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桑榆》一纸微言

4、4

　　周一早上上班，穆琮过五关斩六将似的越过层层盘查到了办公室，就看见小朋友们捧着各自材料各异造型各异的杯子在聚众吐槽，如此聚精会神群情激昂，以至于主管上司进来的时候都没人发现。
　　穆琮走到口沫横飞的唐熙旁边轻咳了一声“你们这都干什么呢？”
　　“头！有人呛行！”唐熙一脸不忿地直接把舒凯的电脑显示器转过来给穆琮看。
　　屏幕上一张情侣恩爱图，只不过是两个女生的恩爱图，照片只照到了颈部以下，只裹着蕾丝bra的□□贴在一起，情色还带点唯美，有一个姑娘的手臂上纹着一只骷髅蜘蛛，她就是前几天刚刚出现在会议室等离子屏上的安苏娜。
　　唐熙指着另外一个妹子“咱们对家三局的一个小姑娘，韦甜甜。”
　　所有人安静地看着穆琮，等待下文，穆琮一刻没停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挺好的。”
　　“头儿！”
　　“头儿你不生气啊？”
　　穆琮一手抓着门把手半转过身，困惑地对着身后的小盆友们“这种又咸又湿的任务本来就不适合我们，我才舍不得我的兵又卖艺又卖身。”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们是职业军人。而且，你们谁愿意自己穿着内衣的照片被放到网上人人瞻仰？都赶紧的给我干活去！舒凯过来。”
　　穆琮在办公桌前坐下，舒凯在她面前站定“照片是什么时候发出来的？”
　　“周日凌晨，用安苏娜的Twitter账户发出来的，不过应该是韦甜甜发的。安苏娜的Twitter一直是由她的女友们管理。”
　　穆琮掏出那张写着安苏娜手机号的纸“信息归档，原件销毁，你去吧。”
　　“是！”舒凯把纸条拿过来才想起“头儿，这个信息我们早就有了。”
　　穆琮抓起一份文件“哦，我忽略了，那直接把原件销毁吧，或者你看看它还有什么用。”
　　舒凯立正敬礼“是。”
　　处理完办公桌上的东西，穆琮去机要科报道，她那个伤位置太微妙，虽然不耽误吃不耽误喝但是手抬不起来，而且她现在处于半休假期，到新单位也只能是适应性地主持一下工作。
　　于是她就成了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最近就被机要科抓走整文件。
　　她正推着文件车在档案柜之间穿梭的时候，舒凯进来找她。
　　“隔壁老王给您打电话，晚上要请您喝酒。”
　　“隔壁老王？”
　　“呃……韦甜甜他们组长，唐熙说咱们组被人抢任务就如同被隔壁老王戴绿帽。”
　　穆琮黑线了一下，接着把手里的档案戳进档案柜“为什么要请我？”
　　“他说想为韦甜甜的事情当面向您致歉。”
　　“这是高层之间的事情，我们只负责执行，跟我……”穆琮的手一下停了，虽然是被抢了任务，但是到现在她都没有收到任务中止或取消的命令，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他妈是想任务失败了让我背黑锅！”
　　——MD一群王八蛋
　　从档案室出来，穆琮上二楼，去心理科拿她上周的心理测试结果，敲开门就看见心理科主管周储蕊笑眯眯地抱着茶杯等她，见她进门挺热情地招呼自己的研究生
　　“小徐啊，给穆姑娘上茶。”
　　穆琮认命地在周储蕊旁边的躺椅上躺下“……我知道你更想叫我桂英……”
　　周储蕊站起来给穆琮按摩头皮和肩膀，让她放松“不叫那个，俗气！我是真觉得你这名字好，玉琮那可是古代祭地用的礼器啊。”
　　穆琮非常应景地吟诵了一句“啊，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研究生小徐端上红茶，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泡着茶包，红色的茶汤从包底一丝一缕地渗透出来，慢慢蔓延整个杯底，红油般流动，穆琮扯了一下茶包的棉线，打乱杯子里的平衡。
　　一个小时之后，穆琮夹着自己的问卷和分析结果离开了，而办公室里面，小徐满脸都是人生观被打碎重组了几次之后的生无可恋，她刚刚见证了一场流氓和无赖的终极对决，简直惊地无法用语言表达。她还是头一次见能跟自己人称汉尼拔周的导师势均力敌的人。
　　“老师，您觉得刚才的谈话有多大的作用。”
　　“无效。”周储蕊正在奋笔疾书，回答得很是干脆利落，一时间小徐竟无言以对“她的侦讯和反侦讯能力是一流的，任何手段在她面前都不起作用。这也就是你老师我，要是你啊，三分钟就得让她反干预喽，连第一次大姨妈是什么时候都能让她问出来。”
　　“用暗示或者是催眠呢，我是说……呃……”颇有研究精神的小徐内心燃起了对这个样本的浓厚兴趣，下意识地想去挖掘更多，突然发下自己已经要踏进医学伦理的禁区就赶紧住嘴，但是看到导师的表情居然仅仅是无奈地撇了撇嘴。
　　“她全身上下都是国家机密，一不小心问出不该听的，咱们后半辈子就只能活在真空中了。她的心理防御很牢固，而且警觉，不会给我们机会下暗示或者催眠的。跟她聊天就像路过狼蛛的洞穴，布满了蛛丝，哪怕极细微的震动都能引来一场屠杀。”
　　“那她的外号是不是叫狼蛛或者黑寡妇？”
　　“她叫穆琮。”周储蕊顿了顿“虽然行动中会有代号，但是除了她的名字，没有任何一个代号会被沿用下来。”
