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二师兄毒舌了吗》一期声一

39、四方台（八）

　　若木其实不太记得纪然之，时间过于漫长，当岁月荒草疯长，心间荒芜以后，那个追逐的身影渐渐模糊，逐渐遗忘。

　　他抱起在地上喘息的沈熏，像在哄一个吃奶的娃娃，眉眼里都是温柔，“小熏儿不怕，我们回家了。”

　　强撑的心在那一刻松懈下来，沈熏抓着若木的袖子，哭喊着，“师父，三师兄他，三师兄他……”

　　沈熏说不下去了，她的手在颤抖，几乎抓不住若木的衣服，她不怕二师兄责罚，可她怕看到三师兄入土为安的样子。

　　若木只是将沈熏的脑袋埋在胸口，抬头借着昏暗的灯火看了纪然之许久，“你和她不像。”

　　纪然之笑了起来，他确实和那个女人不像，更像皇位上的那个人，也正因为如此，若木没有在一开始认出他。

　　“可就算像，我也认不出你。”若木道。

　　“凡人于修士，如朝露对晦朔。纵有相逢，也做萍水之缘，不做多言。”

　　他多么希望舅舅能转过头看他一眼，像对母后那样，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可事实呢，从头到尾陶君都没看过他一眼，所谓育圣之子，在他看来以为可以让陶君另眼相待的名号，成了最大的笑话。他所有的荣耀辉煌在母后死去的那个晚上灰飞烟灭，皇位上的男人厌恶他，朝中大臣不屑与他结交。兜兜转转，历史上只留下昭明太子早逝二字，没有人会在意他真正的下落，是否受到了凌辱。

　　“这就是你弃下太子之位，求仙问道的原因。”若木打断纪然之的回想，“你既修仙，便应知道一个事实，陶君已死，太一不存。”

　　纪轩不安抓紧纪然之的衣袖，他不明白若木的话。他知道纪然之并非自己的亲生舅舅，只是有一天母后领着他走到纪然之面前，告诉他，那个男人是他的舅舅，可以保护他。

　　纪然之弯起嘴角，近乎讥讽道，“我知道陶君死了，太一也没了。可你玄明真君，当年的太一首徒，陶君唯一的弟子还活着。”

　　被人道出真实身份，若木只是轻轻颤抖着睫毛，安抚着怀里的沈熏，“你要报仇，冲我来就是，何必殃及无辜小辈。”

　　纪然之笑了起来，在这个昏暗不堪的牢房，当年那个昭明太子又活了过来，眼里透着意气风发，自信从容。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该把火撒在一个没了丹田的废物身上。”纪然之甩开纪轩的手，走到若木面前，细细打量着若木的相貌，满足叹慰着，“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当年你来皇宫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这样的你，若是让那些故人看见了，会是什么样？”

　　他当着沈熏的面带走若木，在失去师父后，沈熏几欲奔溃，她跌跌撞撞从地上站起，扶着墙想去找若木，却因受伤太重不得不跌坐在地上。

　　纪轩见了想要扶住沈熏，不料被沈熏狠狠甩开。

　　“你走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沈熏眼里几欲滴出血来，对着纪轩一字一句道，“一开始你在骗我，从头到尾骗了我们所有人。”

　　“不是……”纪轩想告诉沈熏，他是真心喜欢她的，甚至有打算放下原本的计划。但是他来不及说这句话，他听到了令他绝望的话。

　　“纪轩，我恨你！”

　　**

　　季升望着台上那个人，他认得对方，是冲霄宗的弟子，前不久还过来向三师兄道歉，是个有礼貌的好人，四师姐还说，为什么他这样的人会有一个蛮横无礼的师妹。

　　他还记得四师姐和三师兄的对话，甜的二师兄牙都倒了，一脸嫌弃转过头去。

　　而现在这个人，打赢了二师兄。

　　季升收回目光，想要扶起谢云初，却被谢云初一掌挥开。“走开！”

　　他还没有输，他怎么可以在四方台上输，太一秘钥还没有得手，修复云行的秘药没有拿到，这个时候他绝不允许自己输！

　　被甩开手的季升又凑上前去，“二师兄，四师姐在……”

　　谢云初却是一副提剑再上四方台的打算，并未理会季升。

　　“季升你放手！”谢云初眼角隐隐泛红。

　　“四师姐现在很危险。”

