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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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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晨在外面转了一圈,搞得一阵人仰马翻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梅长苏已经在看布防图,神色十分凝重。
蔺晨心中一紧,佯装发怒,一下冲上前去把梅长苏给扯走,“你还看什么?马上就要拔营了,要看,等你见到蒙挚再看!”
梅长苏知他好意,扯了扯唇角,道:“等那时再看,恐来不及了……”
“来不及再说!”蔺晨不准他再想这些事情,拽着他上了马车,随后让兵士快些收拾东西,他们一起赶路。
马车内有特制的暖炉,再加上空间不大,又是密封,比帐中温度还要暖和几分。
梅长苏神色还是郁郁,双手笼于袖中,似自言自语道:“大渝已经被我们击退三次进攻,下一次,或许就会携举国之力而来。”
蔺晨心烦,自顾自的整理衣摆,就是不答话。
梅长苏也不在意他的回答,接着道:“如今是休战期间,已过五日太平,我估算过,最多三日,大渝会派小股骑兵过来骚扰探查我军虚实,也不知道蒙大哥能不能看出来……唉……”
蔺晨看他一眼,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
他将马车内的矮桌拿出来,放上笔墨纸砚,闷闷的说:“写。”
梅长苏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拿起桌上毛笔沾了沾墨道:“唉……还是黎纲在好,这砚台都有些干了。”
“啧。”
蔺晨挽起袖子给他磨墨。
“成又如何?不成又如何?”蔺晨突然说。“成,是血雨腥风,不成,是腥风血雨。”
“是……”梅长苏执笔的手一顿,继而不停,“我守我大梁土地,他们守大渝河山,都一样的,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或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人统一诸国,但绝不是现在。”
“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得侵犯我大梁一寸。”
本该是激昂的话被他这般平淡讲出竟无损一份,这份自信,也只有他能有。
“……”蔺晨见又没说服他,心里更加不开心,等梅长苏写完信件,吹干墨汁,又小心翼翼的放进信封里后,他才不情不愿的接过,只在车帘外撩开一道小缝,将信件塞了出去,立刻有人接过,同时又将另一份信件递了过来。
蔺晨看了看上面字迹,眉睫一跳,赶紧拆开信件,越看,脸色越沉。
“怎么?战事发生变化?”梅长苏观他神色,心里也跟着紧了一些。
“不……”蔺晨犹豫着说:“这是我老爹的信。”
“老阁主?他出山了?他在哪里?”梅长苏略有些吃惊。
“不……”蔺晨更加犹豫。“这上面,写了如何治疗你的病。”
梅长苏表情一僵,似是不敢相信:“我的……病?”
“根治。但……”蔺晨把脸转过去,眼中神色复杂,他盯着梅长苏,半晌说不出话。
梅长苏将他手中信纸抢过,自己看了起来,与蔺晨不同,他的眉头却舒展开来,轻声念道:“不破不立。”
“破釜沉舟,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不生则死。”蔺晨念出了后面的话,目光幽幽,“九死而无生。”
梅长苏与他回望,眸中全是温暖笑意,他伸手盖在了蔺晨手背上,“有你在,怎会无生?”
他这般全然无悔的信任让蔺晨心头一暖,方才莫名的恐慌消失不见,蔺晨看着他,反手握住了梅长苏的手,坚定而有力。
“有我在。”
※
他们在三天后的傍晚与蒙挚会合,庆幸的是这三天风和日丽,比往常都要暖和一些,又因蔺晨的小心,梅长苏也没有发病。
见到蒙挚,对方很是高兴,直夸梅长苏比分开时气色好了许多,飞流躲在蒙挚身后,眼睛里透着想过来的渴望,但因蔺晨在旁显得很是犹豫。
蔺晨起了玩闹心思,“哎飞流,你来啊,蔺晨哥哥这几天不见你可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飞流道:“不想!”
蔺晨也不生气,“你怎么能不想我?我天天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你看看,我是不是瘦了?”
飞流认真的看着他,道:“胖了!”
蔺晨:“…………”
梅长苏扯了扯嘴角要笑,见蔺晨看过来忙用袖子挡了,至于他身后的蒙挚,虽是武人心思,但也知道礼貌,只侧过头,肩膀抽动了两下。
飞流疑惑的歪了歪头。
蔺晨脸上的笑容越发可亲,“小飞流,我跟你说,我在这路上可见到不少好玩的东西,像什么会拉人的狗,傻呆呆的鹿,还有会飞的老鼠,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飞流看了看梅长苏,又看了看蔺晨,两相纠结,“那……就看一眼?”
