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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肉香 ...

  •   肉香

      春夜,天色晦暗不明,火光影影绰绰似亡魂不死心的留恋游荡。
      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
      这里却似乎还在严冬里沉睡,大地龟裂,墙角不小心晃过眼中的绿色,再看时,已经是焦黑一片,周围一片死寂,城门在不远的前面静默,像是张开大口的怪兽,又仿似地狱的入口。
      仅存的两人,以背相抵,粗重的喘息在夜里听来格外清晰,刀光映在沉着的眸子里,反射出的,是生的渴望。
      渴望之下,还有战栗。
      汗水从额头滑落,顺着眉角那道深深的疤痕蜿蜒到嘴里,阿四咂了咂嘴,唇上干涸的血迹混着汗水一起流进嘴里,他轻轻的呸了一声……
      一道白光猝不及防的袭来,阿四下意识的后退,与他一直以背相抵的燕飞蓦然转身,将他一把拽在身后,一刀迎上,阿四定了定神,这才看清,周围的药人有十数人之多,握刀的手不由的颤抖起来,牙关也开始打颤:“大,大哥……”不等他说完,燕飞沉声道:“别管他们有多少,只管挥刀!”
      阿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药人们行动虽然迟缓,然而人数众多,不伤不死,即使断了手脚也能自行找回接上,连续不断袭来的阵势才是让人恐惧的原因,阿四与燕飞互成依托,一刻也不得松懈。
      燕飞一刀砍飞两个药人,压力稍轻,立刻拽了阿四转了位置,阿四顺势一刀再砍飞两个,来不及喘气,后面的药人继续攻上,燕飞大喊:“砍腿!”
      阿四闻声立动,刀刀直往药人的腿上砍去,瞥见旁边一个药人用手趴着去找腿,一刀又砍断了它的手臂,血沫横飞,迷了阿四的眼,就这么一刹那的时间,阿四只觉臂上一麻,一个药人一记手刀砍向他的手臂,刀当时便握不住,燕飞察觉,转身飞起一脚将药人踹开,阿四稳了稳手臂,握紧了刀,燕飞回身,砍飞已经靠近的两个药人,鲜血和碎骨随着刀势漫天而去,药人的攻势却只顿了一刻,下一秒又全体攻了上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任你多么高超的刀法,迟早会被车轮攻势拖垮,看来今晚依旧无法突围,燕飞唾掉满嘴的血腥味,斩钉截铁的道:“放弃,回去!”
      阿四此刻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词,那就是砍杀,砍杀。燕飞拽了他一下,他依旧没有反应,燕飞一刀砍飞逼近的药人,一把拽了阿四就跑,阿四早已杀红了眼,看到有接近的人或物举刀就砍,燕飞情急,一巴掌甩了过去,阿四愣了一下,清醒过来,这一愣,脚下一缓,眼看着要跑出药人包围圈,阿四又被拖了回去,他只来得及喊一声“大哥”
      燕飞回头的瞬间,刀已经出手,拖着阿四的药人被砍飞,阿四狼狈爬起的同时,迅速与燕飞默契的以背相抵,四周突然静寂,药人散开,两人警惕的望着四周,有疾风瞬过,刀刃一声凄厉的嗡鸣。
      燕飞蓦然僵直,阿四来不及问,眼前刃光一闪,身子后仰,刀口迎上,舞动如风,叮当声之后,追魂钉落地,一地星芒……
      又是寂静……
      身后的人不再僵直,良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们走了!”声音嘶哑而疲惫。
      阿四脚下一软,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阿四抿了抿唇,哽咽道:“大哥,你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不等燕飞回答,他又笑了,手中的刀铛啷落地,“我这么笨,肯定出不去了,要不是有大哥护着,我哪能活到现在?”
      背后的人沉默不语,转过身与阿四并肩而坐,拍了拍他的肩头,继而用力揽住,沉声道:“别小看自己,大哥的后背还需要你来照应!”
      一句话说的阿四惭愧无比,他的武功平平,根本不可能和大哥互相照应,时刻总是他的拖累,他的眼里隐有潮意。
      抬头看着他的大哥,燕飞,后者表情平静,眼神沉着。阿四抹去眼泪,咬牙道:“以大哥的武功,逃出这里不是问题,大哥,你还是走吧,不用管我了!”
