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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妇人江湖(四) ...

  •   洛锦进到园子里的时候,便见着乌压压地挤了一群人,正中央却是让开的,只站了长跟在沈敬身边的伊霜与长水两个——伊霜正扯了长水的头发,嘴上还在骂咧着什么。
      一众人见着洛锦来了,赶忙让开了一条路来。
      伊霜正得了势,满面堆笑着,半扯半拖着长水便向洛锦那边走着。
      幕轻见洛锦面色并不好看,便大胆地越了矩,上前半步,护在了她前头,皱起眉来训道:“别失了身份!你们这么吵吵嚷嚷的,像是个什么样子?”
      伊霜这才松开了紧抓着的长水,规规矩矩地跪下了。
      长水觑了洛锦一眼,直僵僵地跪下,却只是将唇一抿,显然是不准备再说什么话,也不准备再辩解些什么了。
      洛锦在丫鬟们抬来的榻子上坐了,也不让两人起身,只是问道:“怎么回事?”
      “大奶奶,您不知道,这个长水平时那叫一个清高,实际里腌臜着呢!”伊霜本欲膝行到洛锦身边,却被幕轻轻轻地拦着了,只得作罢,规矩地跪在原处。
      “大奶奶,我可是亲眼瞧见了,这个小贱蹄子躲在后门子里,把一个不干净的东西藏在了身上,她这可不就是有心要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出来脏了奶奶的眼么?”
      将这一些话说了个完后,伊霜不待洛锦发话,便抢先一步在长水身上乱摸一通,搜出一封信并一个绣囊来,献宝似的递与了幕轻。
      幕轻瞧着那绣囊上的纹路,心下一紧,却也不能再如何,转手便将那东西呈到了洛锦前头。
      洛锦拾起那绣囊,只用三个手指在里头摸了一摸,又瞧了瞧那封尽是些缠绵悱恻情话的信,心下便已了然,只略略一思略,她便想好了对策。
      她将双眉一并,向着伊霜责怪道:“亏你这丫头在大爷身边服侍了这么久,却不知道这绣囊是大爷的么?你也不想想,这种料子的绣囊,除了主子,谁能用着的?如此毛毛躁躁的,谁还敢留你在屋子里做事?”
      一听这话,伊霜已是慌了,长水却更是震惊,洛锦却是不曾觉察到似的,继续训着。
      “长水早已是大爷的人了,不过因着些事搁下来了罢了,你难道不知道么?大爷正准备着回来时便要抬了她做平妻的,你这般捡了粒芝麻便要闹出事儿来的,是专门要来撂谁的面子?这么闹腾的,屋里是不敢留你了,先在后园子里做事罚着。
      “至于长水……她既已入了我手下,我可不能让她白受了这份委屈。择了日子便先将她请进家来。
      “这事儿,我不想在外头听到任何风言风语,若是传出去的话,这院子里的人便都不必待了,可明白?散了吧。”
      威风发完了,洛锦也不欲多留,站起身来,只由幕轻扶着,便回屋里去了。

      “去泡杯茶来吧。”洛锦在椅上坐了,向着幕轻挥了挥手。
      洛锦刚将一杯茶饮尽,便有人来报,说是长水姑娘过来了,她只好用方帕子擦净了手,将人请了进来。
      长水换了身衣裳,想来也是仔细梳妆过了,瞧着比方才那木僵僵的样子精神不少。
      她径直走到洛锦面前,端端正正地给她磕了个头。
      接下来便好像无话可说了。沈敬是不会抬长水过门的,这她们都知道,但洛锦却可以给长水一个身份,这她们也知道……
      到最后,还是长水先按耐不住了。
      “奶奶不想知道,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洛锦垂下眼帘,也不问,只道:“我以为,你会愿意先来告诉我的。”
      长水愣了一下,随即将今日之事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地说清楚了。
      却原来,这些东西竟是长水在后门子里捡着的,她瞧着不大对劲儿,便拾了回来,却不知道如何会被伊霜看去了,这便惹出后头这些事儿来了。
      “这布料,奴婢只在主子,还有与主子亲身的人身上瞧见过,所以……奶奶可千万要小心着些……”
      长水一面说着,一面十分不仔细地地看了幕轻一眼,什么意思,是明明白白了。
      幕轻哪里会看不通,“扑通”一声便跪下了,“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奶奶明鉴,奴婢绝不敢起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奶奶若不信,幕轻愿以一死证清白!”
      洛锦赶忙将幕轻扶了起来:“你跟着我也有这一年多了,你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明白吗?就由你这刚烈的,这种腌臜事儿,别说做了,听也听不得的,我如何会不信你?”
      这不过是些客套话,如何能让幕轻放下心来的?洛锦自然也明白。于是,趁着长水注意不到之时,洛锦按着手上的镯子,一溜儿便滑到了幕轻的腕上。
      “你且先下去吧。”
      幕轻压下心中的讶异,将镯子转到了臂上,行了个礼,犹犹豫豫地退下了。
      待见不着幕轻了,洛锦方才在榻上坐了:“我既已说定要给你名分,礼数自然不能乱了,该有的服侍的人,也不能少了。子双跟在我身边也有些日子了,是个妥贴的,又与你相熟,我便将她拨与你用。不过,她年纪尚小,心思不够成熟,还得你多加调教,下去吧。”
      洛锦将手腕上的手钏儿轻轻一转,将这事儿简单地做了个了结。
      本已走到了门边的长水到底是想不明白,还是将心中的问题说了出来。
      “奶奶今日——为何要帮我?”
      “你哪来这么大的脸?”洛锦轻笑了一声,惹白了长水一张俊俏的脸,“我只是不想传出些不好的名声,也不愿意让身边些不安分的人登上了天去。帮你,不过是因为你身后的大太太,顺水便做个人情罢了。”
      因着这么句回答,长水扶着门定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将头一低,道:“是长水糊涂了。”
      是了,这位主子可不是被娇惯出来的好小姐,碰着那么个不失分寸的娘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又如何会是个简单的人物?长水心思已是万般回转,洛锦却只是定定地在那坐着。
      待看着长水失魂落魄地去了,洛锦才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这个人其实是个好的,至少对主子是当真一片心的,只是,太傲了,到底惹得大爷不喜了,只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了。
      洛锦将伊杰唤了来,让他转告沈敬一声:事已毕。

