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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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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秘书刘小舟来得很快,刘欢联系完没半小时,高跟鞋的动静就在王岳办公室门口响了起来,她有副不错的皮囊,打扮又非常时尚,在这不讲究的工地上让人十分地眼前一亮。
常远还记得这姑娘,并且可能是无意识的记性好,对她的眉眼还觉得挺熟悉,像是刚见过没多久。
跟她的效率一比,邵博闻的响应就十分地消极了,在第十三次无人接听后邵乐成只觉眼前一黑,在心里给他哥下跪求这位大爷靠点谱。
三堂会审,只欠嫌疑人,你说过分不过分!
邵乐成没有凌云员工的电话,当场问常远要又不合适,只能做贼似的准备给常远发短信,谁知道刘小舟要喊他去接投影,家伙什都在会议室,一行人登时又往那边转,等一切就绪了,何义城的耐心似乎也耗尽了,他重重地敲着桌面说:“人呢?”
邵乐成的电话连影子都没摸着,便气短地找补道:“估计,估计是在开会,静音了,没听……见吧。”
何义城眉心皱出了一道川,声音陡沉几度,“那你的意思是,我一个甲方组织开会,还要等他一个乙方有时间了?”
是不用等,可你也得提前通知啊,可不管是无理取闹还是强人所难,现在他是甲方就是他有理,邵乐成身份敏感,不敢说话,刘欢知道自己开口也是火上浇油,同样没吭气。
王岳看邵博闻还算顺眼,但也没到为了他得罪大boss的交情,于是就只剩常远敢凭基情顶风上了。
他工作这些年下来基本是个单机党,不收好处也不抱团,说起客套话来别人没觉得不妥,他自己先觉得别扭了,嫌自己没必要这样低声下气,可屈辱也得说,因为无所畏惧的光棍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常远业务不熟练地打起了圆场,他说着违心的话,面由心生便笑得有些僵硬,“何总,一般咱们开会,不得提前通知到个人么,这次确实是稍显仓促,邵博闻不知道,在忙他自己的那也情有可原,据我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他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荣京这么大的主顾,您这么大的领导,他要是接到通知了,不可能不过来的。”
千穿万穿,带上邵博闻的马屁尤其不会穿,何义城板着脸冷冷地道:“他有事,我也不闲哪,那你说怎么办?这事儿先往旁边放放,以后再说是么?”
常远不喜欢吃隔夜饭,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事情越早明了越好,但邵博闻干什么去了他也不知道,就只好先使缓兵之计,他想着邵博闻再忙也得吃饭,中午的时候联系上了下午就知道该怎么办了,顿了顿后他说:“要么这样,您看也快到饭点了,邵博闻即使现在就来,说不了几句会议也得中断,完了还影响吃饭的心情。”
邵乐成偷瞟了常远一眼,心想这句话没有主语,真是太双标了。
常远接着说:“不如索性就推到下午一鼓作气地处理,咱们工地上还有其他迫切有待解决的问题,就拿眼下的蓝景小区这个事来说,对工程的延误性不可预计,我觉得比网上那个‘天行道’造成的影响更直接更恶劣,趁上午还有点时间,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眼下的、堵在门口的、蓝景的问题,给大家一条拍板性的指导意见,您想要这个事情怎么处理?是就这么耗着,看谁先顶不住经济损失犯怂,还是……”
常远到底是意难平,你可以说他年轻,也可以说他不识抬举,他心里有种积压的愤懑,穿过神经路过嗓门,变成了一句危险的质问,他横下心抬眼直视着何义城道:“还是……重复昨天的故事,像上次那样,再找几个流氓,一半假装蓝景一半假装我们工地,打个头破血流了再去报警?”
他的嗓音平而稳,直到最后一句才忽然拔高些许,仿佛带着一种正义凛然的锐气。
该与不该,有些话不吐不快。
这不是他熟悉的妈宝,邵乐成职业性地畏惧何义城,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常远实力顶撞,心想邵博闻平时都喂他吃是什么了,熊心豹子胆?
