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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灰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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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王子
却也只是王宫中的王子之一,
国王的儿子并不多,可他也只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他没有自己的封地,没有自己的城堡,
他甚至连一个完整体面的身体都没有。
少年时参与的一场战争夺去了他的双手和双腿,在这块急功近利的封土上,他只有深居简出,将自己封闭在越发昏暗破败的房间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国王已经遗忘了这个儿子,而兄弟们也只有在遇到难题时才会想起因只有书籍来打发寂寞而博学的他。
宗主国王室美丽优雅的摄政公主为择夫将来此举办三日舞会的消息传来,城堡顿时热火朝天,年轻的王子们忙着钻进久未涉足的图书馆给自己的高谈阔论准备干货,或者提着自己镶满宝石的长剑在花园里匆忙的练习击射。
灰王子合上断腕间的旧史诗集,伏下身子,用手肘和两条一掌余长的残腿艰难而笨拙的挪到窗边,望着高塔下绿树丛花间潇洒肆意的兄弟们。
他多想像他们一样英姿勃发的去参加舞会啊,可是他连一条能把礼服下装穿满的长腿都没有。
夜色渐浓,欢乐优雅的音乐随着微风传向王宫中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灰王子轻轻推开房门,拖着两条累赘无用的长裤腿慢慢爬到顶楼的小神龛前。
他没有落泪,也没有祈祷,只是仰着头望着墙壁上面目慈祥的神像。
神像在他沉静忧郁的目光中活了过来,她温柔的抚了灰王子头顶金色的茂密卷发,银色的光芒渐现在他戛然而止的四肢上。
“去吧,我的孩子,这样英俊耀眼的去见她,不过你要记得午夜前必须回来,过了零点,我的法术就要失效了。”
华灯初上,王宫宽阔华丽的舞厅中灯火辉煌,黑发红妆的摄政公主端坐在舞池旁锦绣精美华座上,她的纤细浓密的睫毛慵懒的垂在涂着胭脂的眼帘上,轻掩住了墨色瞳仁中妖冶锋利的微芒,年轻的贵族青年们如工蜂般环绕着她曳地的裙摆,却也只是逡巡徘徊,不敢贸然上前。
门口的侍从报上不明尊名王子的到来,坚定而矫健的脚步声踏进唯美悠扬的舞曲中,摄政公主从酒杯中抬起目光,望向从螺旋形阶梯上缓缓走下的高大挺拔身影,那王子有着黄金般灿烂的卷发,海洋般幽蓝的眼眸,他修长健美的身体包裹在纹饰繁复的礼服里,面庞温和又威严,精致的如幼发拉底河畔诸神的雕塑一般。
摄政公主放下酒杯,从华座上站起身来。
“年轻的王子,愿意和我一起跳支舞么?”
人声熙攘,歌舞悠扬,然而硕大的舞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们身上,一曲舞毕,摄政公主对他眨了眨眼,牵着他的手隐进繁花盛开的走廊旁。
第一天,他们品鉴了御藏美酒,浅议了穹顶上名家的笔触技法,灰王子折了如她薄唇一般娇艳的玫瑰和鼠尾草编作花环轻轻戴在她如夜色般暗自流光的发上。
第二天,他们畅谈了古典剑术,探讨了国军铁蹄将指的方向,灰王子托着她嵌满宝石的鞋子,和她翻上王宫高耸的尖顶,去看夏夜里满天的星光。
第三天,他们并肩漫步在天鹅栖息的湖畔,摄政公主向她讲起自己戎马奔波的少年时光,钟声从王宫高处的塔楼响起,灰王子如前两日一般只留下一句敷衍便匆匆离去,不顾摄政公主不愿放人的霸道力气,却将自己的一只手套,落在了她铁钳一般死死握住的手里。
朝阳初上,王宫中每一条走廊上都充斥着不寻常的喧哗,远道而来的摄政公主正拿着一只男人的手套,寻找着她身份神秘的情郎。
这公主到底是脸盲还是健忘,怎会只靠只手套的尺寸去寻她相望许久的情郎?
暗自疑惑的腹诽着,身份高贵的王公贵族们还是一个一个跃跃欲试的想要将那只手套严丝合缝的穿在自己手上。
然而他们不出所料的谁都没穿进去,不知那身份神秘的公主情郎请了哪位丧心病狂的工匠,做出的那只银手套竟是通体光亮,硬硬邦邦。
“尊贵的摄政公主,臣下国中的贵族青年您都见过了,可并没有一位能戴上您的这只银手套啊。”
“哦?可我与那王子相识,却是在这宫中的舞会上,若真遍寻不得,莫非是贵府安保不利,让探子混到了我的身旁?”
摄政公主皱着眉头呷了骨瓷杯中的中国红茶,对面尴尬堆笑的封地国王如坐针毡汗如雨下。
一旁惴惴不安的大臣溜到国王耳边低语几句,国王眉头一挑,随即又摇了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毛脑袋。
“不会是他,他连门都出不了吧。”
“国王,我想请来贵国的每一个贵族青年试试这只手套。”
放下茶杯打断对方絮絮的自言自语,摄政公主朱红的唇边挑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每一个。”
猫咪靠在落地窗旁昏昏欲睡,由远渐近的鼎沸人声打破了午后宁静的时光,几名仆从推开门急急忙忙的进入房间捋平了灰王子空荡的裤腿袖管,国王面色犹豫的领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鱼贯而入,一名面无表情的女官上前拽了灰王子的胳膊,将那只银光闪闪的手套穿在了他疤痕宛然的断腕上。
噫!