      长水在个吉利日子被抬进了沈家,从奴才变成了主子,身边多了个伺候的子双后,连性子也安分了,对待洛锦更是恭敬有礼,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一切又归于常,直至半个月后的深夜,沈敬被偷偷地从后门抬了回来。
      他是在归家的半途中忽然发病的,原因是受了寒气侵扰导致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外头一直有在传,沈家大少爷是个病星,活不过二十。这话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当初沈家能挑上洛锦,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会些医术。
      看起来,自洛锦嫁进来,沈敬已是慢慢转好了,但只有洛锦与沈敬自己是明白的,一切不过表象而已,他的身体其实是在不断被损耗着的,死,不过早晚的事。
      沈敬自知大限将至,也不准备再去浪费些钱请大夫了,他将族里几位宗长请来,请好了后事,又请来了沈大太太与早已嫁到别家去的姐姐,细细谈了一早上,然后便是洛锦了。
      洛锦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沈敬只穿着一件薄衫,斜倚在榻上。一看到他那张十分精神的连,洛锦便什么都明白了,她赶忙走上前去,握住了他一双有些发冷的手。
      沈敬望着洛锦,微微一笑:“待我死后,你便回家去吧。”
      听着这话,洛锦只是轻轻扶着沈敬的手。
      “除了这儿,我还能回哪儿去?我家里的人有多不待见我这个女儿,大爷又不是不知的。”
      她虽在“女儿”这两个字上咬了重音,但眼中与心中都已不带着恨了,她灿烂地一笑,道:“我还以为,大爷会懂我的心思的。”
      “我最摸不透的,就是你们女人家的心思了。”沈敬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自己小心些。长水要是还不安分,敢对你动什么心思,便直接让伊杰去处理就是。”
      “明白的。”
      “难为你了,好好过啊。”
      “嗯。”
      这便是最后的话了。
      洛锦忽地将人搂进了怀里,心中有些无奈。
      这个人,还真是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啊。
      她闭上了眼,闷闷地想着:有什么难为的呢?已经很幸福了啊。这一年多的日子,够我用一辈子来换了。放心吧,我会护好这个家的,用这一生。
      洛锦在沈敬微微僵硬的唇角留下了最后一个吻,任由泪水温热着他那冰冷的脸颊。

      很久很久之后,曾有一队施工队在工地上挖出了一口烂了一半的棺材,一些专家很感兴趣地将这棺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块儿带回去研究,从木板上的花纹以及残留的布料中追寻曾经的时光。
      开发商却是犯了愁。原先还以为是个宝,结果最后传出一片不好的流言,这么个不吉利的地儿,如何能卖得出去?
      直到半年后,才有位瘦瘦小小的老先生,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这块地儿。
      他非但不介意,还在这片土地上修了座古宅,住了进去。
      “你们不懂,这挖出来的棺材里的人,一猜便是这块地的主人,连死后都不愿意离开,可见她有多大心,想要好好守护住这块地。要我说,有这么个神护着,哪还有地方能安全得过这里?”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所谓守护神的魔,这老先生在很快乐地度过了一百岁大寿后的当天夜里,十分安详地,在梦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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