刘欢眼神一震,没想到常远竟然有胆将这篓子捅成对穿,他问过张立伟了,上次那几个流氓是他找来的,不过张立伟怕挨骂,还支支吾吾地多了句嘴,他说他去集团开会,在电梯里碰见何总了,潜台词不言而喻,这主意是何义城提点的。
可就算是何义城授意的,又哪有你常远质问的份?你还在人手底下讨饭吃呢监理同志——
刘欢有些薄怒,怕变成被殃及的池鱼,可心底又诡异地生出了一丝羡慕,混到他这个不上不下的位子,已经没了豁出去的勇气,人有所求,道路就多曲折,或许是因为这种气魄不多见,所以看着才畅快。
何义城有些喜怒无常,刘欢怕常远玩脱了,赶紧轻推了他一把,低声教训道:“怎么跟何总说话呢你!快道歉。”
何义城却不怒反笑,他晃了把手让刘欢闭嘴,然后往前倾了倾身体,一脸虚心求教地模样道:“你觉得这样做不对?那依你的意思,怎么处理才算妥当?”
涉及利益拉锯,兄弟分家都能闹得鸡飞狗跳,更何况是这么多人掺和在一起,常远心里其实明白不存在双赢的结局,只是同情心这碗水惯于流向弱势,这次换了蓝景的业主分外彪悍,他现在肯定也站荣京,说一千到一万,他还是个看戏的立场。
常远沉默了一会儿,“何总折煞我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一个监理,只会对标准和看合格证,不会做管理,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我只会看结局,见对工地没什么好处,那它肯定就是错了。”
何义城脸色稍缓,整了整大衣袖口,然后说:“常远,你是个明白人,也很实在,适合干监理这种专业性强的工种,其实我很尊重你们这种搞技术的人,因为你懂,遇到问题了我不听你的都不行,但超出你的专业之外,那就得听我的。你刚刚说话很刺,这在职场里是大忌,不过这次我不跟计较,你们搞技术的多少都有点一根筋,再有下次,我开会的时候你就躲开吧,互相都留点面子。”
上班就是来受各种各样的鸟气的,常远心说顺耳的话你不听那我能怎么办,嘴上却跟着回了句“明白”。
何义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似乎意犹未尽,还想教他做人,“然后我现在跟你理一理,‘天行道’和蓝景的问题哪个更严重,以及,我对蓝景问题的指导性意见。”
“解决蓝景撑死了也就几百万,可‘天行道’在网上招来的舆论,现在影响到我们跟GIVA的合作了,国际品牌的战略性合作,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常远心说这不是鸡生蛋么,你早点下决心撑死,积极解决不就不影响了?
何义城要是知道他的心声估计会气死,就是不知道他都一副噎住的样子懒得说,过了好一会儿直接跳过了,接着说:“至于蓝景的业主,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小区的裂缝数量和长度有统计,就按他们的来,接近4000道,长度折中,平均算3米,你们都是内行,知道腻子和胶的成本价,均上人工,每道顶天200也打住了,合计下来维修费用不会超过100w。可他们问我要多少,小区内部800多户,每户要求赔偿1-2w不等,我们的赔偿瞬间就变成了原来的10倍多,P19总造价才多少钱,我上哪弄1000多w的指标赔给他们?外加我还得问句凭什么?工地四周全是小区和商场,为什么只有它蓝景裂成这样?这很明显,因为它是豆腐渣,我们施工有原因,那我给你赔、给你修,可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你的不是你的原因都归我负责,我付不起。”
“我不是真心赔偿吗?我是。那为什么还是显得这么吃人不吐骨头,因为真的超出了我的负担水平。世上哪那么多的对错可分?利益纠纷、讨价还价罢了。”
