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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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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漫天的大雪,你怎么还不回家?冷吗,累吗,你可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白线,红线,都是线,莫痴,莫念,莫回头。红线可到老,白线亦是缘,奈何桥上等千年。
题记。
1906年冬天,时局动荡,清政府腐败无能,勾结外国租借当局镇压中国百姓。志义之士奋起抗之,刀枪血雨之间,妻离子散,家破国亡。
“都说这瑞雪兆丰年,前几日又听说洋鬼子在城门口杀人了,死相惨烈,也不知这洋人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唉,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啰。”
瘦弱的老车夫匆匆推开茶馆大门紧接着又立马关上,呼着热气,磨蹭着通红的双手,神情无奈。大冬天也拉不到几个人,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这世道真折腾人。
茶馆不大,布置简单,此时已经渐入夜晚,来往的客人已经不多了。中年老板长相憨厚,见老车夫进来,已经准备好热茶送了上去。
“来,刚烧好的热茶,暖暖手,外面这么大的雪,你喝了茶就回家歇着吧。”老板热心提醒道。
“不急,大晚上碰碰运气说不定还可以拉上一两个客人,改天给我家老婆子做件好衣服,天气这么冷,染上风寒可不得了。”老车夫一提到自家老伴,笑容里还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你家那位真有福气。”
茶馆老板笑道,走向角落的一个桌子,一位年轻男子静坐在那里,男子长相英俊,剪着一头短发,一看就是闹革命的,只是男子本该清澈的双眸在此刻却显得空洞迷离,桌上的热茶也没见他喝上一口。
“年轻人,你的茶都凉了。我呀,再给你烹一壶吧。你稍等一下。”老板说完便要走开。
年轻人摇了摇头,而后起身缓缓走向正在喝茶的老车夫,掏出一张白纸,向老车夫示意。
“年轻人你这是要坐车?到陈府去?”老车夫好奇地问道。
年轻人微微点头,也不说话,而后走到门口,回头示意老车夫跟上。
“好嘞!”老车夫二话不说,兴奋地跑了出去。
漫天大雪覆盖了京城,裹着呼呼的寒风萧瑟而过,让人从心里生出一股寒意。
“年轻人,你是闹革命的吧?这年头,你要当心点啊,前几天京城里的一个官勾结洋鬼子杀了一个闹革命的,这几天风声紧得很,大家都躲家里去了。唉,如今这世道,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老车夫忍着身体上的寒意,使劲拉着车往前赶去,见车上的年轻人也不说话,便也不再言语只顾着拉车了。
路程并不远,绕过几条街道就到了,只不过天气恶劣,老车夫硬是花上半个时辰才到达陈府。
“年轻人,到了。”老车夫停下车,提醒年轻人。
年轻人目光空滞,没有任何光彩,望了眼陈府的朱红大门,走下车,从口袋了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老车夫。
“这太多了!我没有钱给你找啊!”老车夫讶然,心里也是焦急,好不容易拉上一个客人,要是因为找不了钱白做一当生意,也太不走运了。
“不用找了。给你老伴买件好棉衣。”年轻人轻声道,嗓子有点嘶哑。
说完年轻人便往陈府大门走去,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老车夫。
“年轻人!无恩不受贿,不行啊!诶!年轻人!……”老车夫朝着年轻人的背影喊道,直到年轻人走到陈府大门口,老车夫才犹豫地离开。
英俊的年轻人显得呆滞,望着眼前的大门,也不敲门,而是缓缓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大雪来的突然,府里的下人还没来得及清扫门前厚厚的雪层。
阵阵寒风袭来,袭过年轻人白皙的脸庞,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远方,无所反应,嘶哑的声音却轻声哼着民谣。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97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不羡西天乐无穷,只羡鸳鸯不羡仙……”
陈府内张灯结彩,喜庆的红色与庭院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宛若两个世界。书房里,下人早就已经架起了火炉,俊秀男子身着红衣站在陈世框身前。
