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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长情 ...

  •   “你就算不能回报他的一片心意,也不该一次次利用他的这份真心啊!”

      “……”云罗瞬间哑然失笑,墨子琪简直把顾明渊说成了一个大情圣。

      没错,顾明渊是曾不顾己身的为她吸毒疗伤,他也曾用一句“有什么可说的”深深打动了她,如今更是对她予取予求,无所不应。假如这些事换了其它任何一个男人来做,她也许都会动摇,但顾明渊不行,唯独他不行。
      连心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离得很远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按说现在都过了晌午了,家里那位“出得沙场,入得厨房”的暗卫应该都做好饭等得着急了才是,怎么里面看不到一点炊烟的气息?
      她疾走几步,带着疑问推开门,只见老槐树下,圆木凳旁,一个蓝衣男子背对着她坐着,腰微微弯着,很郁闷的样子,不就是梁亚?
      连心松了口气,喊了一声:“梁亚,干什么呢?”
      梁亚竟不搭理她!
      连心皱紧眉走到他正面,,这才看到桌子上居然是有饭菜的,但东西却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一碗清澈见底的“米粥”,一盘子可怜巴巴都蔫了的小青菜,就是她——甚或是他们两个的午餐?
      “你不是给家里留了些肉食吗?”她叹了口气坐下,一手搭到桌上,摆出谈心的架势,“为什么不烧那只兔子?”
      “兔子不是该养起来吗?”梁亚沉默片刻后才闷闷道。
      连心觉得他语气有点怪倒也没多想,“好,就当你养起来了,那咱们院里不是还晾着廖大婶送来的几串腊肉吗?怎么不烧来吃?”
      她自觉话说得没什么问题,却不料梁亚就跟被踩到尾巴一样噌地跳起来!粗声粗气道,”我又不是不能给你好吃好喝的,为什么要吃她家的东西?!“
      连心怔住,半天回不过神来,“你、你这是怎么了?”
      顿了顿,又道,。“我也没说是我吃啊……我胃口小,偶尔一两顿光用青菜也没什么,可你吃这些吃得饱吗?”
      梁亚一声不吭地盯着连心,过了会儿,好像泄气的囊袋一样耷拉下去,无声地坐回树墩上。
      “你为什么给他针灸?”他突然冒出一句话。
      连心几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什么?你、你跟踪我?”
      她简直不知该气好还是该笑好,搞了半天,这个别扭的男人就为这件事在不高兴?
      “我学医出身,治病救人不应当,吗?”她问。
      “可你毕竟是女子,该遵守男女大防才是。”梁亚闷着声音道。
      连心握紧手,莫名觉得怒从心起,使劲儿压了压气,努力平静着语音问:“这么说,你是在替成赤赤——你的前主子看着我守贞?”
      梁亚噌地抬起头,铁甲覆盖的脸上头一次让连心感觉到惊慌失措的味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而连心根本不听他的解释,转身就往屋里走,连那青菜稀粥也不喝了。
      梁亚急了,快步追上去,他腿长步大,没几米就追上连心,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急道,“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都到今时今日了,还没吃够乱发脾气的苦头吗?”
      “我今时今日如何了?!”连心怒火中烧,加上羞愤,回身瞪视着梁亚道,“对,我现在落魄了,身边就你一个人,可我不稀罕,你也可以走!”
      梁亚盯着她通红的双眸,久久没有说话,却一点一点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最终,他低头道,“是我不好,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连心别过头,咬着唇,一手揉着自己方才被抓的地方,一言不发。
      梁亚轻轻吐了口气,一撩袍子就跪了下去,“你别这样憋着,我就在这里,要打要罚都由你。”
      连心放下双手,目光凝视远方,树上的知了一声一声叫过几轮,她才终于回过头,低眉正视他,开口,却如叹息一般:“梁亚,我知道你说那些是好意,但你可知有些好意我永远无法接受。廖大庆如是,你亦如是。”说完,再不看他一眼,径自进了屋子。

