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榕城（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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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比不得金陵秦淮等人，但也称得上是富贵之乡，因城中多榕树，因而得了榕城之称。它居于北方，却依山傍水，不得风沙之苦，反倒因地形优势，得来春夏花团锦簇的美景。
这样的地方，加之前朝育圣皇后的陵墓在此，不能和京师比肩，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都。
数日前朝廷向驻守本朝的修士发出告知，闻育圣皇后乃是仙人姊妹，身怀法器恐对我朝不安。特发此敕令，邀能者驱之，以求国泰民安。
敕令说的好听，说是皇帝遵照祖宗的规矩，不想同修士有关的东西留在国内，所以请他们来处理。但坐镇各大门派的长老哪个不是老狐狸，新入门的弟子可能不清楚这位育圣皇后，但他们却清楚育圣皇后背后的太一派。
那个在数百年前坐拥修仙界第一门派的大宗，占地数万顷，门徒三千，无数人争破脑袋都想进去的门派。它的掌门则是当时剑惊八荒，半步金仙的陶君。
只可惜这太一派也如陶君一般昙花一现，在陶君逝世后灰飞烟灭，就连门派里的一块石头都没留下。
同敕令一并传回来的还有另一道消息，恭陵里头有通往秘境的秘钥，小皇帝似乎有打算拿这个做交易。
年轻的弟子不知道这秘境是哪里的秘境，他们得了门派之命前往榕城，只想着替门派争脸，顺便在这秘境里得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机遇。
而那里老狐狸一个个都猜到了恭陵里头很有可能有太一派的消息，太一派一派，虽然说最后没的莫名其妙，可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能在里头找到一星半点功法剑谱，足以让他们在修真界横着走。君不见谢家把持北川数百年，靠的不就是于心剑法。
至此，各方人士齐聚榕城，静待四方台开启。他们同时暗骂小皇帝一肚子坏水，不把恭陵的秘钥给他们也就算了，竟然要他们在此比武，胜者得之，不可谓是奸诈。
虽说胜者得之，但参赛的人却是有规定，只准筑基修士参加，愿赌服输，哪个门派的弟子赢了就归哪个门派。不然让金丹修士在榕城打架，妥妥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圣上担忧城中百姓安危，便把四方台建在城外三十里处，虽是竣工了，但国师说凡土是禁不住一剑的，所以这几天仙人们在忙着加固四方台。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就开始。”
沈熏听了道，“真麻烦。”
他们这会正往城中赶，因为昨天的事，纪轩自告奋勇邀请季升等人往家中去。若木听了没有拒绝，吩咐侍女上车启程。
纪轩笑笑，认真思索解释给沈熏听，“在榕城比，赢了输了太守可以看见，届时上奏，圣人再给予答复，也算来的名顺。若是去了仙人居处，是输是赢他都不知道，怎么会给的心甘情愿。”
“倒也是。”沈熏晃着两条腿，手里拿着啃的只剩半个的胡萝卜，听了纪轩一大堆话笑吟吟道，“你可懂得真多。”
她一笑便如三月桃花，灼灼其华，有种别样的风情。既无闺中少女的拘束，畏首畏尾，也无经世女子的老练，经晓人事。只有久居谷中的天真无邪，一颗赤子之心待人。
纪轩被夸耳根烫的厉害，下意识心虚，“没有，这都是我从舅舅那里听来的。”
“那也很厉害。”沈熏眨眨眼，凑近纪轩耳边小声道，“我师父从来不会给我讲这些。”她说完瞧见发红的耳尖，奇道，“咦，你耳朵怎么红了。”
纪轩支吾说不出话来，左顾右盼的，就是不敢看沈熏。
外头两个少年人有说有笑，马车里头的气氛有些沉默，谢云行听着纪轩的话，问坐那眯眼养神的若木，“师父，这样是否有失稳妥？”
“哪里不稳妥了。”若木睁开一只眼，“我们去的是他舅舅家，又不是太守家。哪里攀亲了，你若是想回白马寺歇，恐怕后面娇滴滴的美人没一个愿意陪你回去。”
谢云行默了会算认命，听外头两人有说有笑，沈熏不时笑语连连，车内气氛却是诡异到安静。
谢云行和季升相互打量几眼，知趣不开口了。
怎么感觉这里头有人在生气。
马车从白马寺出发，行进到榕城内一处僻静地带，这里来往行人较少，两旁又是灰墙青瓦，并着几株出墙头的小树。青葱嫩绿的，颇有生机。
