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炼器学徒》尘夜

95、矗镇（4）

　　本朝凰帝蓝氏崇信术数，加之魔界作乱前事，是以大晟国内但凡军事重镇，皆有阵法守护。倘若有人胆敢进犯，便凭信物启动阵法，通天地气机，连山岳真形，短时间内，可成一座铁桶般的坚城，然而矗镇这样的小镇，一不是军事要塞，二不是繁华都市，没什么达官贵人居住，加上又有白云峡的炼器师们镇守在此，这阵法的出现就显然不是官方的手笔了。既然不是官方手笔，那此阵是何人布下，又是为了什么？

　　陆无鸦不会自大到认为此阵便是冲着他而来，无为老人交给他们带去京都的炼器固然重要，但消息封锁严密，不至于走漏风声，更何况大晟境内，又有谁敢打皇都贵人炼器的主意？所以，想来是不小心误入了。

　　陆无鸦这么想着，正琢磨这是个什么阵，就听耳边响起声音，仔细辨别，似是两人正在交谈。一人道：“大哥，那人怎的还不到，莫不是耍兄弟几个？”另一个则答道：“稍安勿躁，对方既然下重金买我们办事，如今订金付了，货却未拿到手，要说耍我们，反倒是那边亏了才对。”

　　陆无鸦循声小心翼翼行去，宫灯光芒下，若琉璃中光影迢迢，像是水脉在足底蜿蜒。陆无鸦走了几步，不由停下脚步，“咦”了一声，仔仔细细看向其中条缕，过了片刻，他调整了自己的行走方向，再次往前走去。刚才他是沿着走廊前进，此时却折向山壁直接走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他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一步跨出，眼见得要撞上，却觉脸上仿佛被清浅水汽拂过，定睛再看时，却见眼前又是一条走廊。

　　陆无鸦心思细密，之前跨步前曾留意周遭山形水势，此时回头望去，却见走廊还是那条走廊，但距离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已经跨出数丈距离，可见正是踩对了此阵破解之法。

　　世间万物皆有脉络可寻，人体中有血脉经络，炼器中有灵流奔涌渠道，阵法自然也有术力流动方位，陆无鸦这双眼睛生得天下无双，旁人修一辈子靠自身灵力共鸣寻到别物灵流脉络，他却靠一双眼就能看到，虽然此时还看不太清，却已经是比旁人起跑线赢了一大截，此时也是因此能够轻易找到破解此阵之法。当然，这也跟布阵之人手段不算高明有关。

　　陆无鸦又顺着脚下脉络走了几步，转了几下，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出了那回廊，走到了一处山林之中，林中有座景祖庙，供奉得是远古一位圣人景祖景蓝城，从这也可以看出白云峡应该在此地根基尚不深厚，不然早就换做了白云峡开山祖师术天白。

　　天下七大炼器学堂，所专不同，理念不同，彼此之间互有挤兑，朱明学堂虽然自诩老牌低调，架不住年轻学子们平时闲来聊些有的没的，白云峡这位开山祖师就有个诨号，叫“区区不才术天白”，这不是说白云峡的这位开山祖师有多谦虚，而是打趣这位祖师爷口上总是区区不才，好似很低调，但是到哪儿都热爱题字盖章，升仙后，他的后人们更是热爱到处给他塑金身立相，以至于白云峡辖下，这位祖师爷的庙还真不少。

　　陆无鸦见这景祖庙十分古朴，可见存在年头已久。庙宇虽陈旧不堪，倒不至于摇摇欲坠，此时庙中有火光闪现，正是有人在其中等人。陆无鸦仔细回想两人适才所说，心中总有些不放心，便小心翼翼靠近些，想要看个究竟。忽听得耳边一声凉凉声音：“你在找死吗？”

　　四处寂静之时骤闻这么一声，换个胆小的大概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陆无鸦却只是顿了一顿，在识海之中问道：“有何不妥？”

