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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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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缓没有再在徐正铭面前穿过那条裙子。
她最近开始学习做家务——拖地板、擦窗户等等,甚至开始养花、做菜。
沉默寡言、温柔腼腆,对于新鲜事物有着很强烈的好奇心,并且学习能力很强,可以确认,她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是徐正铭给徐缓近期观察日记的结束语,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任何异样。
“啊!”厨房忽然传来细细的叫声,还有一阵噼哩叭啦的响动。
徐正铭眉一皱,徐缓正在厨房里做三杯鸡,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他想着放下了电脑走到大厅里。因为很少下厨,所以徐正铭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他走到大厅时就看到徐缓一手捏着另一手的食指,指尖之上殷红的血水渗出,扎眼万分。
她切到手了。
他心头一抽,快步绕过了沙发,取来了医药箱。
徐缓听到响动马上便把手背到了身后。
“把手伸出来我看看。”徐正铭打开了药箱,拿了棉签、纱布和消毒药水来。
“我没事。”徐缓脸色有些苍白,背在身后的手迟迟不愿意再伸出来。
“伸出来。我会小心处理的,不会疼。”徐正铭将消毒水倒在棉签上,把徐缓的退缩当作是怕疼的表现。
疼她怎么会怕疼研究室里那些粗大的针头和各种器械伤害她身体的时候,比这百倍的痛苦她都承受过,这点小伤口她怎会害怕
徐缓咬着唇,不肯伸手。
“怎么还不伸出来”徐正铭弄好棉签抬头,发现徐缓仍旧没把手伸出来,便自顾自拉出她的手,“这么大个人怎么还怕疼”
她指尖的血还未凝固,成片留在指腹之上,看得出来切口挺大。
徐正铭一边说着,一边将棉签轻轻从她指腹之上擦过,动作和缓温柔。
血液被一点点清理干净,露出下面的皮肤,除了一道很细微的红痕之外,那里一点伤口都没有。
徐正铭诧异地抬头看她。
“是鸡血。”徐缓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便蹲到地上捡散落满地的鸡块。
徐正铭没有拆穿她。他没有告诉过她,其实她真的不会撒谎。
日子仍旧一天天地过着,徐缓最近又爱上了站在阳台看不远处的大学。
徐正铭的房子买在大学城附近,常有学生嬉闹的声音传来,充满了活力。站在阳台上,徐缓就能看到最近的那所大学里漂亮的风景和三五成群的学生。
她羡慕他们。
自由的天空,自在的生活,她从来都没有过。虽然她对这个世界完全的陌生,但她还是由衷地向往外面的世界,她在努力地通过所能接触到的所有渠道来认知和感受这里。
她要出去。
她不知道,每次她站在阳台望外面的世界时,徐正铭都站在她身后看她。
他知道,她想出去。
“徐缓。”徐正铭从外面回来,边叫她的名字边打开门。他声音有些高,因为他想带她去看
没有人应答,房间里空空如也。
徐正铭脸色沉了下来。莫非她出了意外或者是她跑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上面的追踪软件,附近的地图弹出来,一个小红点闪烁着,固定在某个位置不变。徐缓手腕上戴着的身份识别卡里,装了微小的追踪芯片,她根本逃不开。
红点的位置就在对面的大学里,徐正铭很快就赶了过去,遁着追踪信号他走到了一幢教学楼的大教室前。偌大的多功能阶梯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头发花白的教授正站在讲台后面充满激情地讲课。
徐正铭站在后门,他看到了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徐缓。
徐缓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绑着高马尾,很认真地听课,这样看去,她真的就像这大学里的学生,徐正铭忽然间不愿意就这样把她再带回实验室里。
大概是察觉到徐正铭的视线,徐缓忽然转了头,和徐正铭的视线在半空之中对个正着,她眼里没有惊讶,唇边的笑甚至没有收起,只朝他点了点头便又转回了教授身上。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比起两月前像个高中生似的徐缓,现在的徐缓好像成熟了一些。
一堂课很快就结束了,徐缓走向徐正铭,坐在她身边的男生还跟在她身边打转,徐正铭皱了眉,他心里有些莫明的不痛快。
那男生脸上有少年人独特的光彩,和徐缓站在一起,灼伤徐正铭的眼。
徐正铭想,如果有一天研究表明徐缓只是个普通的无害少女,她会回到社会,也会像个普通少女一样,恋爱嫁人生活。
这么想着,他心里有点针扎似的酸疼。
“跟我回去吧。”徐正铭沉着脸上前拉走了徐缓,将她带上自己的车。
车子缓慢地行驶着。
“你不问我怎么找到你的”徐正铭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你们想我找,总能找得到,何必还要问我。”徐缓低头拔弄了一下手腕上的身份卡。
徐正铭便明白,她早就知道这身份识别牌里的秘密,他无言以对,只能说了句:“以后要出门,记得跟我打个招呼。”
