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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ale Tear ...

  •   天空骤然阴下来。狂风呼啸而过后是暴雨突降,瞬时席卷了整个布拉玛森林。远处隐隐有雷声逼近,在林中城堡的上空陡然炸裂。古老颓败的沃伦斯堡在雷鸣电闪之中隐隐颤栗着,愈发显得阴森可怖。
      忽然一只黑色蝙蝠自林中腾起,冒着风雨冲入了城堡的通风口。
      窗外的雨水一层盖过一层,似乎要延绵到时间的尽头。我点燃城堡大厅里的几支蜡烛,轻轻掩好窗帘。很快城堡中便是完整的黑,只剩烛光点点,在暗夜里晃动跳跃着,弱不禁风。
      于我来说,阴天下雨不过是可以自娱自乐的节日。反正布拉玛森林是永远不见日光的。永远。所以下起雨来时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堡也总算有了些生气——除去给落难蝙蝠提供住处之外——雨天也会在这里营造一种莫名舒服的气氛。可城堡里的空气总是陈腐而冰冷的,一如我习惯了百年的寂寞孤清。
      “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我略略有些惊讶,因为这样的天气布拉玛森林里的吸血鬼大多是没什么兴趣串门儿的。我手举着烛台,将城堡的厅门开了一道小缝。
      门外是一个年轻人,浑身被雨浇透了,牙间直打着哆嗦。电光掠过的瞬间他抬起头:苍白的面容、浅蓝的双眸、鲜红漂亮的唇、简单干净的表情,就像——一个吸血鬼!
      而他分明是人类,真正的人类。
      “请问——可以让我在这里借住一晚么?”人类男孩开口问道。
      “当然。”我转身让开门,又回到厅中生起壁炉,“请进吧。”
      男孩跌跌撞撞走进来,靠着炉火滑坐在地。当他借着火光看清我的模样时,竟微微笑了:“晚上好,吸血鬼小姐,我叫做奈特,奈特•莫比。”
      “人类,你……不怕我?”我故意让他看到我森然的利齿。然而他仍是平静地笑着:“敢问小姐芳名?”
      “普琳希丝,普琳希丝•沃伦斯。”我凝神望向炉火,蹙着眉头,“布拉玛森林是座吸血鬼森林,你这个人类是怎么进来的?”
      “被放逐啊。”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就是无家可归了。”
      我心下竟暗生同情。被放逐么……现在外面应该是白天,这个人类究竟是怎么穿过森林边缘来到这里,又究竟在这里存活了多久,久到连时间都忘记了?转过身正想要再问,却发现那家伙居然倚着壁炉睡着了!我头脑中某根嗜血的神经动了动,身形一展向奈特扑了过去,牙齿却在男孩苍白的脖颈旁生生停了下来。
      算了吧,这种天气又不是捕不到猎物。而那个人类,毕竟是……让自己感觉亲切的人呢。

      第二天早晨,雨已经停了。我瞥了一眼蜷在炉火边睡容安稳的陌生人类,拉开城堡的大门。屋外雨后的寒气瞬间倒灌进来,惊扰了奈特的好梦。
      “现在外面天已经亮了,你可以走了。”只要他按原路返回人类的居住地,不难见到日光。
      可那人类竟然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满脸玩世不恭的笑着,语调也是懒洋洋地:“十分幸运的没有被当作早餐的我……应该去哪里呢?我亲爱的吸血鬼小姐?
      “这不关我的事。“我没兴趣跟一个不打算当作早餐的人类多费唇舌,扔下仍赖在火旁的他和大敞的门,转身正向厅内走,突地被他下一句话止了脚步。
      “那么……感谢小姐的仁慈款待与——收留。”
      “收留?”收留一个陌生的人类?与不能够作为食物的人类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允许一个不以“沃伦斯”为姓氏的异族住在堡中?我莫非疯了?!
      他带笑的声音子身后悠悠传来:“难道……不是么?”
      “我……”好像又……有那么一点意思。一个不觊觎这城堡的弱小人类当然可以陪自己一起住下来,可这一切简直不能更荒唐了……
      理清心绪之前,话已然自动说出口: “随你吧。只是我想提醒你,你的运气总有一天会用完的,人类。”
      还未完全理解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我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厅。在适应一个陌生房客之前,我想我需要自己先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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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特——清扫阁楼——”“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我渐渐接受了这名叫做奈特•莫比的人类少年。我——沃伦斯家族唯一的后裔——竟鬼使神差地允许一个人类住在我的城堡里,并与他和平相处,怎么想来都是匪夷所思的。
      也许,真的是寂寞了太久。守着这座孤堡,一守就是两百年。
      “普琳,上来看看,这儿又有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奈特在阁楼里一阵怪叫。
      “来了……”我微一蹙眉,继而莞尔。自打这家伙出现,生活于我来说好像突然就凭空多出了一倍的麻烦。
      可是,当苍白的吸血鬼遇上苍白的人类,他们的生命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只是单调的一片空白?