　　原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神器炼神的器灵。跟炼神接触久了，陆无鸦已经知道，这个器灵的性格挺“扭曲”的，出口往往就是嘲讽，但抱的其实是好意。陆无鸦小心避过庙里人设置的一根警戒术丝，又踩过一个小阵生门，迂回前进，短短十几米的道路走了许久。然而，这只是从凡人的角度来看，如果有个修行者在此，就会明白陆无鸦这一段路走得既快又好，好些地方未完全按照当世术数理论，不拘一格却别有精湛之处。

　　炼神道：“你再往里走，就是寻死了。”

　　陆无鸦脚下一顿：“里面人的修为那么高？”不可能啊，如果真有那么高的修为就不会讲话给他听见，更不用说，都到这么近距离了还没发现。

　　炼神道：“他俩不行，旁边那一个却高着呢。”

　　陆无鸦一惊，旁边还有一人？他怎么没发现？！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忽而耳尖一动，对于术力的敏感使得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身躲到了一侧的偏殿之中，刚刚将身形藏好，便见一道人影从他面前晃过，稳稳落在庭院当中。停在院中后，便向四周打量起来。

　　陆无鸦屏息凝神，心中纵有千般惊异，此时也叫他压了下去。那黑衣人显然境界不俗，以陆无鸦现在的境界，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陆无鸦心知自己这次是托大了，对方在这黑夜之中密会山林，显然不是走正路子的人，自己冒冒失失赶来，倒真是来送死了。

　　这三年里，陆无鸦也屡次试图捡回自己从前的修为，但是与他一日千里的炼器功夫相比，武道一流却进展缓慢，他这副身体似乎天生不适合习武，尽管他依然照前世那般修行演练，但就像是往漏桶里舀水，舀三勺总要流掉个二勺半，所以修行至今，还没能摸到炼气的大门里头，仍是在门槛处徘徊。

　　他这点修为自然没法跟人比，这个黑衣人要是想要他的命，此时陆无鸦便可能已没有生机，正在陆无鸦暗暗盘算自己身上带的炼器，哪些能拖延时间，哪些能保命的时候，那黑衣人忽而朝着他的方向看来，陆无鸦心中暗道不妙，已做好准备，对方一旦靠近便要发难，谁知那黑衣人又像是有些疑惑一般，微微皱了皱眉头，继而便迈步向里走去了，好似没有发现他。陆无鸦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四海无极莲，心中涌起庆幸。

　　既然没有被发现，陆无鸦当机立断，他一人势孤，就算冲进去除了送死也别无它用，不如尽快撤走去搬了救兵来更妥。然而，这一次他在院中转了一圈，却找不见出去的门了。那黑衣人一来，仿佛便将这景祖庙和周围隔离开来，所有人都成了“瓮中之鳖。”

　　陆无鸦暗暗心惊，问炼神：“炼神前辈，你可有什么办法联系外界，我可能出去不了。”

　　这回等了许久却没等来炼神回音，不知那器灵又做什么去了。

　　陆无鸦见这器灵不靠谱，又听那庙里传来声音，他想了想，还是走近去看。也不消学什么话本里的舔舔口水捅破一层窗户纸了，这破庙连糊窗的纸都没了，只管从缝隙里看进去便是。陆无鸦低身往里望去，就见那庙里此时有三人站着，其中两人穿一身古怪服装，颇有异域风情，陆无鸦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不是那什么西域杂耍团卢涡旋的服饰吗？这两人一高一矮，站在一伙，对面正是那个黑衣人。除此之外，三人脚边的阴影里，尚有一个人，陆无鸦定睛一瞧，不由一愣，那头竟然是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女。

　　少女穿着雅致，闭着眼睛靠坐在一边，不知道是晕了还是伤了，没有动静。两个卢涡旋人中高的那个对黑衣人说：“你可算来了，你要的人咱们已经给你带来了，你快瞧瞧！”他说话带点卢涡旋口音，不太明显，可见是下过苦功的。