　　“那又怎么样！”自梦真人事起的不满在今天爆发出来。他不得不承认在季升面前他总是无法保持冷静，甚至会失去冷静。

　　“我管不着。”谢云初抹去嘴角血迹，“她是死是活和我无关，我必须赢。”

　　“那三师兄呢？”季升问谢云初。

　　前行的步子忽然停下来，谢云初转头死死看着季升，“云行怎么了？”

　　三师兄怎么了？季升回忆起谢云行的模样，血衣加身，面色苍白，手凉如冰，就连最闹的四师姐也叫不醒三师兄。三师兄大概是真的一睡不起了。

　　“三师兄受了重伤，需要二师兄帮忙。”季升不敢把事实告诉谢云初，只能祈祷最渺小的希望。

　　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在，师父他们一定能救回三师兄。

　　谢云初眼中闪过犹豫，最终他把手放到季升肩上，“替我照顾好云行。”

　　一旦他赢了这场比赛，云行不管得了多重的伤，都能在重铸丹田后养好。

　　他这样做都是为了云行。

　　他二人在台下拉拉扯扯，惹了诸多人不快。清贞真君见到本该待在牢房里的季升跑出来，脸色直接拉下来，本欲动手做了季升，念及各大门派弟子皆在场，顾及颜面不得不先礼后兵，出声质问同是朝廷人员的太守，“这纪然之怎么安排的，竟让太一余孽逃了出来？”

　　他话还没问完，纪然之的声音便从远处传来，带着金丹修士惯有的威压，传到了众人耳中，“清贞真君请见谅。”

　　那和原先不同的气势叫众人心生疑惑，自是打起十二分注意力去看纪然之。

　　只见人群让开一条路来，纪然之带着一人走到台下。

　　“师父！”
　　“玄明！”

　　清贞真君失了风度，站起来死死看着若木，“你为何还活着？”

　　在陶君死后两百年，太一不复存在的今天，你为何还活着。

　　若木倒是神态自若，冲清贞真君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也不知清贞你家后山又埋了多少坛好酒？”

　　他的说话方式在告诉众人，曾经他们是至交，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但是那些经历过太一惨案的人也知道，清贞最得意的弟子死在那场惨案里。

　　友情需日复一日的维护，而仇恨只需一瞬间建立。在故人重现的温情来不及打动清贞，大弟子的死便立刻占据了清贞的脑海。

　　“玄明，当年苏宁杀我爱徒，今日我便要替我爱徒报仇。”

　　听到此话若木只是微微变了脸，很快问起别人，“清贞真君杀了我可以，但我死后恐怕无人能带你们入太一派，当年太一有难进，我想在场几位真人均是知晓的。”

　　提起那个连元婴修士都进不去的太一山门，心思活络的连忙按下几欲暴走的清贞，好生劝慰，“真君，杀此人不急于一时。”

　　“正是正是。”

　　见场面悄悄稳定下来，若木又不急不慢道，“敢问纪然之真人，在何处结的金丹，又是什么劫数？”

　　他说完撕裂手中符纸，那是一张清气符，一般修士只拿来清心宁神用，可见过魔道的修士，则知道清气符另一种用法。

　　清气符下，魔修难掩魔气。

　　待清气散去，在场所有修士均拔剑相向。

　　被万剑所指，成为人人厌恶的魔修，纪然之也不见慌张。他无仙根，又无仙缘，若想成为修士，就只能走另一条路。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简，经历岁月消磨，它依然和当年被交到育圣手里一般，精致剔透，玉身里头的符纹至今栩栩如生。

　　很快就有人认出纪然之手里的东西，并且惊呼，“沧海楼秘术！”
　　“是太一秘钥无疑。”

　　“谁杀了玄明，我就将太一秘钥交给他。”纪然之出声。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似乎在考虑纪然之的话是否可信。但很快地，一柄长剑架在了若木脖子上，金纹勾勒剑柄，剑身处开了血槽，附以阵法，隐隐流光闪动。认得这柄剑的人，都称它为紫薇软剑。

　　谢云初脖子上也架了一柄剑，平平无奇，剑身与剑柄处甚至有毛糙，说明制作这把木剑的人是有多么漫不经心。

　　谢云初神色难明，“季升！”

　　“放开师父。”季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