      “谁我都可以不管,你,不可以!”燕飞不容反驳的说道,却被阿四打断,“就因为我替你挡过一刀?”
      燕飞转头看着阿四额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沉声道:“不,因为信任!”
      是的,因为信任!
      当暴龙将刀架在他的喉头时,十几号曾经自称是自己兄弟的人,亦跟在他的身后,眼里的怒火几乎将他烧成灰。
      “你就是让我们来送死的,是不是?”暴龙愤怒的青筋暴涨,燕飞闭上眼,无言以对。
      若不是他一时争强,怎会让兄弟们来到这个炼狱?是他当初拍着胸膛,让兄弟们跟着他义无反顾;是他当初夸下海口,那些药人不过傀儡,怎能敌得过我们兄弟铁掌神拳?
      他的沉默让暴龙更加愤怒,大刀挥起,再落,血液带着温暖和腥甜的味道直扑他的脸上,有人倒在他的怀里。
      是阿四。是那个一向畏畏缩缩跟在他身后的瘦弱少年,脸上一片猩红模糊,却抖着声音喊:“我们要自相残杀吗?”
      暴龙的刀咣当落地,离去的身影寂寥而绝望……
      阿四醒来之后,只对燕飞说了一句话:“大哥,你会带我们出去的,我信你!”
      语气坚决肯定不容反驳,燕飞拍了拍他的肩,亦说了一句:“我在,你在,我死,你亦在!”
      然而事实不会因为阿四的一句话而改变,他们的人陆续死去,而最糟糕的是,他们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燕飞揽着阿四的肩头说:“等出去了,大哥带你去吃最好吃的夫妻肺片配老白干,那才叫一个快活!”许是这句话听得多了,饿的狠时,阿四做梦都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
      后来,阿四没有看到燕飞吃任何东西,阿四明白,如果没有燕飞,遇到那些不人不鬼的药人,他根本活不到这一天……
      而今天,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个兄弟,暴龙。
      暴龙死在追魂钉下,钉子钉进了他的眉间,很准确,一招致命。暴龙倒下去的时候,双目圆睁,血从额间渗出,像是一颗眉心痣。
      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像是嘲讽,又像是得意。
      嘲讽什么呢?我们的不自量力?得意什么呢?不用再抱着无望的希冀?
      阿四和燕飞将他拖回营地时,看着暴龙那张脸,忍不住这样想。
      “阿四,你先睡吧!”燕飞看着阿四躺下,自己却起身走了出去。
      阿四知道燕飞是去埋葬暴龙,每走一个兄弟,燕飞都亲手去掩埋,暴龙每次总在冷嘲,猫给耗子上坟。
      今天却到了暴龙自己,阿四想着暴龙那双圆睁的眼睛,嘴角的笑意,他会不会也会像以往那样嘲笑燕飞,不过这次的耗子,成了他自己。
      这样的想象并没有持续很久,连日的饥饿和对战,身体早就到了极限,阿四心里默念了几句“暴龙,一路走好”之后,沉沉睡去。
      阿四醒来已是天色大亮,阳光透过屋瓦的缝隙斜洒下来,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城镇有了些许活气,燕飞靠在窗边沉睡,表情依旧平静,神色也不见半点颓唐,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有一种近乎诡异的神清气爽……
      阿四不觉有些沮丧,相比之下,他如此潦倒如此颓靡,因为饥饿和超负荷作战,他几乎已成骨架,每日昏昏沉沉,他有时候甚至想或许什么时候死去他都分不清是清醒还是梦境。
      而这个城镇,本身已经是一个梦魇。
      他们离城门其实也不过百余米之遥,甚至可以看到城门在阳光下的投影,可是这百余米之遥成为刀山剑池,他们走的异常艰难……
      药人并不会在白天主动攻击,白天成为最佳的逃亡时机,然后亦是最凶险的时机,日照愈盛,瘴气愈强,百米之内,花草不生。而日头西斜,瘴气渐弱之时,不死不伤的药人便如那蝗虫般蜂涌而至,人的气息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直至太阳升起,瘴气蔓延之时……
      安静平和的白天,却无法有任何施为,让人更感绝望,所以阿四更喜欢夜晚,疼痛的感觉和血腥的味道对他都是一种刺激,一种提醒他还活着的刺激……
      他们一次次的突围,一次次的被打回原地,同来的将近百人,短短一个月内,已经剩了他们两个人,突围愈加显得没有希望……
      唉……阿四望着远处层层如雾的瘴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肩上一沉,阿四回头,看到燕飞平静的脸。
      “大哥,我们逃不出去了吧?”阿四沮丧的问。
      “能!”燕飞回答的快速而坚定,半分迟疑也无。
      阿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死亡威胁将他们的生命捆绑在一起,然后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相对却总是无言……
      阿四有些想哭,但是他没胆子在燕飞面前哭,他只好沉默着走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跨出第一步的时刻,耳边有风声瞬过,他大喝一声“大哥小心!”身体的本能亦在第一时间反应,一个侧身躲过暗袭,就地一滚,直接滚至床边,在第二颗追魂钉到达之前,拔出了刀。
      燕飞的反应比他更快,在他抽出刀之前,已经展开守势,阿四迅速退至他的身后,以背相抵,手中的刀舞的密不透风,一阵钉雨过后,安静来的更加诡异……
      药人从不在白天袭击,而今天,为何破例?