      而后几日,连心没再跟梁亚说过什么,自然也没有再去廖大婶家探病,不料,廖家母子却在一个午后带着东西上门了。
      “快快,大庆,帮你姑娘把这些东进去!”连心一拉开门,就见廖大婶心急火燎地丢进来几袋东西,一边还招呼儿子往里进。,
      “哎——大婶您、您这是……”连心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个犹豫间就让他们挤了进来。
      廖大庆抬眼看了她一下,又迅速低下头,表情极不自然。
      廖大婶看起来就乐呵多了,一手拍拍连心的胳膊道,“好孩子,没事的啊,我带大庆来给你盘盘篱笆,还弄了几只小鸡仔来。等以后养大了每天都能给下鸡蛋吃!哎,大庆!还愣着干什么?!快到后院挑处好地方先给你妹妹打扫了啊!”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从“姑娘”变成“妹子”了。连心十分无奈。这会儿任是她想装傻都不成了,廖大婶摆明相中了她,想让她长长久久地治疗她儿子了,但这怎么可能呢?
      廖大庆已经快步朝后院走去,连心见廖大婶也想跟过去,赶紧一把扯住她,拉着她往边上走几步,低声道,“大娘,您别这样,您这么照顾我让我——让我怎么回报您呢?”
      “大娘想让你怎么回报,你不懂?”廖大婶攥紧她的手,打趣一般眨眨眼。
      “唉。”连心避开她火热的目光,踌躇道,“您忘了吗?我很快就要去投奔亲戚了。”
      “那就不要去了啊。”廖大婶理所当然似的说:“姑娘啊,我跟大庆都商量过了,这一路南下你一个女娃不定会遇到多少危险,就为投奔几个早就不联系也不知道能不能处得来的亲戚?你还不如就留在这里。我跟大庆的为人以后日子长了你会清楚的,我们不敢说能让你过得比在亲戚家富裕,但肯定让你日子舒心的。这栋房子我回头让大庆好好给你修葺一下,将来就给你们小两口住,我在隔壁也没几步路,炖个菜烧个肉直接就给你们端过来。彩礼上你有什么需要的就提,我们尽量满足。”
      “大娘!您、您这是说什么呢!”连心跺着脚,也羞也恼,脸都红了。
      “哎呦,你看我这张嘴。”廖大婶愣了一下,随即抬手作势轻轻扇了自己一下,笑着道,“你们女娃娃都害羞,大门户里可能就更讲究了。不然——我跟净慧师太商量可好?你便等着作新嫁娘。”
      “她不会给你当儿媳妇的。”一声粗噶低沉的音调在身后响起,戴着银面具的男人再也沉不住气,从树下一跃翻下!
      “啊!强盗啊!”廖大婶吓得险些坐到地上,捂着胸口便尖叫出声!
      “娘!怎么了?”廖大庆慌慌张张地从后院跑过来,抬头看到梁亚也是一惊。
      连心赶紧挡在两人身前,背对着梁亚,安抚道,“别怕别怕,大娘,这是——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护卫,不是强盗……”
      “可、可他怎么会飞?”廖大婶脸色苍白,手还有点哆嗦,心有余悸的模样。
      连心回头狠狠瞪了梁亚一眼,再转回身来又是一脸歉然:“大娘,我这护卫曾在少林寺呆过,会些拳脚轻功。”她扶着廖大婶在树墩上坐下,为她按摩舒缓穴位,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廖大婶的脸上才恢复了血色。
      梁亚一直沉默地立在一旁,见廖大婶没事了才递上去一块干净的手帕,连心恨自然地接过去,为廖大婶擦拭头上的汗珠。
      廖大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最终落到地上。
      廖大婶也一边抚着心口,一边蹙眉探究地盯着两人——什么护卫,瞧他们这默契的样子还有那个男人眼睛错也不错地瞅着连心的样,说这俩人没点关系可能吗?
      “你们两个,去给老婆子烧点热水。”她沉下脸道。
      廖大庆不吭声地去了,梁亚却还站在原地。
      廖大婶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道,“怎么?我这把老骨头指挥不动这位武师吗?”
      连心立刻向他使了眼色,梁亚这才面无表情地走了。
      待院子里没人了,廖大婶拍拍自己身侧的树墩示意连心坐下,连心依言坐下了,伴着下午的风,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那秋千,是他给你扎的吧?”廖大婶望着不远的地方,突然开口问道。
      连心沉默,仿若默认。
      廖大婶叹了口气,转过脸正视连心,“丫头,你给大婶说句实话,你从富贵家里跑出来,不光因为你爹要把你嫁给一个残废是不是?还因为你家这个家丁,你喜欢他?”
      “不——”连心下意识反驳,可视线与廖大婶那双饱经生活仿佛洞悉一切的视线一碰,声音却又低了下去,她别开视线,“大娘,你多想了。”
      廖大婶静静盯了她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好!既然你跟那个家丁并无关系,那你便嫁给我儿子吧。我家大庆虽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可也是身强体壮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家世代清白,没有出过官,却也没人入了奴籍。你一个富家小姐出身的姑娘,真要跟着一个武师漂泊流浪?他能带着去哪里?沿路卖艺吗?孩子,别傻了,听大婶一句劝,踏踏实实在一片土上植根才是正事。”
      廖大婶一句一句说得有条有理,让连心无法辩驳,干脆也就不辩驳了,只是一直低着头,久久之后,她才慢慢说了句:“大娘,真的对不起。”
      这,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廖大婶长叹一口气,站起身道,“罢了,是我儿子没福气。你且好好养着,我们便不打扰了。”说完,就告辞出了门。
      晚上的时候连心叫梁亚给廖大婶送去了三角碎银,廖大婶没说什么,直接收下了。这倒让连心自在了许多,若廖大婶一味客气推让,她真才无地自容无法再住下去了。而今廖大娘都这样大大方方的,她也不至尴尬了。
      “廖大婶是个心胸开阔的人。”连心坐在老槐树下,一边慢慢捡菜,一边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梁亚正在绑篱笆柱的手一顿,语气闷闷道,“不相干的关系当然开阔了,若真成了婆婆就说不准了。”
      “你胡说什么呢!”连心拿了一把菜就朝他扔过去,哭笑不得道。
      梁亚也不躲,被扔了一头的菜碎,整个人周身的气场倒奇异地柔和了许多,他低下头,扎紧绳子,好像漫不经心一样道,“你将来不会真去嫁给廖大庆这种人吧?”
