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9、第七十八章 ...
-
事后一支烟的传统,在他们家因为儿童早已被扼杀。
酒店窗帘有着混淆昼夜的遮光性,手机塞在裤兜里被一起扔在床尾,屋里昏暗得如同凌晨两点,只有门口墙角贴的夜光指示标漫反着一点绿色的光线,思完淫/欲的两人也不知道几点几分,只是静静地贴躺在一起,不撩也不作。
一生中真正属于恋人自己的时光少之又少,成年之前为成长活着,成家之后为老幼奔波,能全心全意留给爱人的时间,其实只有对上眼到组成家庭那几年。
他们家情况稍微特殊一点,连这么几年都没有,孩子不同于猫猫狗狗,要教育、要陪伴、好玩儿还总生病,是消耗时间的集大成品。
事前常远就饿了,事后消耗过大,肚子里“咕噜”得厚重的被子都捂不住。
邵博闻听了两声,见那动静抑扬顿挫的,总算是良心发现地想起他之前要“先摸碗”,便准备起来去给他弄吃的,然而他腰腹刚才蓄上力,就被常远用胳膊和腿分别压住了上下盘。
“干嘛去?”明明体温相差只有零点几度,常远却总觉得像是搂着人形暖宝,冬天抱着不愿意撒手。
被单下面是光杆两条,邵博闻伸手从他肋条分明的腹腔往下摸,此刻立意一本正经,便也不酥麻也不带起电流,只将手最后停在柔软的肚皮上按了按,笑得没个正形着表扬道:“你这个腹语练得不错。”
常远觉得他真幽默,在昏暗里翻了个白的,“你赶紧闭嘴吧!要不是你色/诱我,这会儿我已经吃出了一块腹肌你信不信?”
邵博闻像是第一次发现他肚皮软得不像话,在被子底下揉来捏去,笑呵呵地嫌弃道:“就一块啊,哈哈哈也行!那大爷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端回来练腹肌。”
常远不受鄙视地说:“饿过了,先不吃,说会儿话。”
邵博闻爽快地躺回去,看不清鼻子眼睛地跟他对视道:“行,说什么?”
黑暗能掩盖人的视野,却能让其他的东西凸显出来,比如压抑的情感,或者聚众时无法静下心来的思考。
常远感觉到邵博闻的呼吸清浅地扑在自己脸上,他看不清对象的五官,可是脑子里有他清晰的轮廓,这个男人别人怎么评论他管不着,但对他来说帅到飞起,每次想起这人被他自己给捡着了,他就会有种自己应该也不至于太差的错觉,不然不就显得邵博闻瞎吗。
只是这种自信或者说膨胀感无法长久,池枚出现一次,它就萎缩一点,最后零星不剩,开始怀疑自己。
常远心想,要是我也能有一颗不那么受人事物影响的心就好了。
可惜性格由前半生点滴铸就,一年半载难以颠覆,不过有邵博闻也很好。没希望了这人就给一点,便又能满血复活,只是常远不知道,这样邵博闻累不累?
常远用横搭的胳膊将邵博闻搂紧,挂在别人身上说:“我妈前天夜里进医院了……”
邵博闻心里一惊,心道难怪忽然跑了过来,但他反应很快,回忆常远的状态还算欢乐,便猜测结果应该还好,便又安分地躺好了,听他往下说。
常远感觉邵博闻似乎动了动,没察觉到什么,接着转述常钟山的心里话,说到那句“要是没生下你就好了”还是忍不住沉默了几秒,虽然有后面的转折,但假设也是人心底真实的渴望,没有实现,不代表并无此意。
他跟池枚的对抗,确确实实是伤害了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邵博闻不知道后续,用下巴蹭了下他的头顶,傻傻地劝道:“你爸疼你比别人家富养闺女还夸张,过两天肯定要来跟你道歉的,你看着吧。”
常远用头将他的下巴拱开,心说吐槽他把虎子养成了太上皇竟然还有脸说自己的爸,嘴上却笑了起来,嘚瑟地说:“还用两天?我爸当时就跟我道歉了。”
邵博闻扬了扬眉毛,连忙给他老岳丈戴高帽子,“你爸思想觉悟真高。”
“那是当然!”常远将脸往他脖子根一埋,用嘴叼住他颈侧的一点皮肉,在牙缝里轻轻地搓磨,心里眷恋得要命,捂得声音嗡嗡的,像是蓄满了某种情绪,他说:“主要还是你会通风报信。”
邵博闻被他闹得有些痒,被他的鼻音直接说楞了,他没想到常钟山会替自己刷好感,常远爸小时候对他挺好的,给儿子带的特产里都有他和邵乐成一小份,偷偷叮嘱他们要多带常远出去玩,问题在于他把人儿子给拐了,这是弥天大罪。
世上开明的父母不少,可是不开明的更多,传统婚姻观下活了一辈子的人,对他没好气也可以理解。
也许等到了他们这一代甚至再往后推一代为父为母的时候,对于性别的意见才会逐渐放松,不过社会风向变得太快而且莫测,邵博闻也说不好,同性被普世价值观接受是好是坏,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文明和苦难。
但是听常远的意思,常钟山的觉悟里还有自己一份功劳,这可真是峰回路转,邵博闻好奇地问道:“你爸跟你说我了?说没说我坏话?”
“说了,”常远危言耸听,“问你长残了没有?”
