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寂》冰蓝浅绿

12、四方神.舞鹤（一）

　　浮空殿平稳地运行在泛白的天际，旭日初升，映得那原本幽蓝的殿堂也染出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殿中没有什么神官仆役，只有兀自盛开得茂盛的夏夜茉莉和秋日红枫。
　　这个空间里没有四季的分明，就算看到夏莲或者寒梅都不足为奇。
　　永恒流淌地八条水道平缓地铺在白玉的地板上，与天穹上游走的穹丝相对应。
　　风可以穿过，雨雪却进不来，在诡异构造的结界中，无数元素精华暗自游离。
　　苍穹中，深紫身影不知道在透过层层光辉晃动的结界，看着谁。
　　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左手上的黑色细丝镯子平静地闪烁出诡异的光芒，细看，有一丝鲜红在镯子中兀自游走。
　　玉般冰冷的剑身横卧在面前，浮现出极北之地那冰封的一片，万里雪飘。
　　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那幅画面，落在其中一处白色建筑之上。
　　数日之前，北荒神殿里的凶神复苏，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整个极北，北方神祗，或被收服于下，或被屠戮殆尽。
　　没人知道那冰冷的凶神原本来自何处，五千年前，上代四方战神联手，也不能敌。
　　历经数百年岁月，凶神终于被禁，封于冰殿之中，灾难的岁月，终于走开。
　　是年，浮空殿在夕暮平原上升，终年飘浮在神界诸地。
　　点开白色建筑，画面呈现出波动，如水的涟漪般泛开。
　　北荒冰雪神殿，崩塌成一堆乱石。
　　指尖轻颤，牵出一丝痛，痛在心中，为着那抹红色身影。[更新加入对妃妖的缅怀、七千年前苍元神受伤之事]
　　那日，以虚像与那人作战，也许是她胜了他，却也让他伤到了自己，只是细微的伤口，却是很久以来，再次被人伤到。她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那些快乐的或者不快乐的记忆，都在无尽的时光长河中被消磨殆尽，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当她努力去回想更多往事的细节时，那些事情总是模糊而面貌不清，也许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妃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是以那个男子颇令苍在意。她曾查探自身，除却元神中一道陈年旧疾，至今未能痊愈，亦找不到其他原因，莫非是那旧疾令自己记忆混乱模糊？约莫算来，七千年前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生，自己这道伤也是那个时候落下……
　　是谁，能令得自己元神受伤？以至于五千年前与凶神一战，竟令心神不得集中，神力无法全数发挥。连神泉都无法治愈的伤口……究竟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起曾无意触碰到的未来画面，在那场众神与万魔的大战中，并无自己的身影，诀澜与少年玄辰并肩而立，眼中充满杀戮。
　　自己常年在神界，真正威胁到神界的时候，自己断不可能不出战……
　　唯一的可能，是自己早在那之前已经陨落。
　　诀澜成了魔族，她早在那场不经意的预言画面中看到，没有阻拦，也无意阻拦，只因自己知道，未来他该身在何处。
　　想起妃妖，想起诀澜，两人的脸渐渐重合，她的心却渐渐沉稳，一个念头，逐渐形成。
　　蓦然，剑身泛起一层辉光，画面陡转。

　　人界——
　　“来来，猜大还是是猜小，若输了，今夜便由你伺候！”浪荡子少年的声音在北方小城中传开，透出不羁的放肆色彩。
　　“如果我赢了呢？”嗔出娇媚的一声，女子不依的问道，围观的人群一片叫好之声。
　　那少年名舞鹤，是小城中有名的角色，半个月前，只身到此，身无分文，却在周遭的赌场连连取胜，赌场的老大自然是不甘愿钱财就这么溜走，便一齐出山请了赌神来博回面子。
　　女子浓妆艳抹，举手投足，皆浓郁出人界的妩媚风情。
　　此刻正着了薄纱，□□半露，柔若无骨地靠在少年郎的身上，看那骰子滴溜溜地进了金属圆筒，再看少年用另一只筒子盖住，端地摇晃了起来。
　　重重人声鼎沸，喧嚣出人世的热闹。
　　“如果赢了，我身上的钱全部给你。”少年话一出口，便引得周遭的观众惊叫连连。
　　女子媚笑，玉手伸出，拿过筒子径自摇晃了起来。
　　“大！”“小！”的声音在人群里此起彼伏，人类天性好赌，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粉红的较小身子艰难地在人头里穿过，一波一波地拔开挡了视线的人们，最后发现实在太累，干脆低下身子，从人们脚下的空隙里爬了进去。
　　女子手中的筒子停止了摇动，扣在一张碗碟上，媚眼含笑：
　　“给你机会，先猜！”
　　少年正欲出声，身后一凉，立刻躲闪似的跳开，留得女子差点匍匐在地，一柄大刀就这么落了下来，砸在桌子上，扬起无数木屑。
　　众人正想出生斥责，但见来人后，立刻化为鸟兽散，只留得娇艳的美人无人扶持。
　　少女的脸上浮现一丝粉红，声音圆润可爱，手中却拿着一柄长刀，神色间却是微笑：
　　“舞鹤！”
　　“嫣嫣？”少年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勉强笑对实际上怒气正盛的佳人，仿佛偷腥的猫儿正被捉住，他扯了扯凌乱的衣衫，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经点。
　　“舞鹤，现在开溜的本事越来越高了啊？”嫣嫣笑着走近少年，指关节却咯吱做响，连带那柄大刀也微微颤抖。
　　“嫣嫣，人家哪有溜啊～”孩子般撒娇的语气，认命地主动抱住少女，少年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寒光闪闪的刀刃上，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脸上夸张地表现出痛苦扭曲的样子，神色间仍是吊儿郎当。
　　“嗯，我知道，不是开溜，是光明正大的来人界，巡察。”嫣嫣继续笑，仿佛方才那凶狠的一刀并不是出自她手，左手轻拍少年的肩膀，粉唇靠近耳际，轻轻说道。
　　少年却听得毛骨悚然，完了，他心里哀叫道，嫣嫣的修养已经快接近神的境界了，现在已经到达怒在心而不动声色的地步了，几百年的闪躲周转，是不是给她的刺激太大了呢？
　　“嘿嘿，嘿嘿嘿……”少年干笑，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天啊，他快被嫣嫣的手勒得窒息了，几乎要听见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嫣嫣突然在耳边吐出一句，靠得那么近，舞鹤几乎能感觉到少女唇边的热气传递了过来，心底不禁一颤。
　　“北荒神殿，封印开了，神界大乱。”
　　少年的目光顿时转为深沉，姿态虽然浪荡，神情却与方才判如两人。

