子,忙的人手不够,你明天去帮帮忙。”
沈郭氏底下有个妹妹,也就是沈榕的舅娘,她夫郎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小儿子,大女儿三年前参军走了,听说死在战场上,只剩下一儿一女待在家。
他口中的“你表弟”,是个名叫苗苗的少年,今年才十五岁。
苗苗从小跟在沈榕屁股后头长大,满心满眼都是表姐的影子,加上沈榕长的俊美,对他好,人更聪明,从他有男女意识起,嫁给沈榕就成了自己的目标。
整个清乔镇想嫁给沈榕的男儿不知道有多少,却是碍于她那死难伺候的爹才没吭声,苗苗没这个顾虑,虽说沈郭氏刻薄挑剔,自己好歹是他亲外甥,总是要喜欢上几分。
再说为了这个事情,苗苗他娘没少上沈郭氏家,哪回不是鸡鸭鱼拎的满当当,走时候还往他手里塞钱。是以沈郭氏对这件事情挺支持的,时不时的给两人创造机会。
院子里的沈榕应了声,被窝里竖着耳朵的沈郭氏这才满意,枕着漂亮的新衣裳舒坦地睡觉。
第二天大清早,沈榕早早地起床做好饭,吃罢后径直朝孙老板的粮店赶去。
昨晚爹说的太突然,她得先去给孙老板请个假。
赶巧李家婶子要去镇上卖鸡蛋和柴,她顺路坐在骡子背后的马车上,倒是省了些时候。
孙老板素来脾气大方,加之最近心情好,二话不说爽快地应允,只是要她每天下午必须过来把当天的账单清算完。
沈榕赶忙道了谢,复到集市上雇辆牛车去舅娘家——要不是怕时间不够,她绝对不会多花这三文钱。
舅娘家的村子和沈榕家挨着,往年每到这时候也是她帮忙的,对她家田地的位置沈榕无比熟悉。
农忙季节,放眼望去地里全是金灿灿的麦浪和芝麻大小弯着腰割麦子的人们。土路两旁、田地前头长着好些野生的树,叽叽喳喳的麻雀在枝干上跳来跳去,小眼睛瞅着饱满的麦粒。
沈榕往东南方一角看过去,远远就瞅见个纤细的身影站在垄头上,正顺着小路张望。
很快那人发现了那头老远走过来的沈榕,激动地挥着手大喊:“表姐!表姐!”
少年正是苗苗。
他站这里有一歇子了,此时看见心心念念的人自然是无比高兴,咋咋呼呼又跳又叫,没有半分男子矜持的模样,引得旁人频频扭头。
沈榕忍不住抿唇笑。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天天小孩子样。
“表姐你来的正好,我爹娘也刚来,正在收拾镰刀和布绳呢。”见沈榕走过来,苗苗胆大地拽住她的手,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完全把自己当成装饰品,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要说沈郭氏喜欢苗苗,不仅仅因为他是自个儿的外甥,还因为苗苗的审美观和他一模一样。
才十几岁的小子,脸上抹了七八斤粉,白的跟只鬼似的,下地干活还穿着艳红大摆裙子,不知道是来割麦子还是扫地的,长指甲涂得血淋淋,满身浓重的脂粉香味几乎把沈榕熏晕过去。
“你穿着裙子不怕弄脏?”