      廖大庆那种平凡的农家汉,若在以前与连心当然天渊之别,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连心不可能也绝对没机会看上他。但今时今日的连心,却真让梁亚有点担心,这个女人受了太多伤了,未来的人生她可能最怕的便是再进朱门。若有一日,她自己累了,倦了,想找个人作伴了,可能真会选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小乡村,找一个朴实憨厚的乡下男人。可若真到了那时,他怎么办?
      他本以为连心会待一会儿才给出回答,不料,她几乎没有考虑便淡淡否定:“我不会。”
      他抬头,几乎讶异地望向连心。
      连心垂眸笑笑,却仿佛带了点自嘲的味道,“像我这种被两个国家通缉的要犯,若真隐姓埋名躲在哪个农家人身边,岂不要害得人家被诛九族?这辈子我作孽够多,已经不想再连累人了。”
      梁亚缓缓攥紧手中的木头,半晌都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一步一步走到连心身边半蹲下去,抬头望进女人的眼睛里,将手轻轻搭到她柔嫩的手背上,他的手在抖——
      “若是有人不怕呢?”他问。
      他手下的那只小手微微一颤,连心看着他,看进他的眼睛里。他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几乎感觉——这一刻便是决定他一生命运的时候。
      他看到连心抬起了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向着他伸来。梁亚能听到自己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那一瞬仿佛被无限延长,时光就在这一刹那驻足,连心的手落在他的发顶,轻轻的,柔柔的,抚摸着他的发,仿佛母亲对自己的子女一般。那种久违的触觉,热得他几乎想要流泪。
      “你真傻,太傻了……”他听到连心叹息一般道。
      梁亚就这样走到了人前,为连心砍柴狩猎,为她把篱喂禽。每到晚上便会独坐在连心屋外的大树枝桠上,像一柄屹立守护的剑。
      早上连心一拉开门,脚下就已经放着一盆洒满花瓣的清水,伴着露珠的清香气息。她低头望着,沉默了一下,终于弯腰端起回到屋里。片刻之后,梳洗完毕,她捧着水盆再次跨出来,一个不留神却在跨门槛的地方绊了一脚。
      “啊——”连心一声惊呼还未落地,眼前一道黑影迅速闪过,一手拿住水盆,一手握住她的腰身稳住她的身体。
      那一刻,两人离得很近,彼此间几乎呼吸可闻。
      连心抬起头,蝴蝶羽翼般的长睫在风中轻颤,又极快转开了视线。
      梁亚的呼吸乱了一下,他眸色沉了沉,不落痕迹地放开连心,退后一步双手端住盆道,“以后水不必倒掉,只管放到屋里,我会去收的。”
      连心无声点头。
      这片小山村仿佛进入了它的雨季,每到半夜都会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雨。连心晚上偶尔会被那稀疏的声音惊醒,然后便久久地凝望着远处高高的树桠,她知道那个总是安静的男人一定不会寻个地方躲水去,只是一动不动在上面独坐到天明。
      这一夜,那雨好像格外的大,呼啸的风声吹着房顶的茅草盖哗哗作响。
      连心支起身体,将靠床的一扇窗推开一点点缝隙,冰冷的风立刻夹杂着雨滴打到脸上。
      “咔嚓——咔嚓——”外面树枝被吹断的声音此起彼伏。
      连心忍了又忍,终于抑不住叹口气,披衣服起身。
      “梁亚?梁亚你在吗?”她站在屋门口,手扶在门把手上,对着外面轻声唤道。
      “我在。”那一句答唤,由远及近。仿若“我”字还是从很远的地方靠内力推过来,而“在”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自己头顶上。
      连心后退一些,抬头看着正对着自己的房顶,“你下来吧,外头雨大。”
      上面安静了片刻,很快响起梁亚犹豫的声音:“恐怕不便吧?如今挺晚了……”
      “无妨的。”连心轻叹:“你这么淋一夜,真病了我也不安生。那边有个拐角,你就在那儿吧,如此也不算我们共处一屋。”
      这间房不像廖大婶他们现住的那么宽敞,还分着堂屋内房之类,这个小茅屋只有一进,外头是个院,推开门便放了个水缸。转过来就是床和唯一的一张桌。后头一个狭小的石间既是灶房也是杂物房。梁亚除了那个小转角,也无别处可待了。
      这次梁亚没再推拒,大概于他心底深处也想能离连心近一点,更近一点。
      窗外有风声雨声,漆黑不见月色,屋内一灯如豆,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两人身侧。
      梁亚微微闭上眼,只觉得这一刻的感觉很好,已经太好。过去种种如同慢镜头一样在眼前回放,一瞬间,几乎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
      “还恨他吗?”他一惊,猛地张开眸子,因为太过放松竟然将心里转瞬的念头问了出来。只是话已出口,收回也不可能了。他屏住呼吸等待连心的回答。
      而连心,不知在想什么。安静了很久很久,半晌之后,才传来淡淡的犹如叹息一样的话:“我早就不知道该恨谁了。”
      “……为什么?”
      一墙之隔,女子好像笑了一下,带些怅然的味道:”因为,这世道跟我想的不一样。这一生,我许是信错了很多人,也怪错了很多人。”
      “没关系,还有以后。”梁亚沉默了一下道。
      连心一怔,随即笑了,眸子里闪过一点光:“嗯,还有以后。”
      火苗跳动了一下,短短一息间,两人好像都放下了许多东西。以后——蕴含着无限希望与生机的两个字。
      “连心,明天我把廖大婶送的那些腊肉炒了吧?”他头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
      “……嗯。”连心轻轻应了声,“你再跟我去山上摘点荠菜,那个炒肉干味道最好。”
      “好。”梁亚笑开。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他们几乎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如流水潺潺般一直继续下去。直到——远方响起了战争的炮火。
      “轰!”的一声,戎狄丰启开战了。
      公主,将还朝。