　　四方战神，以四方为名，分别镇守神界四方，但位居四方的神祗，并不固定，只是挑选神界四名最高战力的神将来胜任。四方之下，是五位元素之神，历来由元素所生的神祗担任，也有元素神兼任四方之一，不过，毕竟是少数。在众神眼中，四位战神，正是神界无上战力的体现。能居四方之一，便是无上的荣耀。
　　东有飞樱殿，南有夏语城，西有凉风殿，北有冰霜城。
　　月暮虽然也是四方神之一，却不住在夏语城，平素总在月照山修行，因为是月神，更喜欢那个接近月光的山林中，以自然的平和之力来辅助自我修炼。
　　相比之下，北方的冰霜城却更透出庄严谨慎的味道，冰雪结界环伺四周，以霜之力覆盖北方大部分城池，守卫着神界北方的安宁。
　　前不久，北方窜起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肆虐着极北之地。在冰霜城的更前方，时不时有重伤的神祗带着最后一口气投奔冰霜城，却总在城外咽下最后一口气。
　　冰霜城动用全力，也只知道，是封印凶神的北荒殿发生了意外，却无法知道那凶神是怎么被释放出来的。
　　前去查探的神将，能回来的极少。
　　北方，有莫名的势力在慢慢涌动延伸，黑暗张狂地蔓延。
　　神将们只能站在城中飞入天际的空中走廊，眺望更深一层的黑暗何时蔓延出来，风雪漫天，看不到来处。
　　安静地宫殿中，传来平整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平稳而寂寞。
　　神将们转身，看那来者，从最深的室内，走到最外开阔的廊上，纷纷行礼。
　　“主人！”神将的声音铿锵有力，是多年练出的气势，单看无数人齐齐跪下的姿态，便知这支军队有多严整的纪律。
　　舞鹤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
　　走廊最高最末处，是一名女神，端庄清丽。
　　“千年不见。”舞鹤颔首，走到女子背后，谈笑如老友，“大概只有我这长任四方之职的人才能在时隔多见再见到你了。”
　　女子一身紫衣，深得几乎如黑色，罩了头纱，如夜般的黑发尽数束了起来。她转身，目光落在舞鹤身上：“还是这般长不大。”
　　舞鹤笑嘻嘻道：“跟您相比，怎么都是长不大的。”
　　想舞鹤初登四方之座，那时的苍早是神界威名远播的战神，那是多少年以前？大家都不记得了。
　　“人界沾染上的种种脾气，倒真是至今不改。”
　　神界中也仅有舞鹤敢如此跟她说话，苍也并不介意只是笑道。四方战神上一代凋零，仅留了舞鹤一支，同时舞鹤也是现今诸神中较少知道她真实身份的神。
　　“想来，凶神出世，还得仰仗您。”舞鹤向来狡猾，自不肯独自面对这五千年前，由四方共同封印起来的凶神。
　　转头，廊外依旧漫天风雪，簌簌地营造出一个安静世界。
　　她伸出手，透过结界的遮挡，接住飘扬的白色，那个黑色的身影蓦地在心中浮了起来。
　　舞鹤亦转过头，看廊外的世界，隐隐有些不安的念头升了起来。
　　凶神苏醒后，力量已经比以往更甚，单看冰霜城外那隐约可见的黑色氤氲，便可知道。

　　北荒神殿——
　　冰封的湖泊上伫立着两个同样气质不俗的男子。
　　“许久以前，真是四方将你封住了么？”北漪问。
　　“莫非你真的不知？”另一男子用讽刺的语气反问道，“那日，你不是正和封禁我的那神斗在一起么？”
　　“是她？”北漪有几分诧异，却是真的不知。
　　“寂灭女神，苍，活过上万年的神祗都知道的威名，万年以后，形迹消失。”那男子扬手，面前陡然出现一面冰壁，冰壁中有映像，正是许久以前和苍交手的记忆，“七千年前您曾受重伤，伤及元神，自然是不记得她了，当年……若不是她……”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待得您元神之伤治愈，便能忆起往事，当年我被她困住之后，见您跟她离去，之后的事情，并不知道。只是，您这次和她交手，感觉如何？”凶神裁夏言辞闪躲，并不打算告知北漪七千年前之事，毕竟，除了苍的事情，还有另一件事情是北漪一并遗忘的了，对于裁夏来说，这是个好消息，甚于他遗忘了苍。
　　“以虚像过手，自然双方的力量都是打了折扣，”北漪笑，一派轻松从容，“不过，在这神界，总算有了可以认真战斗的对手，”
　　两人皆笑。
　　唯有裁夏心知，七千年前若非那场意外，他们本该夺回腾龙殿。
　　再来一次也好，这次没有了那个人类的阻扰……一定会成功。

作者有话说

　　加入关于“七千年前”北漪与苍之间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