“来来来。”蔺晨招手,“过来,我带你去。”
飞流乖乖的跟着去了,只是刚出帐篷,就被蔺晨捉住了肩膀,“小混蛋,你说我胖了?嗯?”
听见飞流的叫声,梅长苏与蒙挚对视一眼,都是无奈且宠溺的笑容。
“随他们去吧。”梅长苏道。“蒙大哥,你给我看看布防图跟你们探查到的对方情况。”
蒙挚私心里不想梅长苏这么劳累,但也知道现在这状况不是矫情的时候,他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完了,就静静的等待对方的主意。
“大渝守在关隘口,易守难攻,上方还有万丈悬崖,若是从山上扔下滚石,我军必损失惨重,不可应战,起军拔营,退三十里外,到这处扎营,对方若要喊战,不理,且冷他几天。”梅长苏快速想着对策,“冬姐那边传来捷报,北燕已被挡住,大渝收到讯息,应该会仔细掂量一下。不过现在是隆冬,他们那里粮食短缺,很有可能会被背水一战,切不可大意轻敌。”
“小殊,我哪里敢轻敌?你看看我这里,像是军队散漫的样子吗?”蒙挚有些急了。“自从你发来信件说大渝可能会偷袭,我日日都派人看的紧。“
梅长苏灵光一闪,喃喃道:“其实……可以松懈一下。”
“什么、什么意思?”蒙挚觉得自己又跟不上了。
梅长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答话,他脑中仔细推演这计策的可能性,一时竟误了吃药的时间。
蔺晨欺负完飞流,神清气爽,见黎纲为难的站在帐篷处,便道:“你端着药怎么不赶紧进去?药凉了怎么办?”
黎纲道:“已经送过一次了,这是又重新热的,宗主在想事情,我不敢打扰……”
“不敢打扰就站在门口?”蔺晨拔高了声调,他自己端着药碗进帐,“长苏能病成这样,一多半是你给宠的!”
黎纲听此,觉得十分委屈,“说的跟您就没关系了似的。”
“你说什么?”
“阿!我说天上有只鸟!”
蔺晨一进去就看到梅长苏那发呆样子,蒙挚在一旁已经有些着急,“我、我……”
“我知道。”蔺晨点头,指着身后,“你出去,这里交给我。”
“可、可……”
“出去。”
蒙挚走了出去。
蔺晨把药碗放到梅长苏面前的案几上,碰了碰他的肩膀,道:“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了。”
梅长苏立刻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蔺晨重重叹了口气,把脉扎针喂药,又是一连串熟练的动作,可这次,梅长苏却缓不过来了。
他再也无法遮掩,从喉间吐出大口的鲜血,直接把指缝染红,蔺晨心头一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唇色已经转白。
“长苏!”
他扶着梅长苏到帐中床榻上躺下,急得朝帐外喊道:“黎纲!黎纲!”
黎纲马上进来,见这情景也被吓了一跳,“宗主!”
“去马车上拿我药箱,快!”
“是!”
梅长苏已是脸色发紫,呼吸困难,蔺晨见他如此痛苦,便顾不得许多,口唇相触为他送气。
不多时,他终是缓了一些,将眼睛对准蔺晨。
蔺晨却把眼睛移开,“你先不要说话,等我的东西到了,你就会好的。”
梅长苏笑了笑,他缓慢的说:“今晚大渝必派兵士过来骚扰,将其全部生擒,趁着晚间撤退,将营帐留下,明日亦不出兵,引他们出关隘。”
他只字未提刚才之事,反倒令蔺晨心里不舒服起来,“你不要说话!”
“他们只是骚扰便生擒,若是人数超过三百又直往粮草那去,杀之。”
“我都叫你不要说话!”蔺晨大叫了起来。
“药箱拿来了。”黎纲与甄平一起进来,将药箱送到蔺晨面前,蔺晨心烦意乱,“多备几个火盆,你们身上有寒气,离这里远一点。”
“小殊他……”
“我都说了,离这里远一点!”蔺晨已顾不得平日形象,将蒙挚飞流等人呵斥一通,梅长苏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蔺晨,不破不立啊……”
蔺晨牙根紧咬,眸中激烈。
当日虽然答应下来,但心中到底还是没底,他老爹留给他的方法哪里是救命的方子,分明是杀人的!
若成,便真的可与常人无异,若不成,则当场殒命。
梅长苏又道:“冰续丹……”
“不行!”