      “普琳,你看这个。”少年一只手忙着掸落满身的灰尘,另一只手递过一条暗紫色的长裙,“从一个怪怪的棺材里翻出来的,虽然旧了点儿,但挺漂亮的。你穿穿看。”
      “让你打扫阁楼,又没让你乱翻那些棺材。”我正准备丢掉那条裙子,却被奈特哀怨的眼神阻止:“普琳……”
      “好吧。以后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想我不得不用这种威胁的口气提醒他,“否则不要怪我把你也变成吸血鬼。”
      “我无所谓。”奈特笑着对我露出他苍白的脖颈,“随你乐意。”
      我冷冷地盯住他玩世不恭的笑容,转身走下阁楼:“你是人类,记住,奈特•莫比。”
      这是和平相处的唯一方式——他是只有我一个吸血鬼知道的作为人类的存在。无论如何,在这里,在布拉玛森林,人类男孩奈特•莫比不安全。
      想了想还是换上了奈特给我的长裙。真的是挺漂亮的裙子,暗紫色配上斗篷的黑色,在烛光里映照而成一种独特的魅惑感。
      奈特在阁楼里新置了一把扶手椅,周围点亮了一圈烛火。他看着扶手椅里被烛火包围的盛装的我,愣了半晌,然后我看到黑暗里那种熟悉的孩子气的笑容在他的唇角徐徐绽开——
      “普琳,你今日的样貌我会永久铭记……很荣幸认识您,我高贵的公主殿下……”
      他在我面前单膝跪下,牵起我的右手,在手背上浅浅一吻。那一刻,我仿佛听到我那不会跳动的心脏在对我痛苦地叫嚣;但我相信,我一定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笑得美丽而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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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当看到窗外掠过的灰色蝙蝠时,我慌忙叫不明所以的奈特躲到了房间里。
      奈特在沃伦斯堡住了这么些年,身上的人类气息应该已经掩去大半,但辛尼斯特——向来多疑多虑的辛尼斯特会不会觉察出什么?
      门口如期响起一阵叩门声,接着鱼贯而入的是辛尼斯特和她的朋友们,还有布拉玛森林的部落长,已近千岁的吸血鬼伊拉泽鲁特。
      “罗丝玛丽,好久不见了。”我懒懒地向辛尼斯特打了个招呼,而她只是轻蔑地冷笑着。倒是伊拉泽鲁特先开了口:
      “沃伦斯,我的孩子。我和辛尼斯特这次来,是要与你商量有关……呃……并族的问题。”
      “怎么,辛尼斯特小姐终于想要把自己姓氏的首字母由‘S’改为‘W’了?”
      “恰恰相反。”辛尼斯特悠悠地接口,“普琳希丝,这偌大的沃伦斯堡里只你一个,倒真是怪冷清的。不如搬到我那儿去,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罗丝玛丽你还真是会讲话。不过很抱歉,我一个人在沃伦斯堡过得很好,有劳你挂心了。”
      “沃伦斯,我们不得不考虑一些……呃……实际的问题,比如……这个……吸血鬼猎人若是来袭……你看……”
      “部落长大人……”我一时语塞。吸血鬼猎人……终究还是……

      回忆。残忍到近乎惨淡的回忆。
      ——“普琳,你在这里乖乖待着。千万别出去!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出声不可以哭!记住……一定不要让吸血鬼猎人发现你……”
      ——那是父亲大人最后的嘱托。
      吸血鬼猎人的狞笑在百年来无数个梦魇里清晰依旧。记忆的潮水涌入脑海的瞬间,无数同族湮灭前的嘶吼也随之在耳鼓间充盈、回荡……
      银制长刀剁在□□上的钝音好似被放大了无数倍。
      而后那一声淹没在杀戮中的呼喊,属于母亲。

      罗丝玛丽刺耳的笑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我尊敬的部落长大人,布拉玛•D条例第二十七项三百六十八条上不是说——?”