      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门外一个人影靠近,步伐缓慢似闲庭信步,步履声声逼近,阿四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额角的汗水就在这时落在眼里,他不由的眨了一下眼睛……
      人影就在这时突然不见,燕飞的身体绷直,阿四握刀的手又开始习惯的颤抖……
      下一刻,燕飞突然暴起,刀光直指门边的暗角而去,阿四紧随其上,还未站定,便觉腰间一凉……
      那是把剑,细长的剑,大概不过宽过两指,阿四身形一转,抽身而出,银白的剑身带着血沫在地上飙出一道痕迹……
      浓重的血腥味在房间弥漫开来,燕飞头也未回,刀势一转,挥向半空,铛的一声,刀剑相击,嘣起星星点点的火花,再听嗤啦一声,剑势未收,顺着刀身如蛇般缠绕而上,燕飞手腕一抖,避开直取虎口的剑刃,身子后仰,刀刃下沉,剑被反弹回去,刀继续下沉,随着燕飞身形一跃,空中有白影飘然而落,是截袍带!
      一击未中,燕飞迅速退至阿四身边,阿四半靠着墙,颤抖着手将腰间衣带一紧,勒住伤口,咬了咬嘴唇,道:“大哥我没事,撑得住!”
      对方站在背光处,一张脸青白青白如同死人,他将因失去束缚而敞开的外袍脱下,露出一身血红的劲装,胸前一只似龙非龙的刺绣,张牙舞爪的似乎要扑了出来。
      燕飞一贯平静的表情的突然激动起来,连说了两遍:“你是,你是?”
      却没能问出口,对方却嘻嘻一笑,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手中剑抖了一下,道:“我以为青竹一出,你就能认出我的!”
      燕飞僵在原地,阿四只觉原本扶着自己的手,沉沉的压了下来,让他动弹不得。
      “青竹不是师傅的佩剑吗?”
      “提那老东西什么?”对方收剑入鞘,笑道:“弟弟,别来无恙。”
      一声“弟弟”让阿四差点弹跳起来,他急忙望向燕飞,此时的燕飞怒容满面,刀指来人,阿四却看到那举刀的手失去了平日的沉着冷静,燕飞语气狠戾无比,几乎一字一顿的问:“这些药人,是你所为?”
      “啧啧!”来人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弟弟以为这世间除你我之外,还有知道此种禁术的人?”
      他欺近一步,语气轻佻,揶揄道:“难不成弟弟将此法告知过他人?”
      燕飞将刀逼至来人面门,不答反问:“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哈!”来人仿似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笑的后退两步,笑的身体打颤,他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燕飞,笑罢,语气骤然转冷,阴沉道:“我的好弟弟,你莫不是失忆了?”
      燕飞狠狠的放下刀,握掌成拳,愤然道:“南宫鸿,你知道不知道你在作什么?”
      南宫鸿叹气,“你就是这样和自己多年未见的哥哥说话的,南宫燕?”
      燕飞默然,良久,低低的唤了一声:“哥哥!”
      南宫鸿走近,拍手,阴笑道“好弟弟,你在江湖做了大侠,是不是早已忘记我这个哥哥了?”
