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蜀山战纪·越隐越］天机》雾夜凛

54、五十三

　　芙蕖引着丁隐落在临天阁外，也顾不得礼数周全，径直闯了进去。
　　两人急匆匆穿过中庭，尚未至阶下，迎面“韦编三绝”匾额下的两扇门板便各分左右自行大开。
　　紫胤真人袍袖轻摆，步出门来。
　　芙蕖满面忧急地跑上前：“真人，快看看大师兄，他伤得很重！”
　　紫胤真人移目芙蕖身后昏迷不醒的陵越，复又抬眸看向丁隐。方才两人未至，紫胤真人便察觉到一股迅速接近的魔气，心中已有所料。此刻观其双目，眸色幽深，眼底隐隐有赤光暗动，周身魔气萦绕，但循行有致并无半分暴戾杀意。
　　“丁隐？”紫胤真人悠悠淡淡地开口，虽是问询却有着十足的笃定。
　　丁隐初见紫胤真人，这般卓然风骨、出尘之态，不禁为其威仪气度所折，兼之乃陵越师尊，心下早生敬慕，言语间便不觉多了几分恭谨：“他被我错手打伤，一直昏迷不醒。我的真气输不进去，紫玉续命丹也只能保住性命，我想只有真人你才能救他了。”
　　紫胤真人垂眸细看陵越，伸掌虚探，不禁眉心暗蹙：“随我进来。”
　　丁隐和芙蕖忙随紫胤真人进了房，将陵越小心安置在卧榻之上。
　　紫胤真人凝立榻前，微微侧首：“你们先出去。”
　　丁隐只想守着陵越，一时一刻也不愿离开，可紫胤真人开了口，为救陵越也只得依从。
　　芙蕖从旁道：“丁隐，救大师兄要紧。”她心里又何尝不想留下？
　　丁隐深深地望了一眼榻上的陵越，万般不舍地转身出门，身后门板倏合，将两人隔绝在外。
　　芙蕖见丁隐定定地望着紧闭的门扉，宽慰道：“放心吧，紫胤真人一定有办法救大师兄。”
　　丁隐轻蹙着眉，如今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紫胤真人身上了。
　　到了此时芙蕖方才细细打量丁隐，虽是一副妖异模样，但看这相貌轮廓还是不难想象未入魔时大抵是个什么样子。“我一直很想见一见你，却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丁隐偏首看过去：“想见我？”
　　芙蕖尚未搭话，身后忽然传来几声鸟鸣，转过身便见阿翔飞落在院子中间的假山上。
　　芙蕖走过去对着阿翔幽幽地道：“阿翔，你是不是也知道大师兄受了伤，在担心他？”
　　阿翔歪着头低鸣两声。
　　芙蕖轻叹：“现在紫胤真人正在里面救他，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阿翔似懂非懂地歪了歪脑袋又点了点头。
　　丁隐也走过来，甫一靠近阿翔便展开翅膀抖了抖。
　　“这是陵越养的？”
　　芙蕖伸手轻抚阿翔的头：“不，阿翔的主人是屠苏，屠苏去蓬莱之前把它交给了我和师兄照顾。”
　　“百里屠苏……”丁隐低声喃道。
　　芙蕖并不奇怪丁隐知道屠苏：“师兄一定跟你说过屠苏的事吧？”
　　丁隐微微垂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我跟他的师弟很像。”
　　芙蕖明白：“你们两个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就因为在我身上有百里屠苏的影子，所以他才会对我另眼相待……”丁隐说这话时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眼底暗光涌动，隐隐泛出一丝血光。
　　“一开始或许是有这方面的原因。”芙蕖并不否认。
　　丁隐神色不觉一黯。
　　“屠苏从小跟大师兄生活在这后山，整个天墉城中就只同大师兄一个人亲近，大师兄也一直把他当作弟弟一样悉心照顾……”
　　丁隐突然打断，眸底似乎亮了亮：“弟弟？”
　　“是啊，”芙蕖答得理所当然，“大师兄小时候走丢了弟弟，就把屠苏当亲弟弟一般看待，我还一度以为屠苏就是大师兄的弟弟呢。”
　　只是……弟弟吗……
　　丁隐体内的赤魂石又渐渐安静下来。