      “呃……对,根据我们至高无上的祖先制定的布拉玛•D条例第二十七项三百六十八条,你,普琳希丝•沃伦斯,作为古老的沃伦斯家族仅存的成员,应当……咳咳……并入他族。”
      布拉玛•D条例?并入他族?我只得苦笑。罗丝玛丽•辛尼斯特,你究竟处心积虑到什么地步?我沃伦斯家族祖祖辈辈几千年的积蓄,又怎能如此轻易落入你手?可又能怎么办呢?辛尼斯特微启的红唇间寒光乍现。是了,不遵从布拉玛•D条例的吸血鬼,只有一个下场——死。
      “你还有什么话说?沃伦斯……这世上仅存的一个沃伦斯呵。”
      “谁说——”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出,由远而近,“她是仅存的一个沃伦斯了?”
      奈特径直走到部落长面前,略一欠身:“在下奈特•沃伦斯,是普琳的祖父沃伦斯伯爵的重孙的叔叔的父亲的姑母的侄女的弟弟的女儿的哥哥,换句话说就是她的……呃,这个……堂弟。”
      “真是能说会道呵……可我怎么从没见过阁下呢?”辛尼斯特冷冷地开口,步步逼近奈特,“阁下当真是沃伦斯家族的成员么?据我所知……”
      “据你所知?那阁下未免太孤陋寡闻了呢……莫非也是家道中落,人丁稀少了么?”奈特毫不客气地打断辛尼斯特,又转向伊拉泽鲁特,“部落长大人,既然我沃伦斯家族不只普琳姐姐一员,是否可以拒绝接受布拉玛•D条例第二十七项三百六十八条提出的要求?”
      “这个……”
      “是,或不是?大人。”
      “是的。”
      “好。万分感谢部落长大人赦免沃伦斯家族以及我亲爱的姐姐普琳希丝•沃伦斯。站在这里说了这半天,诸位想必也累了。要不要到餐厅歇歇脚,喝杯咖啡或鸡尾酒……”
      “不必了。我们走!”辛尼斯特狠狠地瞪了一眼从容微笑着滔滔不绝的奈特,领着一帮脸色难看的吸血鬼离开了城堡。
      “那么部落长大人……”
      “这个……我也先行告辞了。阁下以及普琳希丝多保重。”
      “恕不远送。”奈特脸上笑意更浓,回手轻轻掩上城堡大门。
      我一下子瘫倒在扶手椅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奈特,奈特•沃伦斯……我勇敢的奈特呵,你只是个人类,却为何为了我这个吸血鬼,连生命都可以豁出去……
      “普琳?普琳你怎么了?”恍惚间我看到奈特侧身摘掉假牙,又转向我关切地询问。奈特,聪明的奈特,仅用你苍白如鬼的面容和一副假牙就轻易骗过了辛尼斯特骗过了部落长。你怎么能够……做到的?
      声音一不小心泄露出来,听到的对答仿若回声:“什么怎么……”奈特皱着眉抬起我低垂的脸,眉目间一瞬的惊慌,“普琳,你怎么哭了?”
      我?哭……?怎么可能?经历家族巨变时,尚且幼小的我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父母消散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伤心。不要哭。”如同碑文般镌刻在心上,也刻断了我所有的眼泪。可现在奈特竟然说我……哭了?
      “普琳……”奈特一边伸手帮我拭去泪水,一边轻声安慰着,“没事了,你看他们都走了,没有谁再会伤害你,有我在谁都不可以伤害你……”
      “为什么?为什么……帮我?你知不知道被发现你是人类你就死定了啊……”
      “因为——我是骑士啊,怎么可以在公主遇难时不出手相救呢?”
      “奈特你是人类……”
      “而且,你是我所遇到的唯一一个待我像家人的,无论你是吸血鬼,或者甚至别的什么。”
      “家……人?”
      “对,家人。普琳,和奈特,是——家人。”奈特唇边浮起一个温暖的笑容,衬着他苍白的面容,温暖——如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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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晚间,我照例自布拉玛森林外的村庄捕食回来。今天的捕猎并不算顺利,迫于无奈我将那半死的人类带回城堡后花园,准备吸食完血液后就地埋葬。
      花园内通常很安静。偶有小虫鸣叫,和着蝙蝠飞来飞去弄出的轻微动静,居然也有几分动听。但我并不喜欢在这里久留。这里总残存着某种我讨厌的莫名其妙的慌张感,即使已经过了上百年。
      而今天,这里似乎特别安静。没有一丝风,草地上却藏匿着响动。我敏感地抬起头,唇角还淌着新鲜的血液。即使那鲜艳的红隐没在周围的漆黑中,依然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然后我看到奈特紧绷的面孔。
      终于——我轻轻笑了,心里却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消极情绪填满——还是被你撞见了。
      “普琳。”半晌,他开口,声音嘶哑地不自然。
      “……你先回去吧。”我冷冷地看着他。鲜血的味道在四周弥漫,香甜得让人窒息。
      “你……”他似乎被吓住了,表情僵硬得很可笑。于是我笑了。
      “怎么,怕了?”那个固执地露出脖子说“随你乐意”的男孩的身影在心口上掠过,余下一阵如刀割般的痛。
      “……没有。我先回去了。”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转身跑回了城堡。
      即使我留你这么多年。即使你救过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也会是这种下场。我是吸血鬼,而你是人类,从来都是……奈特·莫比……
      草草埋了那个人类后,我并没有回到堡中,而是一路走到了布拉玛森林边缘。望着不远处人家屋顶上尚未散尽的炊烟,我踌躇良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回到沃伦斯堡时,外界已经天亮。奈特就在大厅里坐着,似乎一直在等我回来。
      “普琳,怎么才回来?现在外面……已经天亮了。”
      “不用担心我。我一会儿还要再出去一趟,早餐你自己吃。”既然决心已定,即使明知是关心也应视而不见。
      “出什么事了普琳?”奈特像是察觉出了什么,焦急地问。
      我没有回答。
      “是不是辛尼斯特又难为你?”