      燕飞浑身一震,急忙道:“没有……”
      “没有?”南宫鸿厉声打断他,“记得我怎会不回去找我?记得我怎会让我在老东西的手中受尽折磨?记得我怎会看到药人不来认我?……”
      “南宫燕,你真当自己是大侠了?你忘了那些所谓的大侠当年是怎么对待我们的?”
      “南宫燕,你还记得你姓南宫吗?”
      ……
      “够了!”燕飞大喝一声,打断南宫鸿近乎歇斯底里的追问,“我记得,我什么都记得,我想在江湖上站稳脚跟,我想以后以后堂堂正正的以南宫燕的名字站在世人面前,我想所有人都当我们兄弟是大侠,而不是什么禁jin书传人,不是什么妖邪!可是如今,你造就了一座死城,也毁了一切的可能!”
      “所以,“南宫鸿平静而缓缓的道:“你就把我当做邪门歪道恨不得杀之后快?你就带着他们来杀我,是不是?燕、大、侠!”
      “不是!”燕飞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是你,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我只恨我不能阻止你!”
      阿四震惊出声:“大哥,你当初来这里……”
      “是!”燕飞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对不起兄弟们!”
      阿四默然无语,他第一次觉得看不清眼前这个曾经生死与共的大哥。
      燕飞继续道:“就算现在你不认我这个大哥,我依旧当你是兄弟!”
      南宫鸿大笑起来,“我的弟弟果然重情重义……”
      话未说完,身形突然窜出,直取阿四。
      燕飞闪身护住阿四,厉声道:“你放过他!”
      “放过?”南宫鸿止了笑,青白的脸上表情狰狞狠戾,“当初谁放过我?那些自称武林正道的人,怎么就不能放过我?”

      “他只是个孩子!”燕飞大声打断!
      “孩子?哈哈!”南宫鸿笑了起来,笑声诡异阴森,“我当初也不过十岁而已,为什么没有人肯放过我?”
      “一个十岁的孩子灭了白家满门,将上百人熬肉煲骨,这样的人,根本就是恶魔!”
      “哈哈!”南宫鸿大笑,“说的好,我确实是恶魔,可你呢,我亲爱的弟弟,你又做过什么?你的那些兄弟味道如何?你的功力又精进几分?……”
      “住口!”燕飞已经来不及去看阿四惊异的表情,大刀一挥而上,南宫鸿身形一飘,堪堪躲过,却不还手,只用他高超的身法躲避,一边躲一边嘲讽道:“若不是那些白骨,我还不知道我亲爱的弟弟你来了这里!”
      燕飞的刀舞的更急,南宫鸿也越说越快,“难道你忘了父母怎么死的?我们怎么屈辱的拜师认贼作父?忘了我们怎样被师兄弟欺负?忘了你是怎么被白家差点整死?忘了我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
      “哐!”燕飞的刀早已舞的没了章法,他彻底失去了一贯的平静淡然,刀狠狠的砍进屋柱,本就破败的屋顶,瓦片哗啦啦的掉落一地,满目尘埃里,燕飞颓然的坐在地上,整个人似被抽了主心骨一般,喃喃自语一般说着:“别说了,别说了……”
      南宫鸿大笑,“你果然还是我那个懦弱怕事的弟弟!”
      燕飞抬起眼,看着他的哥哥,半晌才道:“当初我就不该求师傅放过你!”
      他说的狠而用力,南宫鸿愣怔,继而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最后他也跌坐在地,笑声如哭,“老东西临死时也这么说,不该放过我啊,哈哈哈,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我的弟弟,老东西一直够狠,可是他最狠的不在这里,你知道吗?”他似乎笑的有些脱力,爬到燕飞的身边,凑在他的耳边说:“你知道吗?我把禁jin书又夺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燕飞突然像被蝎子蛰了一下,抬手便给了兄长一个耳光,“你要它们做什么,作孽吗?你看看,”他慌乱的在门里门外指,“你看看,这里就像地狱,那些药人,他们有多无辜……”
      “放屁!”南宫鸿一巴掌刮了回去,“爹娘也无辜,他们不过有禁jin书而已,他们害过人吗?老东西是好人吗?”他唰的一声撕开衣襟,胸口处青黑一片,“他至死都不曾放过我,他说我的毒有解!哈哈!”他蓦地大笑起来,声音凄凉惨厉,“解药是你,你的心头血,哈哈,我的解药是我最爱的弟弟的心头血,你说,他有多狠,有多狠?”