　　实习生敲了敲手里的文件夹“我看过她的履历，对外公布的是医疗兵？”
　　“不仅限于战场急救，相当于普外科主治医师。”
　　“还是狙击手？”
　　“人家是从小在长白山里跟着猎户挖山参打狍子的，据说还打过熊。”
　　“……”
　　“可是像她这样的职业有任何心理隐患，都是定时炸弹啊……”
　　“你对她感兴趣？”
　　小徐被看穿心思也不躲闪“是很感兴趣。”
　　“你可以照你想要的方法尝试。”
　　“老师您对我那么放心啊。”
　　“我拦着你有用吗？你自己小心。把她惹急了……”周储蕊在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掐了掐“老师只能帮你到这儿。去！赶紧去把你那个论文给我写完了！”
　　“诶！”小徐抱紧怀里的文件夹欢快地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老师……我怎么觉得你让我放手干是有阴谋的？”
　　周储蕊朝她皮笑肉不笑地呲了呲牙，小徐浑身一抖就开门跑了。
　　安苏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画画，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韦甜甜裹着浴巾擦着头发来到客厅的时候，安苏娜正在给手里的素描上光影，韦甜甜越过沙发的后背扑倒她肩上看她手里的画“诶？！这谁啊？”
　　手里的画被人一把抽走，安苏娜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韦甜甜捧着画板端详，挺精神的一个女的，长得算不上惊艳，五官脸型都一般但是放在一起让人看着很舒服。
　　“这女的谁？”韦甜甜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吃个小醋，接着胳膊被人一拉一拽，她翻过沙发靠背直接躺进了安苏娜怀里“老实交代！这女的谁？！”
　　“上周六，一个在我们班里听课的路人。”
　　“游客也能让你印象那么深刻？”
　　安苏娜从善如流地点头“是啊。”
　　韦甜甜嗔怒“你！”
　　安苏娜低头亲亲她的嘴唇“可惜没有你给我印象深刻啊。”
　　故意地强调了一下深刻两个字，手伸进浴巾底下，然后被人拉住。
　　“我得去换衣服了，等下迟到了要被扣工资。”
　　“没关系啊，你直接辞职都没关系，我养你啊。”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好啊。”
　　韦甜甜满意地在安苏娜脸上亲了一下，起身去换衣服。
　　等着韦甜甜出门，安苏娜嫌恶地朝浴室走，边走边脱掉身上的衣服扔进垃圾桶。
　　约穆琮出来的人，论辈分，穆琮和舒凯该管他叫声叔叔，他也真是哄小孩儿样子地给两个人点了一桌子甜口菜松鼠桂鱼，糖醋里脊，松仁玉米，冰糖湘莲……
　　还特地给穆琮上了一盖碗枸杞八宝茶。
　　“我跟你爸爸是同学，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过那时候你刚满月，现在肯定不记得了。你们父女也好久没见面了吧。”
　　“嗯。”穆琮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计算自己这一顿吃下来血糖得升高多少。
　　韦甜甜进门的时候在内心感叹，果然是冤家路窄，刚才出现在素描本上的人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你……”
　　“我来介绍，穆琮中校，舒凯少校，这位是我们处刚来的同志，韦甜甜。”
　　韦甜甜没理屋里另外两个人，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老大不乐意地说“领导你干嘛现在把我叫出来啊，我这马上就要胜利了。”
　　领导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你自己去外面打个电话就明白了。”
　　不一会儿走廊里传来韦甜甜的惨叫，接着她就一脸委屈地走了回来。
　　舒凯凑到穆琮耳边“领导，我听说他们那个部门的人都挺冷静的，怎么今天这个咋咋呼呼的。”
　　“没准儿是他们那儿新来的实习生。”穆琮尽量保持嘴唇不动。
　　老领导一指身边的座位“坐下！”
　　直到离开饭店好远，车子上了高速，穆琮和舒凯才笑出来，两个人笑得太厉害了以至于必须找个隔离带停下来稳定一下情绪。
　　“这个小实习生真够倒霉的，捧着一颗红心想要立个大功，结果刚一见面就暴露了让人白睡了一场。”
　　韦甜甜离开之后，安苏娜洗了个澡就去了机场，此时大概已经在回曼哈顿的飞机上了。
　　“我觉得最坏的还是她领导，明明知道这不可能，居然拖到现在才告诉她。诶哟，人家可是美联航贵宾。”
　　舒凯发现，自己叨叨叨了这么半天，穆琮一直没接话，此时天色挺晚的了，高速路上很黑，舒凯又把火熄了，车里一片漆黑，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大灯给这两个人送来一点光亮。穆琮靠在着窗玻璃上“这事儿没完。”
　　“嗯。”舒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