“徐正铭,我跟你做个交易好吗”徐缓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声音原本属于少女的稚嫩竟忽然间转成凛冽的冷意,“别送我回去,你让我在外面呆满半年,到时候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她看着窗外的霓虹灯,璀璨的灯火她以前从没见过。
“你没有失忆。”徐正铭猛踩了刹车,转头看她。
徐缓点头,继续说:“我想好好看看这世界,不需要太多时间,就按你们原定计划,半年足够,可以吗那地下实验室里的资料已经全部被销毁,事隔这么多年,就算有资料被带出去,你们也已经找不到了。”
只有她可以告诉他们这个研究项目的具体内容。
“你怎么知道我们想带你回实验室”徐正铭问她。
“从你把染了血的棉签棒带走开始。”徐缓垂了头,侧脸的轮廓还有些小女生的痕迹,说出的话却没了当初的乖巧认命。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从以前到现在。
……
徐正铭答应了徐缓的要求。
徐缓如同一朵昙花,好似一夕之间忽然绽放一般,不可收拾地美了起来。她的头发长了不少,衣服也不再是千篇一律的T恤和牛仔裤,走在校园里,越发地抢眼。
已不能再用“孩子”两个字来形容她了。
徐正铭坐在自己的车里,远远地望着路对面款款而行的徐缓,她身边围着几个男生,将她衬得像个公主。
马路之上车来车往,一个带着孩子乞讨的女人站在马路中间,趁着红灯的空档,挨辆车地行乞,那个孩子双眼迷茫地跟着女人,从这辆车走向下一辆车。
徐缓忽然停了脚步,盯着那个孩子。
迷茫的眼神里还藏着一丝祈望,那太像曾经的她。
黄绿灯转换的时候,一辆车想抢过,加快了速度,呼啸而来,眼见着就要撞上正要上前乞讨的两个人。
“啊——”一声惊叫从那女人口中发出。
被撞到的人却不是她,而是徐缓。徐缓在危急的关头冲了过去,推开了她们,自己则被这辆车子擦到身体,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滚去。
“徐缓!”几个男生高呼着围过去,车主也脸色发白地下来。
“你们让开!”厉喝的声音响起,是徐正铭。他不知何时已飞奔过了路口,拔开了围观的人群,跑到徐缓身边蹲下身给她检查。此刻他的神色虽还是冷静的,但紧紧皱起的双眉已显出他心底的焦急。
“我没事。”徐缓已经坐了起来阻止了他的检查,她用手捂着头,殷红的血液流遍脸颊,声音平静地说着,“徐正铭,带我回去。”
她眼里没有恐惧,甚至眉头也没皱一下,却在看到徐正铭的一瞬间露出了乞求的眼神。
徐正铭二话没说就抱起了她。
“让开!”他抱着她迈步而去,人群自动让出了路。
她的伤需要全面的检查,但她的特殊情况让她无法去医院,因此徐正铭只能带她回研究所。一番折腾之后,徐缓额上缠了绷带,面色苍白地躺在了病床之上,身边是一堆的仪器,冰冷的数字监测着她此刻的生命体征。
病房的门外,徐正铭和吴教授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穿透了病房了门。
“你不能再带她出去,她必须留下。我不是跟你说了,你之前送来的血液样本报告出来了,她血液里的细胞分裂比之前快了十几倍,原因不明。”吴教授阻止了他要带走徐缓的行为。
“之前在这里检查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才让她在外接受监测,现在我就快有结果了,不想半途而废。”徐正铭在实验室里试图说服吴教授。
“不可以!万一她是二战时期的活体生化武器,又或者她身上藏着什么细菌或者病毒,你要怎么办”吴教授凌厉的眼神透过镜片落在徐正铭身上。
“人是我带回来的,我会为她为负责!”徐正铭并没退步,“给我半年时间,我会搞清楚她身上的问题!”
“徐正铭!”徐缓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阻止了他们争执。
徐正铭和吴教授一起推开了房间。
徐缓已经坐了起来,正缓缓拆着额上的纱布,一圈又一圈,直至露出纱布之下已经结痂的伤口。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额上的伤口几乎痊愈。
吴教授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徐缓开始缓慢地述说。
“我是个战俘。那个年代战火频频,为了躲避战火,母亲带着我逃亡过境,谁想却落入另一场战争。现在想想,倒不如一死了之的好。”徐缓品了口咖啡,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属于她的过去,“他们说我进战俘营的时候才三岁吧,不过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活了这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的,也没穿过一件漂亮衣服,更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说起来,那件裙子真的很漂亮,是我生平穿过的最美丽的裙子。”
她最美的年华,都耗在了坟墓般的实验室里,她的心是一张白纸,连一个轮廓都不曾描绘,但她也有梦,宽广的天、华衣美裙,哪怕有一天都够了。
徐正铭望着她,忽然就想起那一天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那个少女,眼角眉梢的喜悦欣喜遮也遮不住,和如今苍白无神的她截然不同。
他的心,隐隐疼起来。
“我不是生化武器,也没有细菌和病毒。”徐缓低了头,没人看得清她在想什么,“我只想一点点的自由,然后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