      “什么?”燕飞震惊,“他当年给你下的‘相弃’!”
      “呵呵,是啊,兄弟以命相依,到头来生死相弃!”南宫鸿无力的笑,又似自嘲,“他真厉害,他一直都知道我们的软肋哪里,将你送去白家,授毒给我灭白家,继而被他出卖,生死之际,他就知道你会用禁jin书去救我,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既是世传,怎会没有自己的法门?他就算拿着书,也是百无一用啊,哈哈哈!”
      燕飞怔住了,看着眼前兄长青白的脸色,看着他胸口那片即将扩撒至全身的青黑,一口气堵在喉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宫鸿靠在他的身边,也仿似没了力气,语气低沉,像是诱惑道:“弟弟,我不会让你死,我们一起,你的武功,加上我的智谋还有身后的唐门,平了整个武林,指日可待!”
      “到我死的那一天,我要看着所有人都臣服在我们兄弟脚下,我要看着你万人之上……”
      说到此,南宫鸿突然笑了,笑的张狂而自大,“我即便死了,也是他们永远不能提及也不敢提及的神!”
      燕飞神情木然,仿似没有听到哥哥的话,良久,他站起身,扶起阿四,平静的道:“我带他们进来的时候说过,我们会凯旋而归!”
      “那他们如果都死光了,”南宫鸿轻声接道,“这句承诺是不是可以不用兑现了?”
      燕飞目光如刀,声音冷冽:“他们亦包括我!”
      “啪!”南宫鸿怒不可遏的一掌挥出,燕飞不闪不避,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倒卧尘埃。燕飞只觉眼前金星乱舞,整个人昏昏沉沉,阿四颤巍巍的爬过去,扶起他,惊声连问:“大哥,你怎样?”
      被阿四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惊醒,他抬起眼,眼神又恢复一贯的清明平静,眼前的少年,他答应过他,要带他出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然后果断没有半分迟疑的,拾起地上的刀,一刀便劈了出去。
      曾有人说,燕飞的刀法高,而高,只在一个“快”字,疾如闪电,快的让人来不及想,来不及看,待反应过来,刀已在眼前。
      也有人说过,南宫鸿的武功不见得独步天下,那一身轻功却妙不可言,而妙,也只在一个“快”字,翩若惊鸿,快的让人来不及想,来不及看,待反应过来,他已在占尽先机。
      快遇到快,孰胜孰败?
      谁也无法判断结果,谁却都可以预见一个结局。
      “你对我下杀手?”南宫鸿惊得瘫坐在地,不可置信的问。
      燕飞垂下眸,盯着刀尖,缓缓道:“死城出现之际,你我之间,已是死局!”
      南宫鸿的脸色愈显青白,他站起身,面色一如燕飞般平静,“燕飞,三日之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没有叫南宫燕,亦没有叫他我的弟弟,而是叫燕飞。燕飞苦笑,看着兄长走出去的背影,被阳光吞没,他蓦然想起许多年前,南宫鸿带着奄奄一息的他逃离白家,被追的走投无路时,南宫鸿将他藏在路边的枯草堆里,一个人远去的背影,也如同此刻一般的苍凉绝望……
      哥哥……
      燕飞颓然倒地。
      阿四此刻如同个护稚的母鸡一般,一手揽着燕飞,一手持刀,紧张的看着南宫鸿一直走远直到没了身影,回头看见燕飞的刀尖上,血迹啪的一声滴落……
      孰胜孰败?