　　芙蕖幽幽地叹了口气：“正因为他们两个的感情不一般，大师兄对于当年没能保护好屠苏一直很是自责。蓬莱一战后，我们一起守着与屠苏的三年之约，现在三年之期已过，而屠苏……”眉目间不由得染了几分哀戚之色。
　　蓬莱一战，三年之约，这些事陵越曾对丁隐讲过，而此时观芙蕖神态，她对屠苏的执念似乎也不比陵越少些。
　　“不过大师兄始终坚信屠苏总有一天会回来，我也是。”芙蕖轻弯起唇，扭头看向阿翔：“阿翔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会跟大师兄一起等，等到屠苏回来的那天为止。”
　　像是在呼应芙蕖的话，阿翔扬起翅膀鸣叫了两声。
　　丁隐实在有些羡慕百里屠苏，被人如此真心相待，牵念一生。若是换作自己，可也会有人如此惦念……
　　正沉吟间，却听芙蕖唤道：“丁隐，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
　　“谢我？”丁隐满目疑惑，倍感意外。“是我打伤了陵越，你却要谢我？”
　　芙蕖面上难掩忧色，语气却十分平和：“虽然大师兄被你所伤，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不会怪你。”
　　丁隐仿佛直到此刻才看清楚面前这个温婉女子的模样，晶莹水亮的双眸，清雅端丽的容貌，身上有着同陵越相似的气场，与之相处感觉甚是舒服。无需通报姓名，丁隐已经知道她是谁，也深切感受到她对陵越的情意。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对重伤陵越的自己竟会是这般态度……若是换作诸葛紫英，怕是早已经执剑相向了。
　　“大师兄待人最好，尤其是对你。”芙蕖温然一笑：“有时候让我都有些嫉妒呢。”
　　丁隐闻言略略睁眸。
　　“自从大师兄在蜀山遇见你，便一直记挂着，担心哪一天你身上的赤魂石会发作。但赤魂石毕竟是蜀山之物，你是蜀山弟子，门派有别，就算身为一派掌门也不便过多干涉。可他终究放心不下，一有空闲就到藏经阁去翻查古籍，再不然就去请教紫胤真人，后来得了一点线索又千里迢迢跑去陶然居，过了许久才回山，把这派中事务都给搁下了。”陵越对丁隐的用心，芙蕖看得最是清楚不过，眼中掠过一抹难以言明的神色，抬眸深深凝注着丁隐：“大师兄从来不会这个样子，所以我知道你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
　　丁隐对视着芙蕖幽深澄澈的双眸，心跳莫名地加快。
　　芙蕖凝视着丁隐继续说道：“大师兄起初或许是因为屠苏的关系对你格外关注，但这些日子以来我看得很清楚，他对你跟屠苏是不一样的。”
　　丁隐心底蓦地一震，似乎有某种纠结不安的心情突然间明朗起来。
　　“自从屠苏离开后，我很少看到大师兄笑得那么开心，虽然他也常常带着笑，但那种是不一样的。”芙蕖语声渐轻，眸光变得温软。“这种感觉很难说清，可我就是能感觉得到，大师兄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而这都是因为你，所以我要谢谢你。”
　　被如此郑重地致谢，丁隐忽然有一丝不知所措。
　　“另外，我也要谢你送大师兄回来。”芙蕖神情格外认真：“我不知道你之前都经历了什么，但我想那一定是让你十分痛苦的事情，所以你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是既然你能把大师兄送回来，就说明你本心犹在，良知未泯。大师兄他坚信你一定能够战胜心魔，我也相信，因为我相信大师兄不会看错人。他哪怕是舍了自己这条性命也要将你唤醒，不止是为天下苍生，更是为了你，他不愿见你被赤魂石所控沦为魔道，这番心意——你可明白吗？”
　　阿翔便似听懂了一般，也歪着脑袋看着丁隐。
　　丁隐慢慢转过身去，视线移向紧闭的房门，眼眶中一阵温热，胸口无端端地揪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