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桑榆》一纸微言

1、1

　　什么是发小？
　　发小应该就是像夏涵这种，小十年没见，仍然可以在接到穆琮一个电话之后请假出来到机场接她的人。
　　在各种山沟沟的保密部队之间来回调动的穆琮，虽然算不上是阔别首都，但一想到接下来就要正式在这个地方落脚了，多少还是有些不胜唏嘘，这地方的空气实在是太差了。从客桥走出后穆琮看了看玻璃墙外面灰蒙蒙地天空，觉得莫名地压抑。
　　穆琮的行李很少，仅仅一个空姐们用的那种航空旅行箱，箱子里面占了绝大部分空间的还是各种文件。半个月前她的左侧锁骨骨折，现在还打着固定，本来想行李托运之后就不用往机上的行李箱里面放，可是却忽略了要从托运转盘上去下来，抬手这个动作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尤其还要在快速转动着的转盘上取行李，穆琮就只能追着转盘一直走，直到被一个同样穿着军装的女孩儿拦下来。
　　“首长您要拿哪一个？”
　　穆琮看看眼前的人，跟自己差不多大，肩上只有一道杠的学员兵，她不太习惯被人叫首长，军衔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呃……就那个，黑色的那个，上面别着一个伞徽。”
　　学员兵追着不停向前的传送履带过去帮她拿行李，小小的行李箱顶面别着一个亮闪闪的伞徽，拿到行李之后拎着它来到穆琮面前到拉出拖杆交到她手里。
　　穆琮点点头“谢谢。”
　　姑娘下意识地后脚跟一磕，抬手敬礼“不客气。”
　　“你要直接出站吗？要不一起走？”
　　“好的。”
　　两个人拖着各自的行李箱并肩走着。
　　“首长……您是回来探亲吗？”
　　“工作调动。”穆琮答得干脆“你呢？放暑假？”
　　“嗯。”
　　有一搭无一搭地对话，转眼就到了出站口，穆琮身边的人也不知道看到谁了，拉着箱子向风一样刮了出去，穆琮这时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开手机，打开手机之后有几条短信进来，有队里战友的送行短信和家人的询问短信，奶奶问她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穆琮明早就要去部里报道，所以今晚就打算在单位旁边的招待所住下。
　　一一回复了他们之后，夏涵的电话打了进来，路上有点堵她可能要晚一小时到。挂了电话穆琮咬了咬嘴唇，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上了飞机一直在睡，一口东西都没吃，她决定在等夏涵的这段时间先去找点东西吃，那根还没修复好的锁骨似乎成了她一切饥饿感的来源。
　　她想在吃饭之前换下身上的衣服，T2航站楼的厕所，简直小到抠门！就那么几个蹲位，隔间还特别小，穆琮不过是带了一个小行李箱进去就已经快要把空间占满，想想自己身上的固定板又看看这狭窄的厕所隔间，穆琮明智的决定还是放个水就走人吧。正在这时隔壁的隔间里传来奇怪的湿腻和低低地喘息声。
　　心理素质十分过硬的穆琮不过是脑中一闪念就接受了隔壁在啪啪啪的事实。
　　解决完三急问题穆琮离开隔间去洗手，正在打洗手液的时候又一间隔间的门打开，于是穆琮就在面前巨大的镜子里面看到两张颜色些微苍白的脸，两个人都女性，还有一个是刚才帮穆琮提行李的学员兵，穆琮淡定地抽走一张擦手纸，擦了擦手，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离开了洗手间。
　　后来穆琮坐在茶餐厅里，点了一碗双皮奶一笼奶黄包，左手拿着手机给夏涵发短信“我今天见着真百合了。”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夏涵回短信“什么百合？”
　　“蕾丝边。”
　　“啥叫蕾丝边儿啊？”
　　“女同！”
　　“在哪儿看到的？”
　　“准确的说是先听到再看到，洗手间，人家干柴烈火来着。”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穆琮才接到回复“你怎么看？”
　　“看什么？”
　　“百合。”
　　“我管人家姑娘喜欢男喜欢女啊？”
　　“……”
　　“你到哪儿了？！朕快饿疯了！朕有龙体有恙挨饿的话会很暴躁你懂吗？！”
　　“马上到！”
　　穆琮对着手机一一检视过夏涵的每条回复，莫名地有点担心，叹了口气。
　　夏涵到了之后穆琮反而不急着走了，隔着玻璃窗看一身丛林迷彩的夏涵走过来，作训帽夹在肩章底下，好多年不见夏涵依旧是如此的犀利。
　　穆琮给发小儿点了杯姜汁撞奶，然后让她老实交代，夏涵丝毫没有犹豫地全招了，包括沙晴现在是B大的副教授，夏涵曾经给她带的班军训过。
　　叙述完全程，夏涵小心地看着穆琮，后者一心一意地蹂躏手里的奶黄包，夏涵突然发现，当年那个十足简单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喊‘夏姐姐~夏姐姐’的小丫头，现在已经不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任何信息，不像是在神游天外也不像是在思考，眼底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幽深，身上有生人勿近的气息。
　　后来夏涵忐忑地问“你不说点啥？”
　　穆琮继续挤手里的奶黄包“我说了有用吗？”
　　夏涵从善如流地点头觉得奶黄包被穆琮捏得有点恶心“并没有。”
　　穆琮扔掉手里的包扯了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手上的奶黄“这些年天南海北地跑，事情见得多，每次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都难免一地鸡毛。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你们的事情，有些话肯定会有很多人会对你说，所以我就不说了。我没爱过谁，但也知道来之不易，你们尽量珍惜吧。”
　　“……谢谢……”后来夏涵眼睛闪了闪抓了手机出去打电话，穆琮隔着玻璃窗读她的唇语，应该是在给沙晴打电话，她的眼圈在一点点泛红。
　　夏涵在那边讲电话期间，有个人突然坐在穆琮面前，还是刚才那个学员兵，小姑娘脸上很局促，穆琮不着痕迹地错错眼珠，不远处的小桌上正坐着她的女伴“首长……”
　　“有事吗？”
　　“刚才……”
　　穆琮又看看茶餐厅外面还在打电话的夏涵“刚才怎么了？我有见过吗？”
　　“呃……没什么，谢谢首长。”姑娘眼力写满了千恩万谢，站起来给穆琮鞠了个躬快步回到同伴身边两个人赶紧走了在门口处跟挂断电话转身回来的夏涵撞了个满怀。
　　夏涵走回来就看见穆琮手撑在桌子上食指按揉太阳穴。
　　“你干嘛呢？”
　　“我现在只帮你们庆幸一点。”
　　“哪点？”
　　“庆幸你们不在同一个工作单位。”
　　夏涵眼睛暗了暗，什么都没说，穆琮站起来朝夏涵微微张开手臂“来吧！阔别已久，给我一个宠爱战友之爱的抱抱。”
　　夏涵顾及她锁骨上的伤，本来只想象征性地搂一下，结果被穆琮抱了个结实，又被她在背上拍了拍，两个人放开之后，穆琮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冷汗。
　　两个人去车库取车，上车之后夏涵发现穆琮一直在搓手，就问她“怎么了？”
　　“手冷。”
　　“你受伤之后，没好好调养吧，这是身体虚，还有你容易觉得饿，也是。”夏涵把身上的迷彩大衣脱下来给她，又开了暖气“不说这个了，你这次算衣锦荣归？”
　　“不是。”
　　为了避免一路上默默无语的尴尬，穆琮直接歪在座位上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