一行人停在两座石狮子中间，纪轩率先下车，还不等他开口，守门人便扯开嗓子跪倒在纪轩跟前，“少爷，您可回来了。”
他哭的惊天动地，纪轩面子上挂不住，忙催促着，“行了行了，别哭了，进去和我舅舅说，我带客人回来了。”
守门人擦干眼泪抬头看去，只瞧见一群穿白衣的侍女望着他，眼波含笑，面带桃花。
他腾的一下子红了脸，头也不回往里跑，甚至被门槛绊了一脚，惹起侍女哄笑。
“这人真有意思。”
“可不是，和他主人一般模样。”
纪轩听了面色发红，没胆去看侍女，只在心里嘀咕这群侍女怎么没大没小，半点规矩都没有。
没一会儿守门人带着另外两人过来，两人开了大门让季升等人进来，另一位年纪较长者上前迎接。
“仙师随我来，老爷已在花厅恭候仙师。”比起那两人，他穿了长衫，打扮稳重，两撇胡子留在唇边，说话时一动一动。
沈熏瞧了一会，压低声音和季升嘀咕，“师父怎么不留胡子？”
“大概是，还年轻？”季升不确定道。
师父哪里年轻了。沈熏心想，师姐都几百年了，师父的年纪只有往上走，绝不可能往下来。说不定还是千年王八万年龟，活的很长。
她才和季升嘀咕完胡子，若木含笑的目光就盯上了沈熏的后脑勺。
还在八卦的沈熏突然背后发寒，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季升跟着走在抄手游廊里，院内布置错落有致，花落碧潭水涟漪，风动枝头香浮动，颇有雅致。
临近花厅时，领头的长者方道，“仙师里面请。”
不等长者说完，纪轩已经进了花厅，快步走到那人面前，亲昵唤道，“舅舅。”
那人一身青衣，看容貌大约三十上下，生的俊秀，只是嘴角习惯性抿紧，有些不近人情。他见了纪轩也只不冷不热道，“知道回来了。”
他这般拒人之千里之外，纪轩仍笑嘻嘻缠上对方的胳膊，“舅舅我想你了。”
纪轩这般不要脸的肉麻话当着外人的面都说了，再怎么铁石心肠也得缓和脸色，他伸手握住纪轩的手，“夜不归宿，在外头混了这么久才知道回来，手都凉了。”
说罢不等纪轩开口，“来人，带少爷下去休息。”
季升他们不知道他下去要干嘛，但纪轩是知道的，从昨个早上他出门，到今天回来，有一天功夫没吃药了。现在回来了，他舅舅第一件事就是逮住自己吃药。
纪轩顿时哭丧了脸，被带下去时不敢反驳，只念念不舍瞧了沈熏一眼，似乎在说，你等等我。
沈熏没忍住笑出声来。
等让人头疼的侄子下去了，这宅子的主人方和若木攀谈起来。
“在下纪然之，见过各位仙师，纪轩顽劣，给仙师添麻烦了。”
若木微微颔首，不提纪轩和沈熏看对了眼，只道，“小子天性无邪，跳脱也无妨，拘着反而不好。”
言下之意就是在夸纪轩好。纪然之挑眉，却不多说纪轩什么，只请若木上座，唤来女仆上茶。
等人做好茶水上毕，纪然之打开话题，不提近日城中发生的事，只谈起纪轩的情况，“纪轩昨日出门后便迟迟不归，我派了宅中奴仆去寻，入夜都没找到。正焦头烂额时仙师竟送了他回来，此等恩情某没齿难忘。”
他虽说的感人，手上半点表示也无，想来也只是倨傲的，若木只摆摆手，“非我寻见，乃是我等借宿城外白马寺时，爱徒发现了，询问过后便带他来了。”
“白马寺？”纪然之面色诧异，但很快明白过来，近段时间各大门派来到榕城，榕城客栈所剩无几，想来他们去白马寺，怕是没地方住了。
“仙师若是不嫌弃，可暂住寒舍，寒舍虽小，却胜在清净。”纪然之说时一干侍女还站那，他却没有半点为难，仿佛他口中的小是和京师的宫殿比小了。
若木犹豫片刻，“如此，便打扰了。”
季升觉得这纪宅压根不小，除去刚才的花厅之外，这一路走来泉水叮咚穿乱石而过，柳暗花明又见水榭，假山薜萝点缀，算得上人间仙境。
等人退下沈熏便说，“简直比谷里还漂亮。”
若木不悦瞪了沈熏一眼，外人不在他也不装什么架子，迈腿坐到榻上，开口说沈熏，“匠气的死物怎么比得上天生天长，简直越活越回去。”
“行行行。”沈熏瘪嘴，“师父说什么都对。”
她说完又问，“师父，我看您挺不喜欢纪轩的，为什么还送他回来。”
若木摸了案上的果盘，“为师是不喜欢他，可为师不讨厌这房子啊。”
沈熏没懂若木的意思。
“师父就是想找个冤大头。”谢云行小声道。纪轩穿着打扮不俗，想来是富贵人家。送了纪轩回去，就等于同他家交了好，自然也有好地方住。
在场几人均是默认这个情况，只有沈熏悠悠明白过来，恼道，“师父你这样太过分了！”
见沈熏恼怒摔门而出，吃果子的若木忧愁，“女大不中留啊。”
宁真人淡淡道，“随她去。”
她似乎对沈熏一系列行为无动于衷，待安排好房间后就带着侍女走了，季升也想跟着谢云行他们走时，坐在那的若木开口了。