国王和大臣们瞪大了眼,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的,那么尘埃落定真相大白。”
走出人群款步上前,摄政公主打了个响指,几名女官相视点头,不由分说的将呆若木鸡的众人清出房间,大门从外锁紧,她眯了眼睛,视线居高临下的落在灰王子轮廓锋利的脸庞上。
“金毛犬,我们又见面了。”
然而坐在高背椅上的灰王子只是低垂着头背过肩膀,将一双自袖口戛然而止的手臂藏在身后。
“尊贵的摄政公主,我不知你为何要将这情郎贵重的银手,套在我残废丑陋的断腕上。”
“这么多年你不来找我也就罢了,老娘好容易站稳了脚跟跑来寻你,你还要叽叽歪歪不认账么?”
摄政公主暴跳如雷,冲过去两手撑着椅背将影子黑压压的投在灰王子身上,他不甚整齐的金发间熟悉的味道催眠又催情的漫进鼻腔,她深吸了口气,咬下自己锦缎织绣的手套,伸了涂着丹蔻的指甲挑起他线条坚毅的下巴。
那张脸上没有多年前战场上的沙土血污,也不像前几日般闪着不现实的柔光,灰王子叹了口气睁开了形状纤长的蓝眼睛,望向她几乎逼到鼻尖的脸。
“小煤球儿,你长大了。”
“你我不差几岁,别像个大叔装沧桑。”
“大一天也是大。”
灰王子甩脱了腕上的银手扫开下巴上公主纤细艳丽的指甲。
“不好好开疆拓土争权夺利,你满世界乱跑做什么。”
“找你。”
直起身拽过一把椅子径自坐下,摄政公主甩掉脚上跟高三英寸的鞋子,蜷起膝盖把脚踏在灰王子身前空了一片的椅面上。
“我知道你不会死,你的命硬得像野狗一样。”
无奈又感慨的皱眉微笑,灰王子望着她精致妆容下有恃无恐的神情,想起了多年前战场上那个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黑发黑眼,抹了满面灶灰却还神气活现的清秀面庞。
“死是没死,”
他用牙齿咬开贝壳做的袖扣,露出断面狰狞的残臂理了理额边有些凌乱的金发。
“可是残了。”
“残就残了,”
公主伸手捋顺那撮飘在额前的金色长发,顺势握了他的手腕挑眉而笑。
“一直耿耿于怀于你当年仗着身高腿长对我任意欺压,断手断脚倒会老实不少。”
“你那时候灰头土脸的,我要知道你是女孩,也不会那样欺负你了。”
本回忆着灰王子当年与骑士精神大相径庭的无聊行径傻呵呵的弯着嘴角,摄政公主黑了脸,瞬间笑不出来了。
“那你的取向到底是男是女?”
“是你。”
暗紫色的天鹅绒窗帘遮去了大半阳光,幽暗的室内只有四只星火渐起的眼睛两两相望,在插科打诨与感动流泪间纠结良久,摄政公主倾身向前,对着灰王子略显苍白的唇吻了下去。
“我很想你,想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我已骑不了马,也不愿让你见到这样的我。”
努力用仅剩的一点残腿抬高腰身,灰王子□□般的断臂抚着公主绸缎般流光溢彩的黑发,笑的有些感伤。
“可是我想你,终于找到了你,我真高兴。”
抬手解开王子的外套衬衫露出依旧紧实健壮的胸膛,公主环住他的金发与脖颈,将一个火焰般炽热的唇印吻在他宽阔端正的肩上。
“然而每天你都推说内急一去不回,留我一人为你物是人非的肾功能黯然神伤。”
流出犬齿迎上恋人一如既往挑衅的目光,灰王子腰背用力顶翻了座椅,用残臂帮她褪下层层华丽的衣裙,用牙齿撕咬她打着活扣的胸衣。
然后……他们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夕阳西下,他们喘着粗气,并肩躺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公主握着王子柔若无骨的断腿,轻轻的伏上他的胸膛。
“老头子终于命不久矣,夺位在即,我的后背依旧给你。”
“我残废了,再坐不上马鞍,也无法为你挥剑。”
“可是你还是你,现在的我,只要你诡计多端的脑瓜,还有,像当初一样让我安心的陪在我身旁。”
相视一笑,王子撑直手肘翻身反上,声色迷离间,又是一室春光。
夜已深沉,王宫偏僻角落里的一道房门突然打开,穿着整齐的摄政公主抬着骄傲高贵的头颅踏上彩砖拼起的走廊。
“我找到了我的情郎。”
她神色威严的环视一周围在两旁神色各异的宫人,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笑悄然浮现在褪尽妆饰的唇上。
“他也将成为,我的新郎。”
很久很久以前,属国有位王子,在战场上,遇见了宗主国私自参军的公主殿下。
后来,公主变成了女王,王子变成了亲王,他们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