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夜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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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夜探
哥舒宸这两天有些头疼。想他这么个俊秀儿郎，从来都是男女老少通杀，那可是走哪儿都有一片赞美之声的一个主儿，竟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碰了一个大钉子！从来都是他挑人，还轮不到别人挑他的……可那个叫做陆念玥的小姑娘明显不太待见他嘛！自从那天被她强行推出门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假装不在意却忍不住时时“顺道儿”从她门前走一趟，也无法引起她的注意。两天了连个人影都不见。反而是偶然能见到她外出的阿耶。可那男人看自己时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
“哼，要不是被大雪封在这客舍里，又见你是个挺有意思的小丫头，我才懒得费这劲呢！”哥舒宸忿忿地想。转念，他又决定原谅她。毕竟要是有个花朵一样漂亮的小女孩当自己的小跟班，那是一件多有面子的事情啊！
嗯，阿耶说的很对！美丽的女人脾气都很大！
窝在吴氏身边读书的陆念玥冷不丁又凭白打了一个大喷嚏。她揉揉鼻尖，有点奇怪地囔囔：“没感冒啊，今天怎么总打喷嚏？”
外面北风夹杂着雪粒怒吼了一天，天地都被裹在了这白茫茫的一片中。陆念玥在父母房里吃了晚饭后感觉精神仄仄的十分困乏，便由奶娘带回了她的房间。父亲陆兴义心疼她，在她的房间里又多添了一个炭盆，并嘱咐窗子要留条缝。
洗漱后陆念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然而梦境并不如她期待的那样令她放松。她似乎一直奔跑在一条不见人烟的黄土路上。路的两旁摇曳着高高的蒿草，草丛中飞舞的点点荧光如同迷路的灵魂。头顶天色如墨，孤月稀星。她不知道自己要奔向哪里，只是不停地奔跑，即使已疲惫不堪，也无法停下脚步。
“阿瑜！”
一个令她熟悉到蚀心刻骨的男子声音在不远的前方呼唤着她前世的名字。那口吻中的宠溺与哀伤，仿佛是日日相处，夜夜相伴，纠缠了千年后才凝练出的深情，让她不由飞蛾扑火般地身不由己。
“阿瑜！”
当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视野中时，她却产生了一种极力想要躲避的本能。停不下来，她便转身钻入了路旁一人高的蒿草中。夜色中如墨的蒿草擦过她的脸颊与手臂，缠绊住她的腿脚。她只凭一股隐在心中的力量继续向前。然而冲出这片似是无边无际的蒿草后所看到的景象，让她失声惊叫出来。
竟然回到了陆府！陆府的玉璟院！陆念瑜六岁后的闺房！
她不由自主地走进屋前的小花园，站在原地四处打量。这一草一木是那么地令她熟悉，恍若回到了前世。抬脚走进屋子，左侧是她专门辟出的书房和琴室，
右侧门内是她的卧房。通过虚掩的门，她进入到卧房，室内一片安静。正前方，卧房正中桌子上那个精巧的八宝香炉正升起袅袅的一缕白烟。一盏火苗如豆的油灯散出昏黄的光。窗下绣榻上躺着的人是宝姑，她此时正眉心轻皱，似是在梦中被什么困住了挣扎不开。隐约可见挂了绣着莲花图案纱帐的床里也躺着一个人，那一定是陆念瑜。可她如今有点分不清那是前世的陆念瑜还是今世的陆念瑜……
忽然，窗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似是有人朝屋里来了。陆念玥下意识地躲到了门后。
一个一身玄色夜行服的蒙面人进到了卧房。陆念玥本能地想要惊叫示警，却见那蒙面人摘下了蒙面巾。陆念玥看到他的脸后大惊失色。
萧旸！竟然是萧旸！
只见萧旸转头看了看沉睡中的宝姑，然后轻手轻脚地向陆念瑜的床边走去。他将纱帐掀开固定在床柱旁，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边，一只手轻轻握住了陆念瑜平放在身侧的纤手。完全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陆念玥见状气得直想冲过去将他扔出门外。
“阿瑜！”
她听到萧旸轻唤睡梦中的人，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自那日在大慈恩寺中见你绘画，然后又在潏水旁偶遇你放河灯，我便一直想再次见到你。可你为何都不出现呢？连那日左仆射家中的赏花会也未出席，是因偶感风寒么？”
躲在门后的陆念玥惊呆了。大慈恩寺！左仆射家的赏花会！她这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回到了上一世？
“你……你和裴家那个七郎没什么吧？”他沉吟了少顷，然后似是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用他那低沉动听的声音自言自语：“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在乎……我不过是晚了几年出现而已，这并不是最终结果，不是吗？我还有机会……”
陆念玥听得目瞪口呆。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幕。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她在梦中臆想出的？一时间，她更糊涂了。
“陆家……”
陆念玥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颤。