　　黑衣人围着蒙面巾，看不清脸孔，只见他走过去看了看人，忽而沉声道：“怎么搞的，你们绑错人了！”

　　卢涡旋人面面相觑道：“哪里错了？是你说的，出入白云峡，穿白色的贵衣服，长得好看，这般高低……”

　　黑衣人骂道：“一群蠢货！”

　　陆无鸦却听了心里一愣，卢涡旋人所说似乎是林若幽？

　　两个卢涡旋人显然不太高兴，但看在钱的面子上还是忍住了，矮的那个开口道：“既是绑错了，这小妮子便是留不得了，您且先走一步，明日这个时候，咱们兄弟俩一定给您把人带到！”

　　黑衣人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又叮嘱了几句什么，推门走了。

　　陆无鸦目送黑衣人推门出来，在经过他藏身处的时候，黑衣人突然转头看来，把陆无鸦吓了一跳。这黑衣人的脸被密密实实遮掩在蒙面布巾之中，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那是一双与中原人完全不同的异族人的眼眸，一双灰色的瞳仁死气沉沉，邪性外露，说是邪修怕也不为过。陆无鸦被那双眼眸猝不及防地盯上，背上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几乎以为对方看到了自己。然而那人只是往陆无鸦的方向走了一步，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看了看，然后扔在了地上——他捡起来的只是这庙中的一块碎瓦。

　　随后，黑衣人便推开庙门离开了。陆无鸦等他走了一阵，过去试着推了推庙门，原本牢牢锁死的空间此时便有了缝隙，显然，陆无鸦如果想走，此时正是最好的时候。然而，他考虑了一瞬，又回过头去。

　　如果是刚才那个黑衣人在，陆无鸦就算拼死也于事无补，但如果只是那两个卢涡旋人，他还有取胜的把握。眼睁睁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羊入虎口，陆无鸦做不到甩手离去。他摸了摸身上的东西，有了一个主意。

　　且不说黑衣人如何，那屋子里剩下的两个卢涡旋人正要处理那个小姑娘。矮个的显然是两人中的老大，沉稳一些，高个的则要冒失得多，一看黑衣人走了，便啐了一口在地上道：“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老大了！这炼器界谁不知道我们沙海双杰，他算个老几，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

　　矮个的制止了自己兄弟的叫骂，道：“先办正事要紧。”

　　高个的骂骂咧咧走过去，将那少女提了起来，陆无鸦这才看清，那与其说是个少女，不如说就是个小姑娘，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生得娇憨可人，一团富贵喜庆。高个的却色心顿起，道：“既然死都要死了，大哥，这丫头不如赏给兄弟，我也让她这一世不白来一遭？”

　　陆无鸦听得无名火起，那高个的显然知道自己兄弟德行，只是摆摆手道：“抓紧时间，团里还等着咱们回去。”说完，便背着手，往外走去，似乎是不想看这等腌臜事。

　　高个的得了允准，眼露凶光，正要动手，却忽而听到平地一声惊雷，整座庙都动了三动。两人皆是惊了一下，高个道：“怎么好端端地打起雷……”话未说完，又是一道惊雷炸响，这一次却就在屋内，近在耳边。高个子吓得一哆嗦，把那小姑娘又丢了回去，自己惊疑不定地眼望四周。

　　矮个的也万分戒备地看向周围，压低声音道：“什么人，快出来！”

　　一阵大风刮过，将室内火焰吹得忽明忽暗，忽高忽低，伴随着一道又一道雷声，殿中神坛上突然腾起一截火苗，火苗迅速窜高，熊熊燃烧，只见端坐于神座上的景蓝城神相忽而在火焰中动了起来，先是眉毛微挑，继而怒目圆睁，口中吐出打雷样的话语：“何方宵小，竟敢在本座地盘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