      她一步步走近,弯下腰,盯着墨子琪的眼睛,用近乎冷酷的语气道,“墨哥哥,你听好了,我并没有骗他什么。我敬他如兄如父,所有要求都只是一个小辈的恳请,他答应了我自然万分感激,他不答应我也无法可想,就这么简单。”云罗直起身,“好了,我真的不想谈这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现在说吧。”

      “云罗——”墨子琪不甘心地唤她。

      她的回答则是直接走向床榻,刷得抻下了一侧的纱帘,随意整整枕头背对着他说:“要是没事的话,我就睡了,哥哥自便。”

      墨子琪定定地看了她背影一会儿,终于叹气,“好吧,你跟我出来下。”他推着轮椅,转身往外走去。

      云罗回身,略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跟了上去,不料墨子琪越走越偏,竟一直将她带到了王府后舍的杂物仓内。

      “你……要我来这里做什么?”

      墨子琪两手搭在腹上,安然坐着,淡淡地扬头看着她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将玉佩带回浣衣房,但是还没来及拿出来让人发现,就已经有侍卫去抓你了,对不对?”

      “是。”云罗缓缓点头,“所以我怀疑,是之前跟我结怨的春枝暗中捣鬼。”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不是春枝,至少春枝不是因为跟你结怨才去害你的。”墨子琪抬手,轻轻推开了仓库的门,“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云罗犹疑地望进去,当时便呆住,春枝竟满脸青白的躺在地上,明显已没气了!