“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上拳头,上次不厚道归不厚道,但至少没伤人,常工我就把话放这儿,”何义城指着常远,一字一句地说,“人是特别特别会得寸进尺的一种生物,你那个昨天的故事已经不管用了,有恃无恐,这次要能镇住他们,就得是真刀真枪的伤亡了。”
话音在会议室若有似无地回荡,众人只觉脊背齐齐一凉。
长发遮住了秘书的半边脸,在垂下的、长长的假睫毛之下,有种淬如寒冰的仇恨一闪而过。
——
手机刚在桌上“嗡”起来,邵博闻就飞快地翻开看了一眼,见来电是邵乐成,便又扣下了,可见他平时不念着他弟的好,先入为主地觉得邵乐成没什么要事启奏。
鹿粪的臭味丝丝缕缕,早上常远走后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两个半小时内从许崇礼家附近的万豪酒店大堂咖啡厅辗转到这里,此刻正在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南部农业区的一座以鹿为主题的农庄观景台上。
脱了梅花斑的鹿在院子里瞎跑,北方的鹿运到东部来供人观赏,活成了生无可恋的病弱模样,一眼下去看不见大点的鹿茸,都被锯下来按支卖掉了。
明前的龙井到年尾已经有了陈茶的灰度,许崇礼精瞿儒雅,就坐在邵博闻斜对面的沙发上品茶,边喝边向人介绍他,“老陶啊,这是博闻,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的哥们,小伙子人稳得很,我就给你推过来了,你自己再把把关,行的话就他了。”
前前后后他找邵博闻喝三回茶了,并且每次都不给钱,喝到最后都不太敢相信,许惠来能交这种做生意的朋友,倒不是邵博闻做的有多好,只是许惠来天生烦这类人,他说商人有铜臭,无利不起早。
还是邵博闻主动交代,他是常远的亲戚,许崇礼自然知道常远,这年轻人被许惠来赶鸭子似的抓回家吃过几顿饭,有点腼腆,跟他夫人的猫狗投缘。
邵博闻没认出这是那尊大神,连忙谦逊地朝人笑了笑,“陶老,您好。”
这位陶老看着五十出头,身材和胖瘦都是中等,头顶有些秃,圈儿杂着些白发,眼睛小内敛精光,笑眯眯地回着招呼,“老许你这人办事不得劲儿,我都托你找了,你还让我把关?你说行就行了,还让我费那心……小邵啊,你好你好,年轻人就坐那儿不说话,也藏不住派头哪,肯定是干过大工程的,老许啊,你找小邵来给我改那小楼,不会屈才了吧?”
邵博闻只是笑,被人夸他就听着,陌生人面前少说少错才是硬道理,手机又开始震动,但这里的谈话正到关键,于是他摁了静音。
当官的就这样,疑心重,不敢用树大招风的队伍,许崇礼老神在在地撇着茶沫,正话反说道:“屈得狠啰,我一早问过了,就柏瑞山那一整个山头,当年建设的时候人小邵是负责人,所以你那一个独栋,交给他就放一百个心吧。”
老陶“嚯”一声,露出了兴致勃勃的表情,够着身体拍了拍打了一下许崇礼,笑着道:“老许,你这是给我找了个行家啊。那个小邵,我听说柏瑞山当时在售房前期其实卖得很一般,倒是它对面的楼盘一路疯涨,比现在一线的学区房也不差,就是中间出了岔子,楼盘崩了柏瑞山才涨起来,你知道那个内/幕么?”
邵博闻愣了愣,他知道是知道,可陶老问这干什么?
许崇礼感受到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起来,“小邵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跟他讲讲好了,他这人是蚂蟥听不得水响,当年听见有这么个事,又刨不到根底,念念不忘呢。”
邵博闻脸上的笑意不太明显地淡了下去,时隔几年,再提起那桩事故,他还是能感受到心底那股对于生和死的战栗,这是他跟何义城分道的起点。
生命真的像极了玻璃,放在稳定的地方又脆又硬,可一旦失去立足之地,就会碎的比什么都彻底。
邵博闻喝了口茶,看着地面说:“当时对面的小区叫与梅苑,售卖期间出了命案……”
“人为的。”