      我仍默不作声。
      “普琳……”他的声音近乎哀怨。
      心口上蓦地掠过一阵似曾相识的痛,让我无法再安坐下去。“我走了。把门锁好。”我急急向门口走去,忽略了身后突然沉默的少年。
      “你究竟在介意什么普琳希丝!”
      我被他毫无征兆的大吼吓得脚底一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生气了。从那个雨天我认识他到现在,这是头一次。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吸血鬼。可我不在乎所以我留下来了。你抓那些……抓那些人类来吸血我也不在乎。对于我来说你是家人而他们只是抛弃我的同类!”奈特近乎歇斯底里地冲着我的背影咆哮。而我亦在这咆哮声中渐渐恢复理智。已经决定的事,绝不能再犹豫。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线不要颤抖:“你很快……就会改变你的想法。”
      因为很快……我就会给你找到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

      布拉玛森林外已经入夜,我却并没有离开沃伦斯堡。用储存的血浆草草填饱了肚子,我便走到奈特的房门外,等着人类世界黎明的到来。这会是……最后一夜。我缓缓闭上眼睛。
      门被打开的瞬间,我恢复了白天冷淡的表情。奈特却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使我不敢触及。
      “走吧。”我抓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带他走出了城堡。
      布拉玛森林很大,而且很容易迷路。只有我亲自带路,才可以保证让他平安到达森林边缘。
      “普琳,你要带我去哪儿?”“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闻言突然停下,用力摔开我的手:“普琳!你究竟要做什么?!”我不说话,试图拉起他的手继续上路,却又一次被他摔开。
      “为什么?为什么从那天被我撞见你吸血后你就开始不理我?为什么这两天净说些奇怪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一直让我保持人类的作息?为什么……拒绝把我变成吸血鬼?我们都清楚那是我们能共处的最好方式不是么?来吧。我没有在开玩笑。”
      心口上似曾相识的痛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同意奈特住下来时就隐隐顶在胸口的某种压迫感,正一砖一瓦地解除着内心自以为坚实的堡垒:“我……做不到。你也无法承受。当你亲口咬断你族人的喉咙时,你会后悔的。而且……即使变成吸血鬼,你也做不了奈特·沃伦斯。”
      对,这才是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理由。哪怕是每次吸饱了血才敢见他,也不愿让他承受被迫以曾经同族为食的痛苦;哪怕是由自己亲手将他送出布拉玛森林,也不愿他因任何名目被部落长从自己身边带走。
      “那么,如果我坚持作为人类留下来,你就打算……抛弃我么……”他轻轻笑了,而任谁都能看出这笑容里的苦涩。
      “我别无选择。”
      “那么,我走的话,你会不会……害怕自己伤心?”他的声音羽毛一样轻柔,我的心却仿佛被什么大力撞了一下,疼到无可躲藏。
      原来,原来你知道,我从来不哭是因为……不敢哭。可是……“比起这个,我更怕的是……吸了你的血之后的自己。”
      香甜的人类气息随着他大步地走近瞬时将我笼罩。我从不曾知道,人类的拥抱是如此温暖而让人迷醉,人类的亲吻是如此柔软,如此……
      ——只一霎那,时间仿若就这样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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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尼斯特,你居然为得到我沃伦斯家族的财富而不惜联合人类?”我直视着辛尼斯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质问,“你今日带了这些人类牧师来是什么意思?送给我作午餐么?”
      “你又何必在这里逞一时口舌之快?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杀了那个人类,或者你把他交给这些牧师,然后……并入辛尼斯特族,呵;二,你和你的那个美味的人类小朋友一起——去死!”