“季升，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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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日头渐渐毒了，吃过药的纪轩犯起懒来，趴在美人榻上不肯动弹。
侍女在边上摇扇捶腿，纪轩眯着小憩了会，“留园那怎样？”
“仙师都已住下，只是派去的人都被打发回来。”侍女有些为难，这样他们就不清楚留园的情况。
“无妨。”纪轩打了个哈欠，捶肩摇扇的人突然停下，他抬头一望，纪然之不知何时来了。
“舅舅。”纪轩扬起一个笑脸，拉着纪然之坐下。
他见纪然之面色含霜，猜自己做的事情被发现了，忙讨好笑道，“舅舅别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纪然之是真的想把这个侄子关起来，可见到纪轩时，火气又莫名熄了，替纪轩盖好薄衾，按着他躺下，“这几天留在家里好好调养身子，没好之前不准乱走。”
一听自己要被禁足，纪轩连忙道，“不行，我等下还要去见仙师。”
“赶着去修仙？”纪然之似笑非笑，“也不想想你这身子骨哪个修士看得上。”
“当然不是。”纪轩摇摇头，“我是觉得他们很厉害，同他们结交有好处。”
纪然之自然不信纪轩的话，“小门小派，连是何门派都不曾报过，方才我派人查过了，他们没有玉牌。”
玉牌是朝廷发给各大门派的，以此牌参加四方台。当然，也有那些没有玉牌的门派凑热闹，像这样的门派不在朝廷报备过的，多数是刚成立不久的小门派，修真界都不拿他们当回事。
“可他们打赢了冲霄宗的人。”不等纪然之说话，纪轩便把从冲霄宗得来的东西交给纪然之，“这里头记载的是此次前来四方台各门派弟子的资料，我猜冲霄宗是想逐个击破，坐拥头名。”
纪然之用神识一扫，大约清楚了里头的情况，冷冷道，“他冲霄宗是从昆仑派独立出去的，立派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昆仑弟子，因而功法剑式无一不透着昆仑派的影子。被众人耻笑已久，这次参加四方台，又出此下策，想来是铁了心要甩掉昆仑派。”
在场两人对恭陵里有什么东西心知肚明。纪轩正考虑冲霄宗时，纪然之忽然抓住他的手，冷声道，“你偷了这东西被冲霄宗发现，以致躲到白马寺去，他们替你解围，所以你才能回来。”
纪轩干笑着，不自在挪动身子，“舅舅您真是神机妙算。”
纪然之不给他面子，“是个人都能猜出来，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
他巴不得纪然之的脑子被驴踢了，每次都是料事如神，害他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不过这种事纪轩只敢在心里说说，对上纪然之他还是一副可怜样，“我不是不想让冲霄宗得逞吗？舅舅你轻点，我手疼。”
闻言纪然之放开手来，收走纪轩得来的玉简，“四方台的事你不必插手，留园里那群修士交给我负责。”
纪轩急了，“舅舅，他们是我带回来的。”
纪然之面露惊讶，他望着视线飘忽不定的纪轩，“你喜欢那个女修。”
被说中心事，纪轩臊了耳根，“舅舅你瞎说什么。”
纪然之却不给他面子，毫不留情道，“她一届修士，芳龄不知几何，别说三十，三百都有可能。再则修士寿命绵长，就算她能接受半百后满脸皱纹的你，你又能忍容颜不变的她，旁人又怎么看你们这对老夫少妻。”
“舅舅你也不是修士吗！”纪轩大声吼回去。
当他看到纪然之忽变的脸色，心里疙瘩一下，后悔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舅舅，我知道错了。”纪轩不知道怎么弥补之前犯下的错，只好指天发誓，“我听舅舅的话，不跟沈熏见面。”
纪然之怎么不清楚纪轩的心，纪轩正是知慕少艾的年龄，那个女修又生的貌美，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担心纪轩被骗，被他们知道此次四方台的真正目的。
“清楚分寸就好。”纪然之从袖中取出小药瓶，放到纪轩手心，“九转丹已经不多了，你自己看着用。”
他看着纪然之默默离去，身影落寞。但纪轩来不及想更多，咽下丹药后，他望着镜中人红润的脸色，扬起一个无邪的笑容。
自己的命，当然是靠自己争取。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榕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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