      墨子琪道,“侍卫说,她是畏罪自杀。”

      “怎么会这样……”云罗的手扶住门框,忽然感觉心很沉。她慢慢走过去,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人。她虽然恨春枝暗害自己,却也没做好准备,对着一具僵硬的尸体……

      等等,不对!云罗的眼神一变,忽的蹲下身,伸手在春枝额头上轻轻摸了几下,片刻过后,她缓缓收回手,唇边溢出一丝冷笑,站了起来。

      春枝先因嫉恨她而出手陷害,当发现顾明渊对她的特殊照顾时,又因害怕受罚而自杀,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合情合理,但构成这些的前提是——死的那个真是春枝。

      但如果不是呢?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府里还有第三股势力。从春枝指认她是贼,到柳叶向她行重刑,顾明和闯宫求人参,可能都是一个局。他们想让顾明和被太后治罪,再让顾明渊与赵氏皇族大动干戈……然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这渔翁又是谁呢?

      唯一确定的是,那个人并不太在意她的生死,否则当时她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她看向墨子琪,墨子琪的神情同她一样沉肃。

      “云罗。”他轻轻唤了一声,云罗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便被他握住了手。

      男子清泉一般的眸子里满是对她的担心,他说:“你的处境很危险。答应我,别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稍稍弥补他,这阵子多亲近顾王爷吧。”

      只有在他身边,才能保你安全。

      云罗张张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回去的时候,她拒绝了墨子琪要送她的好意,独自在这熟悉又陌生的王府里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脚好像有意识一样带着她来到了清心小筑,那个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

      看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栅栏门,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上她小时候调皮用石子刻下的圆圈划痕,过了一会儿,唇边露出一丝笑容。

      伸手推开门,没有想象中的萧条破败,两个留守的粗使丫头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见她一身绫罗锦缎华美配饰,也不敢问她是来干什么的,只慌忙避让行礼。

      云罗微笑颔首,提着灯笼,缓步走进儿时的卧房,一进门,便被屋内的陈设略略惊了一下。

      墙角的柞榛木高花台上摆着一架铜香炉,上好的檀香袅袅升起,好似这屋子的主人随时都会走过去拨拉几下似的。

      红漆描金彩绘屏风的镜台前放着两盒多宝斋的胭脂水粉,盒盖上还是鸾鸟飞天的样式,看着颜色竟像是新的。可是多宝斋不是早换了盒面花式了吗?

      掀开帘子,里间的黄花梨木五足圆花桌上平摊着一本列国传,云罗走上前偏头看了看,捧起来轻声念道,“却说鲁庄公得鲍叔牙之书,即召仲义商议曰:向不听子言,今终至兵败,如今杀与纠何利?”。

      一字一句都似曾相识,她的心一颤。这、这不正是她被劫走的前一天,正在看的第十五回——释槛囚鲍叔牙荐仲?!

      “你、你们过来……”她有些艰难地送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守在门口的两个下等丫鬟,怯怯地走了上前,福身行礼,“姐姐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这间院子可有人住?”

      “并没有……”

      “那怎会点着檀香?还有上好的胭脂水粉?”云罗脸色一沉,“莫不是你们擅自用的?”

      “奴婢们不敢啊!”两个丫鬟吓得慌忙作揖,“香和胭脂都是管事交代必须放的,不光如此,还有洗身用的白翳皂角,梳头需的茉莉油,全都要定期更换……”

      云罗觉得胸腔里跳动的频率乱了,她努力保持着声线稳定,问:“……为什么?”

      “奴婢不知,但是王爷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坐坐,奴婢们也不敢懈怠……”

      嗓子里像是堵了些酸涩的硬物,发声都困难,云罗偏过头,低声道,“你们……你们在此处做事多久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约有三四年了。”

      “王爷日日如此?”

      “那倒不是。”丫鬟仔细想了想,小声道,“王爷有时一天可能会进来两次,也有时一个月才来一趟,对,总不会超过一个月。”

      “他都在这儿做什么……”云罗哑着嗓子问。

      丫鬟的脸微微红了,仿佛害羞,又暗含着些少女的期待:“王爷经常做完公事便来这边用夜宵,偶尔看些游记,哦,对,他也常看桌上摊着的那本书,不过每次看完了还会恢复原来的页码,他还在院子里的老树下吹过笛子,有时候也会叫奴婢和彩雀踢毽子,他说女孩要活泛些,看着才有生气……”

      云罗猛地背过身去,眼前水汽弥漫,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使劲儿用手去擦,可却是越擦越多,怪不得这个院子到了亥时还没锁门,怪不得门口总是亮着一盏小灯,原来,是在给顾明渊照亮来此的路吗……

      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跟母亲都不在了啊,她们已经走了五年了!

      顾明渊!我真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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