      “人类?什么人类?”我面上仍是阴沉不耐,心下却早已七魂丢了三魄半。奈特……被发现了么?
      “就是被我们放逐的男孩,奈特•莫比。”一位牧师缓缓开口。看他手中隐隐闪着银光,应该是扣着十字架之类的驱邪之物。
      “我这里是有个男孩,不过他是有着我沃伦斯家族高贵血统的奈特•沃伦斯子爵,并不是什么下贱的人类。倒是你,牧师,很想尝尝血液被吸尽的滋味吧?”
      一干牧师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耳边辛尼斯特却冷笑不语。正当我惊觉有什么不对劲时,楼上忽传来刺耳的打斗声。“奈特!”
      “呵……你说——他能打得过安德烈和查尔斯么?哦呵呵呵呵……”辛尼斯特阴恻恻地笑得得意,“普琳希斯你没想到吧?查清他的身份再来惩处违反条例蒙骗部落长大人的你——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呢!”
      我纵身扑去,张口咬伤两个正与奈特斗剑的吸血鬼,“谁都不许动他!”
      “普琳希丝•沃伦斯,你害怕了么?嘿嘿……”辛尼斯特阴笑着向我掠来。我无心与她纠缠,负起奈特跃下楼去。
      “……我主耶稣啊,我愿你来!凭你的公义,剪除一切罪恶!阿们!……”
      我强忍胸中的烦闷,冲向那些低吟经文画着十字的牧师,森白的利齿晃花了他们呆滞的瞳孔。一起一落间,几个牧师已然血流殆尽面色枯槁,而我手中赫然多了一枚银质的十字架!
      “不怕死就过来!”我高举着手中的银色标志,强迫自己不去理会掌上钻心剜骨的疼痛,骄傲地看着辛尼斯特等人悄悄后退着。
      “普琳希丝!你,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的……”我轻轻笑了。
      “普琳希丝,你也别得意,要死大家都会死的!你……”辛尼斯特脸色愈加惨白,显是气极了。
      “至少,奈特,你不会死……公主是不会背叛一心要保护她的骑士的。我最亲爱的骑士是人类……不怕强光不怕银质十字架的人类……”
      “普琳!你要做什么?”身后被我拦住的奈特惊恐地叫嚷着,“把我交出去!把我交给辛尼斯特!别做傻事普琳!”
      “至少,沃伦斯会活下来,奈特•沃伦斯……死的是辛尼斯特……呵呵……” 我向奈特微微一笑,开始缓缓念起解开城堡上空黑暗封印的咒语。
      “普琳!普琳不要啊!”“……以血祭我祖先……”“不要!”“普琳希丝!有话好商量普琳希丝!别……”“……赐我光明,日月星辰之轮再启……”“你不能死啊普琳——!!!”
      吸血鬼们被骇得挪不开步子,城堡中到处回响着奈特绝望的呼喊,空空荡荡。浓如泼墨的黑逐寸逐寸化开、变浅,由灰而淡,由淡而无。万千道金光穿透整个沃伦斯堡,汇聚在我高举的十字架上,顿时银光大盛。耳边响起吸血鬼们凄厉的嘶吼声。他们在炫目的银光下统统湮灭而成烟尘,随风飘散。
      “奈特……”我轻声唤着面前少年的名字,感到全身强烈灼烧地痛。终于,还是免不了灰飞烟灭的下场啊……
      脑海里一闪而逝的回忆忽而莫名地清晰,在渐渐虚无的心跳里蔓延:是谁有着如同吸血鬼的苍白容颜?是谁有着和自己命中契合的名字?是谁被大雨淋得湿透靠在壁炉旁沉沉睡去?是谁总在城堡里丁丁当当地吵闹一刻也停不下来?是谁挂着一身一脸的灰尘孩子气地笑着说普琳你应该是个公主?是谁在自己最无力的时候拼了性命要保护自己?是谁为自己温柔地擦去这一生唯一的眼泪?是谁温暖如烛光般微笑着向自己重复“家人。我们是——家人”?是谁一夜未眠仅仅是想确定自己是否平安?又是谁从不在乎与他朝夕相伴的自己是吸血鬼而他本应是吸血鬼的猎物?
      又究竟是谁,是谁那样语调轻柔地问自己“我走的话,你会不会……害怕自己伤心”?
      “原来……吸血鬼和人类……终究是不能……”
      在意识模糊之前望着奈特轻轻道出这样的话,而后我看到泪水沿着他苍白的面颊落下。
      苍白之泪,如同我们苍白无力的生命……

      ------------------------------------------------------------------------------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Pale T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