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几许》陆千金

13、滚滚红尘

　　“你醒了？”

　　秦彤听耳语一声，张开睫翼，目光寂寂，心已成灰。身上心头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抚上小/腹，意识终于一点点回笼。

　　越过前面的沈若绮，秦彤直直看向窗边背对着她，长身玉立的男人。

　　阳光轻浅，恬静柔和。

　　“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

　　秦彤还未开口，就听见沈皓珏冷声说：“若绮，出去。”

　　沈若绮无奈，只得替秦彤掩了掩被角，转身离开。

　　沈二回过头来，阳光中，他一脸冷肃，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嬉笑喧哗的少年。

　　回不去的是那段相知相遇美好，早留在回忆里枯萎泛黄，只是曾经美丽过，仅此而已。

　　沈二伸手捏住滴液软管，语气淡漠，“想死？想死也得问我一句，同不同意你去死。”

　　秦彤看着他，灰心而无力，“他是你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沈二冷笑，俯下/身贴近她，眸光阴冷。“秦彤，你觉得我会让你肮脏无耻的血液留在我孩子身上？你配吗？”

　　秦彤反手就想扇他一个耳光，被他一手捏住。力气很大，淤青立现。甩开她的手，沈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而后似嫌弃地扔在她身上。

　　“碰你我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秦彤的话语怨毒地就像毒蛇，丝丝缕缕缠缚住他。

　　“宁蕊干净你怎么不去上宁蕊！你在我身体里抽/动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脏！”

　　沈二一下子如鲠在喉，奇异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女人曾经温良如玉的良好修养呢？区区三年而已，她把那些过去扔去了哪里？

　　他不想再看，转过身背对她，阳光居然稍稍刺痛了眼眸。“蕊蕊那么好，我怎么舍得？”

　　秦彤闭上双眼，所有眼泪此刻倾盆而下，纷纷扬扬了一脸。在这一刻，她只想歇斯底里。

　　——那么对于我，沈二你又是怎么舍得？我也曾经美好过，不是吗？

　　“既然有了宁蕊，就不要再来招惹我，那天在富士山，我们之间已经分的很干净。”闭着眼，终于千言万语已成无话。原本便不该开始的，如今的终章也是由她亲手写上。

　　沈二推门而出，“那是我的事。”

　　秦彤躺在病床/上，任凭眼泪顺发际流下，湿/了半边乌发。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沈若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坐在床边椅上，神色莫名。

　　秦彤擦干眼泪，便又是那个无懈可击的彤姬。“沈小姐要知道什么，彤姬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若绮将一个苹果拿在手里，小巧的水果刀在她手里静静划过，汁水清香而甜美，带着淡淡的青涩。在安静的病房里，她的声音清幽而好听。

　　“我的亲生/母亲是当年京城舒家的六小姐，舒清雅。”

　　闻言，秦彤并无多大惊讶。对于这件事，沈二当初是告诉了自己的。

　　沈若绮也不看她，仍旧认真地削手上苹果，就像在讲一个故事一般，而不是像她刚才说的，要问秦彤问题。这个聪慧的女人，她已经将一切都理顺，只等秦彤最后盖棺定论。

　　“舒家是满清贵族，原姓舒尓根觉罗，早在咸丰帝的时候便移居英国。直到我母亲那一辈，一共六个孩子。四个儿子出类拔萃，但是赫赫有名的却是舒家两个女儿。舒家祖奶奶最爱/女孩，五小姐更是倾国倾城，被祖奶奶疼到心坎上。舒家下人个个都是按老礼，称二位小姐作格格的。”沈若绮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秦彤，果肉洁白，晶莹多/汁。“舒五格格全名，舒尓根觉罗清芝。”

　　舒清芝。

　　秦彤捏着苹果，也不吃，只是苍白地微笑，眉梢眼角依稀有舒清芝几分风韵在，倾国倾城，名至实归。“原来还有人记得，只是，为什么你会知道......”

　　她本来想瞒一辈子。因为舒清芝，从来不想再和舒家有什么干系。舒清芝想回家，非常。可是她不能。当年已经让舒家蒙羞，如今这样潦倒，还要给舒家抹黑么？

　　沈若绮拿出胸针，蓝宝石璀璨，价值连/城，美丽纯净。

　　“这是我和王子打开门的时候你握在手里的。当年宫里赏下来的御赐，不过两枚。一枚祖奶奶给了我母亲，母亲死后便一直在我身边。至于另一枚，给了五姨。”

　　从看见这枚胸针的时候，沈若绮便确定了秦彤的身份。她是五姨的女儿。

　　“我一直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我妈……变成这样。”

　　“五姨难道一直没有告诉你？”

　　秦彤接过胸针，眼中盛着化不开的忧伤。“妈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她说，往事已矣，知道与不知道，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章恒找了五姨很多年。当年舒家回国，大宴宾客。舒五格格放着满场的青年才俊没瞧上，偏偏一眼相中了当时已经结了婚的章恒。其中曲折或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唯一能探知的仅仅是这一场爱情最终没有好下场。章恒被遣送回英国，而五姨则怀着身孕，离开了舒家，离开了京城。”

　　“结局如此，过程再美，也根本没有了去探询的必要。”秦彤将手中苹果放在床边柜子上，拿了一张纸巾细细将汁水擦干。“就像这个苹果，它再甜再美，可是汁水污了手，能记起的便不再是它曾经的美好。沈小姐今天来找我，不仅仅是想讲一个故事那么简单吧？”

　　沈若绮微笑，带着淡淡的悲悯。“是我算计了沈家，同时也害惨了你和五姨。我欠你的，自然是要还的。”

　　秦彤默然，她又能作什么。

　　“我救不了你，自然有人救得了你。”沈若绮眼中一抹精光闪过，跟着范天哲学这么多年的计谋，如今总算有一次是用在正道上。“我拍了乔欣悦和杜临风的照片寄给宋安然，宋安然和杜临风协议离婚，秦宣要回来了。秦彤，祝贺你，刑满释放。”

　　秦彤啼笑皆非，“居然，就因为一个乔欣悦？”

　　沈若绮点头，“就因为一个乔欣悦。”

　　秦彤看窗外阳光明媚，洒进来就变成一地灰烬。

　　“杜临风倒是好胃口，放着名门闺秀不要，偏偏要娶一个妓/女。回来就回来吧，妈妈也去了，我已经没有心力隐瞒了。”

　　沈若绮不置可否。

　　相信苏城没有人可以忘记三年前杜宋联姻，那一场豪华的世纪婚礼。而秦家少爷秦宣，在大雨里撕心裂肺。那一场几乎与秦彤沈二同时发生的爱情，最终也以悲剧收场。不同之处在于，宋安然回过头还有一个秦宣等她一如既往。然而秦彤却是举目无岸，只余四面苦海。兴许注定的，当她决定同沈二在一起的时候，这一生都注定她只能孤单地漂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