苗苗以为她在替自己心疼他的长裙子,当下非常开心,还是沈榕表姐好,总是这么贴心,不像其他人就知道说他。
“没事,待会儿下地我把裙子撩起来绑住就行了。”他说着得意洋洋地掏出一根绳子给沈榕看。
沈榕盯着那条绳子看了又看,着实不明白这孩子有什么好炫耀的。
一般来说她不理解苗苗行为举动的时候,通常都报以微笑,由着他去。此时也是,沈榕宽容理解的笑容在苗苗眼里,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很。
舅娘家的女儿比沈榕大两岁,正跟着父母一块儿往镰刀把上缠布条,防止用的久了磨手。沈榕和他们打过招呼,自然地加入其中。
小尾巴似的跟过来的苗苗,找了块阴凉地,托着下巴瞅她。
在这个没有大机械的年代,什么事都是手工,少不得人力卖苦,光收麦子便要收个把月之久,指不定拾掇好麦子就赶上吃中秋月饼。
别看沈榕长的书生气,带着一股子儒雅温和,干起活来绝对没话说。
她左手拢住麦秆,右手的镰刀随之在根部划拉下去,一把麦子麻利地割好,放到脚边的小堆上,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割,很快她管理的那两道便空了许多。
托着下巴的苗苗看的痴痴然。表姐可真能干,嫁给她肯定能过好日子。
回忆起方才自己拉住表姐手时候,从她手掌传来温热浑厚的触感,他顿时羞的脸蛋通红。
“苗苗,还瞎坐着干嘛,赶紧过来捆绳!”他娘瞅见他一人儿清闲地坐在树底下,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呵斥道。
甜蜜梦幻中的苗苗被惊醒,对上老娘吃人的怒容,连忙应声,胡乱用他那根绳子绑好裙子,跳进地里头。
割麦子不但辛苦还是个技术活,相较之下,把割好的麦子用布条绳子捆起来便轻松多了。
苗苗跟在众人后头把散碎的麦秆整理成小堆,而后成大堆,再把大堆扎起来捆好,半天过去同样累的满头大汗,粉都掉了好多。
晌午时候天空中的太阳老大,火热的光线赤裸裸毫无阻碍地直射下来,烘烤的脚下的地皮似乎都蒸腾着热气。
一家人坐在地头的大柳树下乘凉,苗苗爹把早上装好的粗面馍分发给每个人,又从竹篮里拿出两个小小的土陶罐头,里头装着腌蒜瓣和咸萝卜干。
他刚把封口取下来,早就迫不及待的人们立即你一筷我一筷的吃开了。
苗苗转溜着眼珠子,貌似乖巧地给众人挨个倒水喝,轮到沈榕的时候,特意倒了满满一碗,引得他姐姐多看了沈榕好几眼。
怪不得都说嫁出去的男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呢,就知道给妻主添好处。
家人对自家小子那点心思心知肚明,是以大家坐位置的时候,看似随意,实则极其讲究。
他娘和姐姐挨着坐在东头,他爹坐在中间,紧接着是苗苗,走过来的沈榕没地方坐,只能坐在苗苗旁边。
乡下人吃饭都有聊天的习惯,尤其是在这种干完农活闲坐着休息的时候。
按照座位顺序,苗苗娘和他姐姐聊天,他爹头扭到东边,跟着加入进去,于是西边的苗苗和沈榕就被拉下来了,要是聊天,也只能他们两个聊。
苗苗知道自己家人的用意,只是他一个娇羞的男儿家,怎么好意思先开口,是以半天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埋头吃饭。
便是吃饭也不似平常在家中那般狼吞虎咽,这会儿用两根细棍筷子矜持地夹起一根咸萝卜干,牙齿咬上头前一丁点,而后姿态优雅地装模作样擦擦唇角,跟着喝上一小口水。
沈榕善解人意地问:“苗苗你是不是肚子疼,怎么今天不对劲?”
东边竖着耳朵偷听的苗苗姐差点把嘴里的馍喷出来,撕心裂肺地咳嗽着,他爹狠狠瞪了她两眼,给她拍着脊梁顺气。
苗苗脸色发黑,对上沈榕认真关心的面容,心里头的气顿时像被扎破的皮球般烟消云散了。他娇嗔地斜了一个白眼过去,“傻子,吃你的饭。”
沈榕被他这眼神吓的浑身一个颤栗,再也不敢看他,连忙老实吃饭去了。
她听话的模样苗苗看在眼里,又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满意。
表姐长的这么俊,他长的也不赖,想必日后的娃定当也是个可爱伶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