邵博闻登时放心了,说:“等我哪天有时间,下个美颜相机,让谢承帮我拍几张,完了你帮我发给咱爸,打个九十分应该没问题。”
他眨眼就多了个爸,常远哭笑不得,“你别闹了行不行?”
常钟山是个人不可貌相的美颜相机粉,拍景都要加特效,美过没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常远猪油蒙了心,认为邵博闻素颜也有九十分。
邵博闻本来也就是在哄他,听指挥地说:“行。”
常远不跟他臭贫,躺了会儿酝酿好感情,发自肺腑地说:“虽然这么客气有点生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接到我爸通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完蛋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在去的路上想的特别阴暗,比如我妈故意诈我、绝食抗议、以死相逼啊什么的,针对每种情况我都想过对策,当然,一个都没想出来,我特别内疚,但是不肯后悔。结果去了之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妈……我爸说我妈也吓到了,生怕我这回来真的,为了你死活要跟她断绝关系,我以为她不想见我,其实她也怕我烦她。”
“那一瞬间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妈除了盲目的固执,也会患得患失,我以前从没考虑过这个,只觉得全世界只有自己没有选择,其实不是这样,她是病人,但也是我妈,她没有那么脆弱,只是我这么以为,我以后不一边惯着她,还一边觉得苦哈哈了。”
“可能不止是我,很多人都一样,习惯把事情往糟糕了想,”常远惩罚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叹着气说,“我也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这脑袋遇事了就是不听使唤,跟中邪了一样。”
“凉拌,”邵博闻和稀泥巴,“大家都这样,我们自然也是这样了,不然不就不合群了么?”
“你不一样,”常远反驳道,“你不一样,你对事情就比我来得冷静和妥当。”
邵博闻怔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说:“远啊,你跟我比干什么呢?我记得是《晏子》里吧,有这么一句话,叫‘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人也是一样的,环境不同性格不同,我是老邵家的养子,可能从小就想的……比较多吧。”
常远心里像是被蝎子尾巴蛰了一下。
“别拉脸啊,虽然我看不见,”邵博闻没等到他说话,便将他捞着压在了自己身上,轻快地笑着道,“我虽然不迷信,但还是有一丁点儿信因果的,人的得失基本都是平衡的,忙碌的人单纯、闲散的人多思虑、天才命短、傻人有福,你小时候太听你妈的话,现在天天被我怂恿着搞逆反,我呢小时候爱琢磨,现在心里稳点儿也不为过,你说对不对?”
常远还是心酸的不行,一边发誓要对他好,一边搂着他表忠心,“邵老师说什么都对。”
邵博闻给他顺了顺毛,说:“邵老师还说过五分钟起来出门吃饭。”
常远一万个怕冷还不想动弹,立刻就打自己的脸,他装聋道:“啊?你说什么?”
邵博闻只好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闷在被子里一点也不响亮,然后将他掀在一边,自己钻出被子穿衣服出门去找吃的,外卖需要的时间太久,他宁愿自己动手。
常远在L市呆了三天,一看下雪他就不想出门,在酒店里赖了两天半,邵博闻陪吃陪/睡还包送,第三天下午将他送进火车站,两人大庭广众地拥抱了一下,别后再见就要到春节放假了。
虎子留守了三天,白天交给阿姨、晚上跟着老曹混,看不见人还好,一见常远就哭得稀里哗啦,老曹简直莫名其妙,他是外人,常远难得不是外人么?小兔崽子托管难不成还要看脸?这就岂有此理了!
遍地开花的4G也挡不住邵博闻没网,常远只好倒退几年,跟他一起回到电话时代,12月份他的话费猛增,与此同时,春运的抢票大战也在各地拉开了序幕。
为了赶上明年3月积雪化冻和地下水回涌的时间节点,进入冬施后二期的土方、支护桩、设备和排水工程也没停过,滞留在现场的工人不在少数。
即使是现在网上购票占主流市场,农民工购票的途径大多仍然是窗口和代售点排队,而且他们只会选择最便宜的硬座或者无座。
对此常远本来已经司空见惯,二十多个小时的无座票对他来说原本只是一个数字,但他今年8月份旅行站过一趟11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下车时腿都肿了。他知道其中的不容易,随口问到还没买到票的工人,就坐在办公室里用手机帮人刷票,瞎猫碰死老鼠还买到了几张。
一来二去找他的人多起来,他一个人买不过来,只好把这些人婉拒了。
寒冷的12月又往后跃了几天,有群举着录像机的记者忽然来到了工地的大门前,说是要采访见义勇为的民工兄弟,等人一叫出来,常远发现正是还没买到回家票的人里的两个。
原来,这两位兄弟一大一小,请假出工地去车站买票,在地铁站台上看见有人拎一个老太太的包,拎了就跑,老太太又急又气,血压一上来喊了两声直翻白眼。当时他俩就在附近,便撒腿将包追了回来,因为追回挺容易,还了就走了,谁知道这老太太是市/委书/记的妈,便有了这一出采访。
记者来得时机巧妙,正赶上张立伟和王岳也在,两人上镜出了些风头,被记者表扬工地治理得好、工人素质高,心情十分地好,下午开会表彰之前,喊常远去办公室商讨奖励。
常远天天被人拉着刷火车票,闻言提议奖励二位一张回家的飞机票,反正是意外所得,给钱他们也是存起来,不如送张机票让人轻松一点回家过年,既是一种新鲜的体验,还能多点时间与家人团聚。
提到回家过年,他的问题也迫在眉睫,他今年回不回去?不回去哪儿?回的话是光杆还是带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