“志儿,明日迎亲的事情可都安排妥当了?”陈世框问道。
“一切妥当。”红衣男子望向陈世框显得恭敬。
“那就好。爹就你这一个儿子,明日你跟梦儿行完礼,这几日也该收拾收拾行李了,去南洋的船可等不了人,我都替你们安排好了,三日后你俩就一起走。如今世道不一样,这些年轻人天天闹革命,朝廷也打压得厉害。前几天要不是我花钱给你赎出来,你指不定要遭什么罪。你去南洋了也消停会,别整天跟着那群年轻人喊着革命,你们这是在革自己的命。”
陈世框语重心长劝说红衣男子,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知道了,爹。”红衣男子点头示意,眼神身处隐藏着一瞬即逝的忧郁。
“你知道爹的苦心就好,你看看李世伯家,你李世伯老两口去得早,留下一笔不小的家产给李若文继承,若不是因为他前几天领着一帮年轻人去租借闹,也不会落得个被洋人乱枪打死的下场。我知道你俩从小就玩得好,爹若是能救他,肯定会救,只是枪打出头鸟,他直接被洋人打死在了大街上,唉,我也没办法。”陈世框微微叹气。
“明白了,爹,没事我先走了,明日迎亲的礼金我还要去确认一下。”红衣男子难掩落寞,这下便要告别陈世框。
“去吧,你是陈家唯一的继承人,这婚礼怎么也要办得体面一点。”陈世框摇摇手。
红衣男子走出书房,望向漆黑的夜空,眼神显得迷离。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相恋只盼长相守,奈何桥上等千年……不怕永世堕轮回,只愿世世长相恋……”
恍惚间,红衣男子似乎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歌谣,句句深情,闻者动容。
红衣男子俊眉微皱,这首歌谣是李若文经常挂在嘴边的,后来硬是让自己也跟着唱,这男女之间传唱的民谣他自然是不好意思开口,死活不跟着他唱。
红衣男子摇摇头,想着是自己想太多了,今天是他过世的第七天,人死不能复生。李若文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若不是在租借替自己挡了一枪,他早就命丧黄泉。对于李若文,自己有愧于他。
“若文,你虽比我小上一岁,却事事迁就我,我陈志清这辈子不会忘记有你这么一个好兄弟。你说你最想念的人是李伯伯和李伯母,我把你葬在了李家的墓园,希望你们在地下团聚。”
红衣男子轻声呢喃,神情凝重,难掩悲意。片刻,一阵寒风袭来,红衣男子见天色已晚,朝自己房间走去。
朱红色的陈家大门紧闭着,在这夜色中像是个沉默的巨人,又是一阵刺骨寒风拂过,天地万物似乎都被冻成了冷硬的石头。
白衣男子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嘴里依然轻声哼着来时的歌谣,只不过声音嘶哑,小到似乎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
第二天一早,天空依然飘着大雪,只是陈家大门口的白衣年轻人已经不在,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
朱红色的大门口已经挂上了两个红色的大灯笼,下人扫去了厚厚的一层雪,陈府上下一片喜庆。
而在陈府不远处,一处空地上,两名小孩在雪地上堆起了雪人。
“哈哈,你这个笨蛋,雪人明明只有两只眼睛,你怎么弄了三只眼睛呢?”□□嘲笑白衣男孩。
“二郎神就有三只眼睛呢,多威风呀。”白衣男孩反驳道,像是想到什么,接着道:“我最近学会了一首民谣,嘿嘿,唱给你听,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97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哈哈,女孩子才会唱这个,我才不要听。”□□不理白衣男孩,继续堆雪人。
“嘿,不唱便是,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回家,让你做我媳妇,天天唱给你听,哼!看你还嫌不嫌我烦!”白衣男孩嘟着小嘴,帮忙装扮雪人。
“我又不是女孩子,你怎么娶我?”□□好奇地问道。
“呐,就像那里一样,用轿子抬你回家呀!”白衣男孩指着陈家大门口,那里锁啦声吹奏个不停,显然新郎是要去接新娘子了。
“我才不要你娶我,说不定到时候是我抬着轿子去娶你呢!哈哈!”
<完>
备注:头七,一种丧殡习俗。习惯上认为“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一般都认为,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家人应该于魂魄回来前,给死者魂魄预备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