蔺晨至今不肯给梅长苏冰续丹,为的就是不想只有三个月的相处时间,可,可那个方法……
“我本以为……死无可惧。但……”梅长苏直视他的双眼,“我不想死了。”
蔺晨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开了云雾,迷迷蒙蒙的透出一点光亮来。
“我信你。”蔺晨艰难的说:“你也要信我。”
“呵。我何时未信过你。”
蔺晨点了点头。
他开始动手了。
众人并排在门口,极其整齐。梅长苏扫过去,在某人身上透出一点光亮,“豫津,你也来了。”
“林殊哥哥……”
“嗯。”梅长苏轻声说,“你来。”
言豫津走了过去。
梅长苏道:“我听闻你在军中做了许多业绩,可……有劳累?”
“并无。”言豫津已经有些红了眼眶。
“你小时候最是娇气,竟也参了军……”
“我哪有!”
“呵。”梅长苏笑完这一声,便道:“我记得景睿想跟我参军,你气他不肯跟你说,便躲到我这里来。”
“嗯,我还给林殊哥哥你弹琴,你夸我弹得好。可把景睿气坏了,好几天都不跟我说话。”
“你当时弹得是……”
“清平乐。”
“再为我弹一次吧。”梅长苏说完这句,便闭上眼睛,似是睡过去。
这是军中,哪有古琴可弹,言豫津便哑着嗓子哼唱出来,唱到一半,已泣不成声。
他亲眼看到,梅长苏断了呼吸。
所有人都看到了。
飞流还不太懂为什么大家都哭了,但受到这气氛感染,自己也没忍住,眼泪直往下掉。
“苏哥哥,苏哥哥……”他边哭边喊着他的苏哥哥。
蔺晨摸着手中的脉搏,已经不再跳动,他的眼前也有些模糊,却垂下眼睑,不发一语,按部就班的按照那方子上说的做。
老爹真狡猾,他明明是下不了手,才让我来做的。
蔺晨心里想着,更多的却是在想梅长苏。
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可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在他忍过那噬骨钻心的毒之时,或许在他被老爹带回来的那刻,又或许是在他们目光相触的第一次对视。
太迟了。
太迟了。
“报——蒙将军,有人看到大渝军队在我军前方不远处。”
“小殊……”蒙挚回过神,一把将眼泪擦干,“撤!”
“慢!”蔺晨喊道:“长苏说若大渝兵士只是骚扰就将其生擒,若是超过三百人且往粮仓去,全部诛杀!”
蒙挚拔出腰间佩剑,跑出帐外翻身上马,“豫津,你带人随我去粮仓,黎纲你带人从后路包抄,甄平带人撤退,快!”
“是!”
众人都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皆领命离去。
飞流被留了下来,他坐到梅长苏的旁边,歪头看着。
“苏哥哥会醒过来的对吧?”
“嗯。”
外面已经起了骚乱,武器相撞与惨叫声一起奏响。
“可现在已经快天亮了,为什么苏哥哥还不醒?”
“等天亮就醒了。”
“他要是不醒怎么办?”飞流歪了歪头,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好注意。“他要不醒,我就跟他一起睡,这样我们就能在梦里见面了!”
蔺晨怔怔地看着他,“小傻瓜。”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飞流说过话,飞流有些惧怕的后退了些。
做完了最后一步,蔺晨握住了梅长苏的手,他静静的等待效果,轻声道:“若你真的身死,九泉之下,等我。”
随着日出东升,梅长苏的体温渐渐回升,原本停止的脉搏重新有了活力,他还不能动,但已经能听到声音,感知外物。
他知道有人抓着他的手,他知道外面人来人往,虽不想他们担心,不过有心无力。
直到自己的嘴唇被什么东西含住,那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如此熟悉又如此的令人感动。
梅长苏睁开了眼。
有苦涩的药顺着喉咙咽下,他的眼睛里满满笑意。
“蔺晨。”
梅长苏的嗓音干涩而难听。
蔺晨却如遭雷击,他手一抖,药碗跌在地上,碎裂成几片。
“你、你……”
“我回来了。”
梅长苏笑着说。
“再不走了。”
蔺晨望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皆是满满情意,缠绵交融间,他似是受到蛊惑般再次低下头去。
唇与唇交触。
心与心相贴。
蔺晨不由自主的想接着往下。
可抬头时就见梅长苏已是满脸潮红,目光有些闪躲,蓦地,他自己也觉得脸上烧的厉害。
“不走了吧?”
“不走了。”
他们两人都突兀的沉默了一下,室内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梅长苏开口道:“蔺晨,我……”
蔺晨却再次弯下身,堵住了他的唇。
剩下的话皆淹没在彼此的默契之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