      燕飞出其不意的一刀,南宫鸿躲得开要害之处,却终究躲不开刀刃……
      可他依旧不能算输,三日之内,那许多的药人可能就会要了燕飞和阿四的命。
      不,阿四摇摇头,燕飞不会死,从始至终,他一直强悍,而他的强悍,来自于阿四几乎忘记的一件事。
      “我亲爱的弟弟,你又做过什么?你的那些兄弟味道如何?你的功力又精进几分?……”
      阿四望着燕飞,不知如何开口,他们如同以往作战时那样,以背相抵的靠坐着,燕飞曾经说过,我将后背交给你,你帮我守着。
      以背相抵的姿态,那是相互信任将自己的弱点交给对方的姿态。
      良久,阿四听到燕飞低沉的声音:“小四,你可记得,江湖上有关禁jin书的传说。”
      那是很久之前,阿四在父辈的口中听过的故事。
      江湖上有两本奇书,阴邪之极,书中所载之事,惨无人伦,一者记载是用特殊的方法将人的血肉骨头煲煮,食之可将那人所有的精气神纳为己有,若遇功力深厚者,还可将对方功力化为己用;而另一者所记,则是将人做成傀儡,不死不伤,用特殊的方法操纵,使其为己所用。
      十几年前,江湖上发生过一件惨事,白家上下百余口被灭,从孩童至老弱,无一留之,凶手却是一个十岁的孩童,众人找到他时,他正在大啖人肉,一众见多识广的武林人物当场骇然,而收留禁jin书传人之子的,却是唐门的门主唐无极。
      唐无极当场废了孩童的武功,为保日后不再旧事重演,唐门主给孩童下了毕生不解之毒,众人才肯作罢。
      燕飞说到这里,轻笑起来,笑声里却是无尽的悲凉。
      “所有人知道孩童是禁jin书传人,更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只道是唐门主心慈厚道,却不知,当初父母因有禁jin书而让武林正道恨不得灭之后快,唐门主暗地留下我们却是为了得到禁jin书,为保哥哥,我以禁jin书作为交换条件,他却不知道,禁jin书之内所载的法门,只有我们兄弟才知道,哥哥,却还是被他下了毒……”
      “而哥哥当年灭白家,却是为了保护我的身份不被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好人,我只是不想他一错再错……”
      燕飞的声音哽咽起来,阿四感觉到背后之人不断的颤抖,此时他终于明白,南宫鸿最后那句你死我亡的宣言,对于燕飞来说,无疑于一场凌迟。而燕飞当初是否想到今日兄弟决裂的一幕?
      阿四终是没能忍住的开口:“大哥,三日之后,你能下手杀得了他吗?”
      燕飞没有答话,阿四只感觉背后男人不断的颤抖,然后在那些不能自控的颤抖中,他听到压抑的哭声。
      阿四静静的靠在燕飞的背上,直到感觉背后的男人开始平静,日头开始西斜,他叹了一口气,转身揽住燕飞的肩头,轻声道:“大哥,我这伤,怕是好不了,”他自嘲的一笑,“能和你做兄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只可惜,往后没机会和你吃夫妻肺片配老白干了!”
      燕飞抬起头,一把将泪水抹了,反手揽住阿四的肩,用力拍了一下:“你说的什么屁话,我说过,我在你在,我不在,你也在!”
      阿四被他一拍牵动了伤口,他哎呦一声喊了出来,他指指腰间伤,认真的道:“大哥,我自己的伤,自己知道!”
      阿四从来没有在燕飞面前如此强势的说过话,他一向只是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即使他们对敌的时候,阿四握刀的手,也总是在颤抖,他一直怕死,一直怕出不去,这一刻,他却突然什么都不怕了,他握着燕飞的手说,他说:“大哥,你吃了我的骨血,趁夜冲出去,跑的远远的,别再和你哥见面。”
      说完,又仿似喟叹一般的低声喃喃道:“你出去了,我也就和你一起出去了……”
      燕飞沉默的盯着昏倒在旁的阿四,久久不语。
      阿四再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腰间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他坐起身,才发觉鼻翼间充斥着奇异的肉香,引得他肚中馋虫直鸣,突然意识到什么,惊出一身冷汗,他急急下床,大喊:“大哥,大哥!”
      四处不见燕飞,他循着肉香而去,不到百步之处,一丛篝火,一口大锅,锅内咕嘟有声,地上有划痕,走近看,那是几个字:“我不在,你亦在!”
      三日之约期满,阿四没能等来南宫鸿,药人在飘着燕飞肉香的那晚已经不见,等他出了那座死城,路经茶馆,听到旁边有人闲聊一桩奇闻,有个疯子捧着一颗心,说是弟弟的,到处找弟弟说不要解药了,要和弟弟一起死……
      小二送上夫妻肺片和酒的时候,瞥见阿四在听,赶忙解释道:“客官你别听他们乱说话,乱影响人胃口的!”说罢便去哄那桌的人了。
      阿四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斟了两杯酒,自言自语道:“大哥,你最爱吃的夫妻肺片配老白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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