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令》斐夜

14、《世上再无陆灼华》中

　　（四）

　　春花三月，大军凯旋。

　　灼华弯着唇角，轻抚已经凸显了轮廓的小腹，怀着一个生命，等待爱人凯旋的这份欣喜，比当初在陆府等待爹爹凯旋时，更为新奇。

　　但她如何没想到，随之而来的还有伯秦名正言顺的大婚！

　　大军进城，嫣然金丝彩凤衣献舞，伯秦带回一妆容华贵的女子，大楚国武思公主！

　　战场上两军对峙，伯秦威风凛凛，武思公主一见钟情，求得父王退兵，并带领使团来齐和亲。

　　齐王亲自主婚，红妆千里，普天同庆。

　　灼华蜷缩在被子里，双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掩住一声声轻泣。

　　屋外的人也不知站了多久，最终还是轻叹一声，默默转身离开。

　　第二日，第三日，连续好些日，嫣然没有再来。

　　“嫣然呢？”灼华问。

　　几个守卫踌躇道:“武思公主说嫣然姑娘不过一风尘女子，岂可着金丝彩凤衣，齐王便将嫣然姑娘下了牢。”

　　灼华大惊，守卫立即去禀了将军。

　　“将军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眉目清冷气质华贵的武思公主，凤眼高挑，淡淡撇了守卫一眼:“滚下去。”

　　“这，这个不是外人……”

　　“她可是为嫣然一事？”伯秦放在军报，薄唇轻启:“你去告诉她，此事乃陛下所处，本将也无可奈何。”

　　“夫，夫人说，若将军开口请武思公主相帮……”

　　“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武思面色愠怒，目光凌厉:“记住，这将军府，只有我一位夫人！”
　　嫣然一事，已成定局。

　　“四月十八……”灼华喃喃，捧紧了手中的金丝彩凤衣，雪儿，我的好雪儿。

　　深夜，伯秦静默屋外。

　　“砰。”屋内茶杯碎裂，伯秦神色一紧，急忙推门而入，炉里的炭火燃的正旺，灼华披着狐裘端坐在桌旁，似等了他许久。

　　“夜夜前来，却不见我，伯秦，你当真心硬。”

　　伯秦抿紧了薄唇，不答一言。只是躬身将碎了一地的碎片缓缓拾起，用锦帕包好，挺拔的身姿渐渐融入夜色。

　　灼华怔然望了片刻，拿出袖中刚刚从伯秦身上盗来的令牌，泪湿了眼眶。

　　（五）

　　四月十八，灼华偷偷出了将军府。

　　刑场上已经聚满了人，今日将处斩一批犯人，灼华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远远看到嫣然的囚车过来，灼华忙给官吏塞了些银子，又拿出伯秦的令牌，这才得了说话的机会。

　　“姐姐，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的。”嫣然脸色很差，头发有些蓬乱，却掩盖不住那绝美的容貌。

　　灼华神色悲戚的抱紧了嫣然，她在异地唯一的故友，亲如姐妹的人呐。

　　“姐姐没用，救不了你。”

　　“姐姐，雪儿与萧郎还有一约，望姐姐代为赴约。”

　　“你说什么姐姐都答应你！”

　　灼华红肿着眼睛，将那套金丝彩凤衣为嫣然披上，雪儿那苍白的脸上露出闺阁女子出嫁般的娇羞，面颊绯红。

　　“姐姐，你还记得萧郎赠我的那首诗吗？姐姐能不能念给雪儿听？”

　　灼华含泪，声声如泣。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似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回眸一笑胜星华。

　　嫣然终究还是去了，轻纱掩面，穿着心爱之人予赠的红衣，盛开在清风里，如出嫁的新娘，留下一抹摄人心魄的嫣红。

　　街上行人如织，好似刚才那一场斩刑似一出戏，演完了，也就散场了。

　　“夫人，将军命小的驾了软轿来接您。”守卫将她扶上轿，缓缓驾着回府。

　　伯秦，原来，你都是知道的……

　　或许令牌，也是你故意让我偷走的。你的温柔，总是体现在一步一步的退让中。

　　“伯秦，在府中吗？”

　　“将军奉旨进宫了。”

　　守卫搀扶着灼华回院子，胎儿已经有六个多月了，灼华孕期琐事缠心，胃口差，易失眠，身体比初来时弱了许多，因此格外小心。

　　刚进院子，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句讥诮的女声。

　　“哟！果然是你！”

　　（六）

　　武思公主凤眼高挑，带着不屑，绸缎紫的华服上绣着双凤起舞，雍容华贵高高在上。身边候着随嫁而来的几位仆从，眼光锐利而嚣张的瞪着灼华微凸的肚子。

　　被打伤的几名守卫昏倒在地。

　　武思冷哼一声，面露嘲讽:“陆府军几十万英魂惨死齐军刀下，你不为你爹为陆府军报仇，竟还怀了仇敌的孩子，真有趣。”

　　灼华面色陡然惨白，双手死死地捏住衣袖，只觉心中那深埋心底的伤口，被赤裸裸的摆在了太阳光下，那么阴暗，那么的丑陋不堪……

　　她与伯秦之间隔了太多太多仇恨与恩怨，却又曾经亲如一家。

　　她努力想放下这一切，留在伯秦身边。却被人轻而易举的碾碎了她那不可告人的龌龊心思。

　　“哦……我忘了，陆府早已被满门抄斩，你哪还有实力报仇雪恨呢？”

　　灼华脑海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踉跄着几乎摔倒。

　　武思瞧着她的神情，心思百转，突然狂笑不止，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伯秦居然对你隐瞒的滴水不漏……”

　　她说，陆府功高盖主，早已让萧王产生忌惮。

　　美人箴言，克扣陆府军饷，裁减调走陆府大部分军力。齐国来犯，调遣援军的圣旨暗中被截。

　　陆府军覆没，将军战死，民怨沸腾。

　　萧王震怒，又不忍杀美人。以陆府勾结外戚为由，陆府及陆府军一众将领家眷尽数被斩！

　　萧国皇宫如今是夜夜笙歌，酒池肉林，酷刑尽出，民声哀嚎。

　　“我大楚曾送美人数百名，终于见了成效。萧王整日沉溺美色，越发暴虐昏庸，想截他的圣旨还不简单？”

　　“陆灼华，你知道那个叫嫣然的女子，为什么一定要死吗？”

　　她笑。

　　萧王得知你还活着，夜夜担惊受怕，害怕陆府军几十万亡魂找他算账！他派出了一批又一批死士来杀你，皆被伯秦挡了去。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有你死了，才能彻底消除萧王的心魔。

　　她说，嫣然是心甘情愿代你死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让她入了牢。

　　齐王已经下旨，昭告天下，陆府将军之女，陆灼华已死，从此，世上再也不会有陆府，陆府军，陆灼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