“真高兴，你是陆家的女儿。”盎然的笑意写满了他青春张扬的眉眼。他俯下身，轻轻吻在了沉睡之人的额上。
床上之人竟完全没有反应！她一定是被下了药或是迷香！陆念玥没忍住冲了出去，准备一拳揍到那个无耻之徒脸上。虽然知道萧旸有时脸皮厚得令人发指，但她完全不知晓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冲到萧旸面前，她才后悔做出这样的举动：她没办法解释她为何在这里。可下一刻她便更惊讶地发现，面前的萧旸根本看不到她！
陆念玥突然想大笑。因为她是陆家的女儿，果然是这样！一半深情，一半算计；一半真，一半假。这才是欺骗的最高境界！除了施骗者本人，还有谁能分的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或者，甚至连施骗者本人，也无法分得清楚。
眼中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景象，陆念玥感觉一阵眩晕，似乎有什么力量将眼前的一切，包括她本人，无情地卷入一个无底深渊。再睁开眼，陆念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玉璟院的小花园中。奇怪的是，刚才所见的绿树繁花已不见，所有的景象已染冬意，秃枝败叶残掩在一层薄雪下，灰色的天空中不断还有雪片落下。
“阿瑜！”
萧旸呼唤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陆念玥转头看去，一个萧索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花园的雪地上。他站在风雪带来的寂寥中，瘦削的身形有些佝偻，连身上那件防寒的大氅都似是重负。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旸：那个曾经总是意气风发、器宇轩昂的萧旸，似乎已然从眼前的这具身体上消失殆尽。
“阿瑜，我知你怨恨我，多留在我身边一日都是痛苦。所以你放手了，留我一人孤零零遭受这负心人该受的报应……可是阿瑜，要我也放手，我做不到，这一世做不到，生生世世都做不到……这一世失去了你，来生我还是要去寻你，我们重新来过，好吗？等我，待我找到你，请不要赶我走……”
萧旸声音中的哽咽越发明显，最后竟然嚎啕大哭。陆念玥闻之心中剧痛。她不由自主地走到那个哭得如无助的孩童似的男人身前，仰头看着他那张曾经淸俊无双的脸上目光空洞，泪涕满面。她知道此刻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可她还是开口道：“五郎，一世的情缘已是不易，何苦执念？活好当下，不必奢求生生世世。都道缘来缘去，因缘而聚，随缘而散，这不过是人生的无常。看开些，便不会这么痛苦。你……好自为之吧……”
萧旸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他忽然步伐踉跄、张皇失措地伸出手来向面前的虚空抓去，一边抓一边急急地呼喊：“阿瑜！是你吗？你没有离开我，仍在我身边是吗？阿瑜！回来！请回来……”
泪水再次模糊了陆念玥的双眼。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将所有的景象具扭曲成漩涡。陆念玥觉得自己再次被抛向未知的虚空。当她疑惑这次又会被带到哪里时，忽然听到一个清朗却急促的少年声。
“阿玥！阿玥你醒醒！”
接着脸颊上传来的一下下痛感。似是有人在使劲拍打她的脸。
陆念玥蓦然睁开双眼，使劲向肺内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才感觉从方才的梦境中真正清醒过来。她回了回神，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屋外的雪地上，身上裹着不知是谁的裘皮大衣，半偎在一个人的手臂上。她抬眼去看，看到一张写满紧张和欣喜的脸。借着天井里昏暗的灯光，她辨认出是那个突厥男孩哥舒宸。
“你干嘛？”陆念玥瞪着眼睛问他，“我怎么在屋外？”接着，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
“我去你屋里找你，却发现你和你奶娘都晕啦。我就把你们拖了出来。你奶娘还在二楼的楼道里，她太重了我拖不下来……”
“等等，”陆念玥打断了哥舒宸的话，“你大半夜到我屋里干嘛？”
“我……”哥舒宸浓眉一皱，“喂，要不是我去，你可能就没命了好吗？是我救了你你却还在关心这个？！”
陆念玥无语地瞪着哥舒宸，哥舒宸也看怪物似的瞪着她。
“好吧……谢谢你救了我。”陆念玥想抬手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却发现身上没有丝毫力气。她想了想，大概应该是一氧化碳中毒。“我现在动不了，劳烦你去告知我爷娘，把我送回屋里吧。”
“好。”哥舒宸撒手就蹿了出去向陆家夫妇住的地方跑去。
“咣”地一下陆念玥就完完全全倒在了雪地中。她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默默地仰面躺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失神地望着天空中狂舞的雪片。
梦中对萧旸所说的那番话，也是她数次想对自己说却始终无法自我认同的话。有恨吗？若是有，还不是因为心中放不下。上一世已不可挽回，再活一次，难道还要在追忆中蹉跎？不！活好当下，缘来缘去，都随它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夜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